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

我們到達西安碑林博物館時候，天氣已經晏了。等買了票，分了隊，跟上了導覽員，開始叁覽行程，太陽早偏了西，都幾乎已到舘内打烊的光景，稀稀疏疏館内衹見幾位游客。

我懷了個小心眼，瞅了瞅三名講員，瞧上位白净美麗又氣質又微有點溫柔的姑娘，拉了妻子往她身邊靠，果然先到先贏，晚來一步半步的全讓給趕出隊外去了。

出發前，全陪和大夥說：「不急，我們還有一個半鐘點，諸位可以慢慢看。」
白净美麗又氣質又微有點溫柔的導覽員，開口説了第一句話：「這個講程衹有一個鐘點。」
受了當頭一擊，全陪低頭默默趕緊走開。
我第一眼就注意到我們的導覽員手腕中挂了個似午餐袋的包包，這包包比起我的妻子帶去上班的那個當然要漂亮些，且小上一號。我十分好奇那漂亮玩意的用途，可是私事不能公問，只能藏在心裏，非常辛苦。

腕上挂了個似午餐袋漂亮包包，白净美麗又氣質又微有點溫柔的導覽員，講解如同個機槍手，對著不要命衝上來的敵軍，扣著機關槍噠噠噠噠掃射。同隊的隊員因而受了極端地震撼，全閉嘴不吭聲，我愚鈍不知高低，依然管不住自己的這張口。
開始的問題還有點起碼的水準：「這裏的碑，開放讓人拓印嗎？」
「私人是不可以的；公家機關要發公文來。」
忍不住，沒多久，我又説，但是這回的水準就差了，「這些馱碑烏龜的頭都讓人給砍了，真可惜！」
「那個叫贔屓，上面那個是螭吻，都是龍的兒子。」
「我還以爲那個是蛇呢？」妻子這時瞪了我一眼。
不忘眼觀四方的導覽員姑娘，喝了聲：「那邊那位小姐，不要爬到贔屓上去。」

導覽員姑娘這個那個舘，帶了我們昏頭轉向迅快地溜轉，在《石臺孝經》和《開成石經》前頭，卻嘀嘀咕咕地説了一長大套，同小學老師一樣的還給大家問了幾個文化上的嚴肅問題，大家嚅嚅囁囁不知所云地全都答不出個道理來，老師就顯了點生氣模樣，趕緊我躲到隊伍後方，再也不敢問上半個沒水準的問題。風平浪靜後，隊伍垂頭喪氣地逶迆來到一屋，擡眼我瞧壁上挂了許多複製待售的字畫。卻也不知高低上下，只知墨跡蒼勁有力，肯定都是些各朝各代名人的手跡；唯有一幅慈禧太后的對聯是用紅墨印刷，説得全是好話，喜慶撲面，字寫得又規矩又好看，令我特別注意。
「這真是慈禧寫得嗎？慈禧能寫那麽漂亮的字？」我這裏忍不住又多嘴了。
「嗯！」導覽員姑娘這樣子回答，也不知是是還是不是。
「是她寫得，慈禧字和畫都好。」隊裏有兩三人這麽說。

解散后，我們坐在樹下擺置的幾張椅子等旁隊結束后集合上車。隊裏的文史學專家陳先生突然開口説話；這人多半時候閉嘴做鋸了嘴的葫蘆，一開口發言石破天驚：「哎呀，都什麽什麽啊，慈禧那個字怎能看，蚯蚓似的。」
「幸好沒掏錢買。」我心裏暗想。白净美麗又氣質又微有點溫柔的導覽員，這當口和個同伴恰好從我面前經過，腕上當然挂了那個似午餐袋漂亮包包，我趕緊說：「您在這裏多少年了？講解的那樣熟練流利，行雲流水似的。」
她笑了笑，沒回答我，只自顧自矜持地往前走。我望著她的背影，遙遙喊了聲再見，依然她沒搭理我。
瞧著她慢慢走遠了，心裏我衹是想，這真是位讓人印象深刻的美麗姑娘。

今天，都滿一個月了，我仍琢磨著挂她腕上那個漂亮包包到底是不是個午餐袋？

2016.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