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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6 01:57:27瀏覽1048|回應3|推薦35 | |
在西安最後發生的些許瑣碎小事 花枝缺處青樓開, 豔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勸我急行樂, 自古朱顔不再來。 君不見外州客, 長安道, 一回來, 一回老。 我們在西安的最後一日,天老爺擺得臉色不太好,一早就陰陰的,挑明了隨時就要落雨的姿態。妻子昨夜水瀉了一晚,今早總算停止了那可怖的體驗,虛弱躺床上;我卻開始微微的氣喘,不停往旅館樓下大廳跑,那兒寬敞透風,坐會兒,身體上感覺就舒服點。 昨天晚飯後,妻子就不斷地上洗手間,帶來的一瓶佩托比斯摩(Pepto-Bismol)全用盡了,卻沒點效果。我焦急地下樓問櫃檯服務人員,按他的指示尋到附近的一間小藥局。 聽了我的解説,店裏的婦人拿了瓶中藥給我。 「能馬上止瀉嗎?」 「哦!需要幾天。」 「有西藥嗎?」我想到即就要上飛機了,以及妻子的現況,這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 她背轉身,墻上立櫃裏悉悉索索地翻出了兩種抗生素。 「能治拉肚子?」 「對。」 她告訴我這種幾小時服一粒,另種幾小時服兩粒,我初聼記了個清楚,卻轉眼就混淆地亂成一團。付完錢,我這種那種一顆兩顆的在那裏和她糾纏不清,她倒是有耐性地不和個糊塗老人計較,說:「不急,我幫你把服法寫盒子上。」 妻子服了藥,躺囘床上,我急忙問:「感覺要好點嗎?」 她不理我,起身又往洗手間去。 我心如火燋,安慰自己:「藥效沒那麽快。」 到底不放心,我將藥的説明書拿來仔細地讀了讀。薄薄一張紙上印著此藥專治這炎那炎,一長串列出的炎症裏,我的老花眼裏卻沒讀到腸炎和胃炎——這藥對拉肚子真是有效嗎? 我們倆都床上躺著,室内漸漸暗了,我腦袋不停打轉,卻全都繞著出不來的圈圈。另張床上的妻子這時突然說:「胃不舒服。」 好了,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我跳起來,將那哥倆藥都丟進了垃圾桶内,卻把説明書好好收起——真要藥物中毒了,也好對症治病。 折騰了一夜半天,下午三點多,妻子精神稍微振作點,胃和肚子都停了騷擾,天似乎也展開了笑顔。恰巧我在樓下櫃檯瞧到不久有旅館巴士送住客往大雁塔去。 妻子說:「來了西安,大雁塔得去看看。」 「行,別忘大唐不夜城,那晚進城時,車上望去,五光十色真是漂亮,也得仔細瞧瞧。」 妻子又說:「昨晚車子上,我看到大雁塔邊上那些店鋪,各式各樣的,眼瞧得都花了,要去逛下……餓了一天,等會找家清淡的餐館;嗯,還需要買些紀念品帶回去送人。」 「當然。」 車子將我們送到大慈恩寺邊,天就又改變心意,暗了臉色,拿一副灰黑灰黑陰沈面孔出來見人。我瞧進寺門票好幾十塊錢,心裏覺得不值,將相機對著寺大門口胡亂照了三兩張相,遠遠地將大雁塔也攝上做了背景,權証曾經到此游過。天上這時飄下小雨,我倆趕緊躲進隔街的商場,滿心期望這雨轉眼就停了。 這雨不但不歇,卻反是愈下愈大,有滂沱之勢。我倆將商場裏的店鋪都瀏覽盡了,坐椅上朝街上望那雨淅淅簌簌落,忘了大雁塔,忘了餐館,忘了大唐不夜城,只覺寂寥無趣。 「回去吧!再過一會,等到下班時候,車子難找。」我説。 行過商場的服務中心,我忽發奇想,要去討點服務。 妻子打斷了我的興頭:「不可能的,哪能有這樣的服務。」 「問問總沒壞處。」 我跑到櫃檯前,興匆匆地問:「小姐能幫忙打個滴嗎?」 小姐露出非笑不笑表情:「沒有這種服務哎。」 「確定?」 她搖搖頭,又低下頭,只顧看她桌面上原看著的文件,再不搭理我。 雨嘩嘩地下,我倆站屋簷下,等那不知何時雨霧中冒出來的車子。我遙遙望見對街的那間大旅館門口,偶爾有計程車在上下客人,拉著妻子冒雨跑過街,在那裏等較大的機會。我奔前竄后地,卻停著或者駛經的車子沒人睬理我,天色漸暗,雨愈下愈歡,身邊還帶著個有氣無力的妻子,心裏不禁就慌張起來。焦急中,雨幕裏,奇跡出現,一輛空車從街那頭過來,我拼命地擺手,不遠處,有兩三個人,也搖起手,車緩緩竟然停下來。 我搶先那幾個不急不緩男人,喊了妻子一聲,一把拉開車門,老實不客氣地坐了進去,妻子隨後跟上坐好。 我説:「某某旅館。」 司機是位女士,她囘說:「先生,我下班了。」 「幫個忙,天下雨,我妻子人不舒服。」 她車前頭拿出個摺叠的硬紙板,雙手打開,上印著(8:30-4:30):「不騙你的,我要下班了。你看。」 我真急了,大聲喊著:「我給你兩倍車錢。」 她笑了起來,說:「真是要下班了。」 我倆怏怏退了出來。 那幾個男人,仍站在原地從頭到尾討論著不知什麽大事情,老神在在的;我兩眼直直地瞧他們上了那女人的車。 路邊立有一人,閑閑地問:「去哪?」 我告訴他地方。 他想了想,兩眼卻直視前方,再不搭腔。我洩去一腔期望,但還不及失望,一部車,突然無聲息地從無來處駛來,停我身邊,搖開車窗,問:「我載你們去,要你25塊錢。」 我慌不迭地道好——街邊我演主角的這齣戯,一定早讓這周遭看熱鬧的人瞧了個全本一集不漏。 回去的路上,當然車塞得水洩不通,已經坐上車子,我和妻子都放下了心,和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上天。司機説起生活的艱苦、兒子私立小學的負擔、鄰居間的互不往來,懷念毛時代的人情味——那「有飯大家一起吃」及「沒飯大家一起挨」底甘願。他説得如此辛苦,坐後座的我和妻子互望了眼,她悄聲和我説:「下車時,我多給他幾塊錢。」抵達旅館時,妻子下車多給的幾塊錢,讓我倆見到了張開心發亮的臉。 約莫晚餐時光,天再次又變了臉,它抹淡面上的烏雲,雨就偷偷暫時藏躲起來。我想起小藥局邊上的那家粥店,半饑饉的我倆下樓來,店裏點了兩碗粥,跑堂建議了的半塊硬麵餅,木耳山藥,炒豆苗。烟霧嫋嫋裏,邊望著鄰座一位女士喫著一大尾豆瓣魚(也或許剁椒作法),我們喝了半碗粥,用了大部分的麵餅,小部分的木耳山藥,幾乎沒動的炒豆苗。二手烟霧催促我們匆匆離去,跑堂看著滿桌的食物問:「要不要打包?」我搖頭作答,她面上若有所思,沒有説話。 西安的最後一夜,我和妻子躑躅於微雨的街頭,懷了點心思,空著的肚皮,和萎頓底身軀,慢慢地踱回了旅館。 2016.1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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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