厠所

人各有好尚，蘭蓀蕙之芳，眾人之好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

厠所，別名衛生間、洗手間、休息室、化妝室，另有十來個他名，我就不一一列舉，免汚了讀者諸君的眼睛。這厠所雖然大名十幾個，世人知他重要，缺了不行，卻是臭名在外，大家避諱不提，當它隱形存在。可是這回出發旅游前，它倒是第一重要議題，堂而皇之地光天化日下攤開來討論。
「我上回去，大夥道路兩旁，紳士一邊，女士一邊，就地解決。」女士甲是唐朝時代去的。
「穿條長裙子比較方便——你懂我的意思。」明朝時代前往拜訪的女士乙如此和我家娘子建議。
「帶把雨傘。」女士丙最近去過，但肯定也是清嘉慶年間了。
我家娘子聼了她的勸告，帶了雨傘；爲了保險起見，挑黑的大傘，共是兩柄。

飛機到了北京機場，下機后，第一件事，先上厠所；我家娘子出來，明顯臉上少了那纍積幾個月的厠所壓力，說：「還可以，不過味道重些，還有乾手機找不着，乾手紙也用盡了。」
「你這不是找喳嗎？沒看到這多的人潮？再好的厠所也受不了這種重度摧殘。」
不睬我的辯解，她自先頭走去了關口。

出關不久，隨即就重逢了我那久已遺忘的老朋友：蹲式馬桶。記得上回見著它還是十多年前在扶桑島國的某間旅館内。那當口兒我的膝蓋還挺能幹，這兩年它幹蹲活就有點抖抖索索。見了我這位老朋友幾回，我開始懼它如狼似虎，情急生智下，我瞧出多數厠所都有一兩間殘障人士專用的厠格，内裏安置的全是坐式馬桶，見獵心喜，偷偷摸摸地我就溜了進去，自己還給自己安慰：「俺膝蓋眼看快報廢了，當然算是殘障人士。」

有回上厠所，進去方明白并無供應厠紙，這事嚴重的緊，我探頭往外四處張望，發覺外頭壁上挂了一大盤公用。我猴跳出來扯了些，再慌慌張張想囘原位，卻已小門深鎖，不得而入。神不知鬼不曉，那人什麽時候躡手躡脚進去的？從頭至尾不過兩秒光景，此人功夫達神鬼莫測境界，我甘拜下風。心慌下，擡眼我一瞧，四五個厠格都讓人用了，唯有一個，門歪歪扭扭的，半掩不掩地敞著，都說人有三急，我委屈進内凑合著。這還沒多久，半掩不掩的門外來了一人，隔了門板，和我面對面，嘁哩哐啷地敲打起來。
「門外的做啥？」我有點捉急，顧不得辦正經事，急忙發話。
「別擔心，我修門呢!一會兒就好，你放心，不會將門卸下的。」這人大學裏一定主修心理，懂得安撫人心。

一路來，住得旅館大多數和歐美一樣水準，旅行團預定的餐廳，它們的衛生間也大致合符標準，有一兩間比吾家的還新穎還漂亮還乾净。就是到了荒郊野外，地陪也會預先發出警報：「想練氣功的可以下車，不然再等一晌。」
車上各家的娘子小姐聼了，多半就不下車練功，姑爺們勤學好武，車一停穩，全往車下跳。

荒郊野外的厠所，還有種型號，構造同條陽溝似的，濁水滔滔往一方流，當然屬於蹲式馬桶一族。我生來還沒見過，自然不知如何使用。頭一回，站在溝邊，仿當年作小學生時，下課上厠所對條尿溝發泄，後來發覺旁人全都跨溝而為，方明白自己獨樹一幟，錯得離譜。

回程時，從西安上的飛機，可能用得人少，機場厠所乾净的程度令人咂舌，至於高鐵烏魯木齊南站，我們去的那天正是開張第二天，厠所内光可鑒人。哦！忘了說那兩柄大黑傘，我家娘子到底沒有用上，白白地千辛萬苦帶著，真還不如携上條裙子，路上可以穿穿。

就是這麽件臭事，還能說上一大套一大套的，我果真是海畔的逐臭之夫，一點不錯。

2016.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