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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29 01:29:54瀏覽883|回應3|推薦36 | |
衣熨 水滸裡說:「人生衣食真難事,不及鴛鴦處處飛」,我在熨衣服這件事裡頭,得了深切的體會。 洗衣服現在是方便多了,再不需拿根搗衣棒,抱堆髒衣服,在河邊大石上又搥又打又踩的折騰半天,只用往洗衣機裡一放,灑點洗衣水,插電按鈕,便就完事。可是熨衣服這樁事卻依舊沒得機器代勞,仍然還要規規矩矩的站在燙衣架前,一熨斗一熨斗地做,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慢慢來。 比起舊年頭用把塞了燒紅木炭的鐵重熨斗,每熨兩下子就得對了衣服啐一口嘴裡含著的清水,這新款電熨斗用起來是方便了許多,然而我還是挺煩熨衣,衣櫃裡有襯衫褲子穿時,就絕不動手做它,一直要到那山窮水盡之際,方才無可奈何起身熨衣服去。那時看著因延宕而堆積如山的待熨衣物,便就更增加了幾分煩惱。尷尬人做尷尬事,這懊惱真是不能夠爲他人言。 麻質的衣服穿起來好看,卻是易皺,所以我很少買它。絲綢的除了朋友送過一兩回,我從來也沒想要掏錢置它幾件。絕大多數我的襯衫長褲是全棉布製作,線條也簡單平凡,熨起來倒俐落。就是有時妻子見我難得在小洗衣間裡熨著,見獵心喜,一定丟幾件她的衣物,要我順手幫她燙了,這就增加了工作上的困難度。她的那些紅紅綠綠衣裙,形式各異,長短不拘,花邊皺褶,又是襯底,一定要我手忙腳亂的。 我熨衣服用個快刀斬亂麻的手法,將件衣物攤平,熨斗裡噴些水出來,左一熨右一熨上一熨下一熨也就結束了;就好像大唐開國英雄程咬金的三板斧頭,成也那樣不成也那樣。這熨好的衣服上,大塊水漬到處都是,我倒也不著急,早晚它自會乾去。我的經驗告訴我這衣物不能細熨,也千萬別求雨露均霑,倒處都把它燙熨,真要那樣做了,就只得一個結果,前邊熨平了,那後頭就又燙起了一道新摺,待回轉身把那後頭的修好了,前邊這回皺紋肯定更就多了兩處,一定疲於奔命,無終無了。至於要我拿塊布巾蓋在這待熨的衣物上,小心仔細燙著,我是聽聞著這方法,一向來不曾做過的。 襯衫背部以及褲子臀部我是從來不熨的,那些地方就算熨的筆挺,可是出門往車上一坐,半個鐘頭下來,看去又是雞刨豆腐,和剛從核桃箱裡拿出來的沒個不同。所以只要兩截袖子及兩條褲管顯了筆直的稜線,意思也就到了。 西方人不以熨平衣服為足,非得在衣服上燙出有規有矩的摺紋方為滿意。男士襯衫前頭的那幾條折綫,不可有陰有陽,一定得上下均衡,左右對齊。新買襯衫的原來皺折也一定要好好清去,重新熨出按規矩的新折來,方能上身。好多年前我讀過一本清時筆記小說,內裡寫到當時中國的官紳士民初見洋人穿條筆挺褲縫的西褲,大驚失色,覺得是個從《山海經》裏出來的妖異。日漸月染,今日人們當然不再大驚小怪,然而熨衣熨到了上述那種地步,確已是走火入魔,人受制於物了。 熨衣因此是件頂頂荒謬的事,同在院子裡植上大片青草,花錢費力的將塊草坪施肥澆水養得綠油油後,卻又定期將它剪平了的一樣荒唐。其實人們行得那件不是糊塗事,日復一日大家無知無覺重覆地做著,最後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細想下來,人生自本就是一場瞎忙,奪名取利或者熨衣植草因而倒都不值得深究了。 「桃花春水綠,水上鴛鴦浴」,所以趁著好風迎面吹來,何不用那熨衣時間,走去溪邊閒觀鴛鴦雙宿雙飛;要是附近見不著鴛鴦浴水,改看那野鴿子在滿地鴿糞的廣場上仰首闊步,聽幾聲它們的咕咕鳴叫也是好的。 2008.08.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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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