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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02/26 03:19:09瀏覽357｜回應3｜推薦9 | |
與鳥獸共舞 「社長，鴿子１３號視訊斷線！」坐門口的小芹姑娘，摀了話筒，轉身低聲和我撂了一句，回首又應付客戶去了。 我心內咯噔一響，這事聽來不妙，趕緊放下正辦的事，電腦上一查，鴿子十三號果真又是置放在本市紀念公園內的旅行機，幾個禮拜來，同樣的事在那公園內已經發生了三回。 ７月３日，鴿子１１號斷訊，１０天後，換了天鵝７號，７月２２日鴿子１８號，三天還沒過完，１３號又遭了殃。７號天鵝機，置放在鄰市大湖公園內，大概是自然意外。１１、１３、１８全是鴿子機，又在同處公園裏。嗯！裡面定有貓膩，卻我這笨腦袋瓜子理不出個頭緒。別提福爾摩斯，別提名偵探柯南，活生生咱只是個倒楣鬼，一輩子沒幹樁像模像樣的體面事。到了五十歲頭上，鬼使神差的開了間旅行社，天天和老爺爺老奶奶五圓十圓的機票錢差額爭得面紅耳赤。幾年撐下年，生意眼看要被網路打得趴下啃地，都絞盡腦汁日夜思量著人生第一十一個新事業計劃──妻子一旁冷眼看不下去了。 妻子總是冷嘲熱諷的，出身富貴人家的大小姐，當年真不知看上了我那項優點。結婚二十年來，每月我辛苦拼來的那點工錢，遠抵不夠她的治裝費。頭些年，為了掙口氣，確實狠拼了陣，徒然無效的結果，終於發覺什麼山高志氣，夢想努力，比不上形勢能力和運氣。全然認命後，妻子給的難堪，我裝聾作傻，多少年來倒也習以為常。唉！大丈夫走到這個局勢，時也，運也，夫乎何言！不過，私下妻子的醜話說得不少，場面上倒也顧得著，那會兒，旅行社是風雨飄搖下的一根蠟燭；妻子獨個一人暗自琢磨了兩天，將我大舅子這支救兵給請出山來。 去年陰曆七月七，天上鵲橋牛郎會織女，地下咱泰水老佛爺大壽，全家打扮妥當，奔老太爺家花園洋房湊份熱鬧。大舅子、小舅子，小姨子三家自然全在，還有些我從來沒弄清爽的七叔八姑亂糟糟親戚。吃完晚宴，妻子瞧見她娘和她大哥兩人小房間沙發單獨坐著說話，機會大好，小盤子各夾了塊生日蛋糕，緊一把拉了我老實不客氣硬擠了進去坐地。 「哥，劍聲的旅行社這些日子正在進行科技化，你指點指點，幫他個忙好嗎？」同她哥說話，妻子前頭不需客套活。她這不爭氣的老公，話語中倒還幫顧了點面子──或許也是她自個的面子。 「科技化的旅行社啊。」大舅子面上微露笑容，瞧了我一眼。 我的臉唰地火燙上來，心裡卻不由生起幾分對妻子的惱意。 「科技化好，這年頭一切事情都要有點科技化。」岳母笑瞇瞇說，「理平你抽個閒，拉劍聲一把。」泰水大人這點可愛，不嫌貧愛富。 大舅子想了想，挺乾脆地：「明天下午四點，來公司找我。」 二天下午四點鐘，我準時現身大舅子的大辦公室内，隔個大辦公桌，規規矩矩坐他正對面。 「劍聲，真正不巧，等會兒我就有個臨時會議，沒法和你詳談，好在工程部的陳飛虹處長會和你細說。總之，公司庫房裡有些老式的型號，說是要銷毀的，其實還很不錯，比市面上別家公司的產品好了不止一個層次。我第一季給你一百套，安裝維護就由陳處長安排……公司儘力讓你每季維持在這個數目，耗損的替你補足。」 謝理平可是世上鼎鼎有名的生物電子科學家，他獨創了許多的生物電子儀器，藉安裝在動物身上處理了許多人類和機器人無法執行的任務。據說國防部和他洽訂契約發展了幾項陸海空三軍的秘密合同。衛福部和國家醫學研究中心也簽訂了利用寄生蟲治療人體疾病的合作計畫。 「大哥，謝謝您了。只是這產品給了我，萬一沒處理好，讓人盜竊去了，洩漏您精心設計的商業機密，可怎麼辦？」 「這你放心，每項產品都有自我毀壞設計裝置。」大舅子將桌前電話一按：「安娜，麻煩帶客人上工程部陳處長辦公室去。」 我聽了緊趕站起身來：「謝謝大哥了。」 「實在是忙，哪天找個時間，你和理惠來我家好好聊聊。」大舅子站起了身子。 陳處長和我研究了兩天，結果自公司全球的工作站共篩選了３２類動物，在它們身體內，用上他們公司設計的電子眼電子耳，裝置成了１００座旅行機。經由無線電衛星通訊，電子塔輸送，旅行機日夜行走坐臥的動作均會傳達給尾端的接收器，方便一般的室內電視、平板電腦或智慧手機收視。 陳處長果真效率，沒有多少日子，１００台旅行機就給裝備妥當，附屬的各種電子設備、電腦裝置、機械器材一古腦兒的全給送到了社裏。心理上完全沒預料到那麼多的物料器材，我那巴掌大的地方擠得轉身都有困難。一方學習運用這些新科技，一方尋找新場所，忙搬家，又過了三月有餘，＜與鳥獸共舞＞的活動終於與公衆推出見面。 動用了筆後備款項，難得我請專業企劃作了文宣廣告，連續幾月刊登在旅遊雜誌及主流報紙。另外透過關係，上了幾次電視訪問節目，介紹＜與鳥獸共舞＞的各式各樣活動：人們不需踏出家門就可以和美國隼鷹一起翱遊阿拉斯加漫無人煙的荒原；同鸛鳥從北歐南下埃及；與南美的錦蟒穿梭於熱帶雨林腹地；陪伴北美的貓頭鷹月夜裏在松林内捕食；亦可以和東北虎倘徉西伯利亞的廣邈山間。 ＜與鳥獸共舞＞的宣傳活動結束後，旅行社生意逐漸活絡，我將臨時聘用的小芹姑娘改成正式職員，另加聘了位剛從大學畢業的男性助理小楊。小楊年輕力壯，適合跑外務，我這把老骨頭也少了些風塵僕僕的折騰。 然而這一回，拉了小楊一道，我決定親自上紀念公園瞧他個仔細。一如即往，公園裏擠滿了退休老人，一圈圈正圍著下象棋。這頭角落兩名女子面對面練上太極劍法，更遠點站了另個中年女人，閉眼抱拳做著氣功，還有個流浪漢半臥在公用厠所邊的樹蔭下。我和小楊眼中別無他物，只往鴿子群中瞧。市內土地寸金難買，這公園巴掌大，眼睛來回掃了兩遍，並不見可疑人物。一路趕來，我又精神昂奮了點，事情還沒辦，就有了三分倦意。一把推開身邊石椅上不知誰丟棄的半瓶瓶裝水和咬了幾口的三明治，正要坐下歇息，小楊拉拉我的袖口，朝我耳邊悄聲說；「會長，看見那個穿深色風衣的人沒？呶，就那個廁所出來男人。」小楊總喚我會長，不和小芹姑娘一塊規規矩矩的叫一聲「社長」，八成看多了韓日電視連續劇，拿我那閒小旅行社當成了個跨國的株式會社。 遠遠瞧去，穿風衣的男人手裏拿了條土司麵包，他一逕大方地走往那幾株發育不良的低矮雜樹。那裏，男人從塑膠袋裏掏出一片片麵包，串掛在約莫身高的樹枝上，鴿子很快地積攏來，圓圓的眼睛發光，全忘了可能的危險。 「會是這個人嗎？」我心裡七上八下不確定；樹叢那頭，穿風衣的男人卻眼明手快，右手迅如疾風地一把已將隻肥嘟嘟的鴿子攫住，左掌緊忙跟上捏緊了那隻倒霉貪吃鬼的脖子，順手一擰，可憐的小傢伙來不及發出點聲音，一動不動地讓他丟進了風衣內的大口袋内；方寸之外，其他的鴿子們依舊無知無覺低頭啄吃著天上落下的「餡餅」。 我目瞪口呆瞧清了整個一幕，這一會兒方緩過神來，暗罵：「下作。」 心裏卻不得不讚一聲，說：「真人是個撲殺鴿子的高手，不，老手。」 挪開腳步，正要上前，小楊早一箭步和他面對面，理論開了：「喂，知道作這種子事是違法的嗎？」 那人瞄了我們兩人一眼，明白不是警察偵探，鬆了心情，吊兒郎當地說：「呵！我在這裏好半年了，來來去去那麼多人，還是頭回遇到管我閒事的人啊！」 「看不懂公園管理處的告示？不能餵鴿子？」小楊氣沖沖的，臉都紅了。 我向小楊送了個眼色，讓他別再開口，好顏好色朝那人說：「你捉了回去自己弄來吃？」 「嗯！」 「常來這兒？」背包裏，我掏出瓶原備給自己用的礦泉水，權充一支橄欖枝，「喝口水。」 他老實不客氣，接過來順手扭開，對準嘴骨碌骨碌的喝了大半瓶。 「嗯！」回答的曖昧不明。 對著正飛過來的一隻鴿子，我說：「這位先生，這隻鴿子左腿上有個小綠圓牌子，那是我們單位給繫上的。這樣的鴿子我們院裏在這座公園放了幾十隻，作疾病研究用。」 「嗯哼！」瞧他蠻不當一回事，我乾咳數聲，嗓門提高了幾個分貝，「打了藥，作腫瘤細胞追蹤治療。」 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你說，這鴿子作疾病研究用？」 「腫瘤細胞方面，至於詳細情形我也不十分清楚。」我肚裏暗笑，臉上一本正經，「喔，對了，研究院讓我們兩人過來，這一兩個月，院裏丟失了好幾隻實驗鴿，不知你抓得裏面有沒有？我和你說，那鴿子千萬別吃，吃了容易得癌。」 「你們研究院缺德，怎麼放了實驗鴿到處飛，實驗室裏不能養？」這番話把他嚇住了；穿風衣的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實驗室裏另外有一組，我們對照著看效果。室外運動，接觸新鮮空氣的會不會治療成效不一樣。」瞧他態度轉成畏葸小心，我放膽的更加胡扯起來。 「吃了三兩隻這樣的鴿子，應該不會生病吧？」 「我想三兩隻大概沒問題，不過這事誰知道呢？但四五隻肯定是逃不掉了。」我板著臉說話，「這鴿子肉有腫瘤，打得藥也有毒素，你自己按常理想想，危不危險？」 穿風衣的男人下意識的拿起瓶水喝了口，即就嗆了開來。「咳咳咳咳……」好大一陣子。臉紅的像關老爺，氣喘的如同正爬著阿里山頭的小火車。 我等他安歇了，說：「喔，如果你碰巧見到旁人也捉鴿子，麻煩和他們提一提；這不是鬧著玩的──你這也算作了好事。」 回程上我和小楊笑得一路合不攏嘴。說笑管說笑，為了安全起見，車上也決定了下季補上來的鴿子機，改放到別處公園。兩人輕鬆的推門進了社裏，哪知道當頭小芹姑娘就是一記悶棍。 「社長，你一走，警察就送來了法院傳票，有個客人將旅行社和你告了。」 我腦袋轟地一聲響，眼冒金星，人差點站不住腳，扶著辦公桌好一晌，穩了一穩，方慢慢拿過傳票來細看。 顧客一家三口，父母親和一個三歲男孩，訂了一個月的非洲象機合同，兩大一小，三個禮拜下來都沒問題，兩大一小三隻象一直在西非洲骨骼海岸(Skeleton Coast)遊盪，環境雖然惡劣，大自然奇妙，卻也可觀。直到那隻小象遭到意外死了，三歲的孩子從頭到尾目睹這過程，受了驚嚇，生病住院，一直沒有安全痊癒。父母憤而提起訴訟，宣稱我這＜與鳥獸共舞＞活動血腥，更控告旅行社沒有將旅行機分級，造成幼童心理生理的傷害。 剛來的一點歡喜瞬間消失。「唉！」我嘆口氣，心沉沉的，眼眶泛潮，無來由的悲從中來，「人生怎麼這般艱辛，一口飯忒也難吃。」 傳票從我手中輕飄飄的飛了開去，好一會兒才落下地，卻我一點兒不知道。 2015/2/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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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