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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19 00:10:56瀏覽961|回應3|推薦34 | |
鋸枯葉記 我住進來這屋子不過十年,就將原先一所美麗的院子,糟蹋得不成個格局。杜鵑、山杜鵑、梔子、繡球、大紅茶花,還有爬牆的紫藤先後簇簇叢叢地枯去。沿著後院圍牆的一溜海芋,每年雨季一過,地裡就竄出新葉,開起無數白花,然而一年年下來,這海芋愈長愈少,滿處反是亂生的蒲公英——反是前院一隅的三株棕櫚,倒是越生了精神,恰好那樹下又植了棵芭蕉,雖說棕櫚不是椰樹,偶爾走過時望去,卻也令人生起許「蕉風椰雨」的氣象。 這棕櫚樹總有四十來呎高,隔了好幾個街口,越過人家的屋脊,遠遠地都能見著在風裡婆裟。每當一家人正好好坐下吃飯,或者忙著事時,必定就有不速之客撳鈴敲門,兜銷著詢問要否清理樹上那些枯葉。棕櫚是種奇怪的植物,大大的葉子枯萎了卻不往下掉落,高高地倒垂掛在樹頂,褐黑焦黃的,日子上積久了,看去就顯得零亂難看。最初時候,我會讓敲門客做了這小小的工程,圖個青天白地裡的那點清爽;可是這樹葉子長得快,枯落得也快,沒上一兩年,樹頂又是纍纍的一圍。幾次下來,我私下就決了心,再不花冤枉錢在這事上頭。 前十幾日,一個墨西哥年輕男子站在我家門首,先讓我看市政府發得執照,又說情願僅要三百塊錢就替我清除那些礙眼葉子──不過鋸下的枯葉不幫我拉走,會堆在我指定的角落,都切得好好的,讓我容易處理。我知道這樣的一個小工程,公定價格起碼要六百塊,他的價錢實在便宜動人,就使我改變了早先下定的死決心,同意讓他做去。 那人胸前綁了繩子,身後屁股上吊把電動鏈鋸,身手敏捷上了樹頂,乒呤乓啷放開手轟隆隆鋸了開來。枯葉似雲般地嘩嘩往下飄落,著地時還發出了大的聲響;有幾葉飛上屋頂,還有片停在了旁邊的雜樹枝頭間。我遠遠站在對街,鰥鰥地睜大眼睛看得正入味,忍不防他在高高的樹上倒向我要起水喝。說不得我只能趕忙驅車上街買了,巴巴地給他奉送上去,卻幸好店舖倒是不遠。 落日餘暉裡,鋸下來的葉子,堆在院子一角,竟有半山高;棕櫚樹倒似剛理過髮的三個孩子,顯露著清爽的模樣。我站在路邊一輛車旁,一張張數鈔票進了墨西哥人手裡。他喝著水,囉囉地說這件工作的危險,開口問我要起了小費。雖然覺得有點訛賴的味道,究竟我仍是將皮夾裡的十幾塊零錢全數給了他。 怎麼也沒料到那幾片高掛樹頂的枯葉,割鋸下來後,能佔了這大的一片地面。估計請人送去垃圾場,大約要拉好幾車子,上下要三兩百元──這樣看來我沒有佔到那人便宜,倒是吃了虧去。 攤在地上的葉子徬著左鄰新做的院子,給了我一些壓力。感覺出了可能來臨的是非,我忙找拉垃圾的過來處理,電話裡滿口他答應著,結果是好幾天也不見端倪。惶惶亂亂地,我在棕櫚樹下轉,幷對了那堆著的枯葉生起了煩惱心。等待的光陰中,我瞧見那芭蕉樹比去年又茂盛幾許,就拿了把剪子作了會兒修整,剪下的枝椏順手擱在那枯葉堆上,這垃圾因之看來就更多更大更高更壯觀了點——然而拉垃圾的總也是不來。 那一夜就開始落起了雨,起初是傾盆般大,過了兩天和緩下來,淅瀝淅瀝落,街面一片水。枯葉在我臥房床前窗口下堆著,雨在芭蕉上打出了澎澎的悶聲,棕櫚上就換成沙沙的音調,簷滴倒是規矩地一直答答滴滴響;夜裡醒來,那音特別的分明清楚;我都靜靜地聽了半晌,才轉身再又睡去。 雨繼續下著,我對拉垃圾的也就完全放棄了指望。早已生了不滿心的我這些左右鄰居,肯定不明白「留得殘荷聽雨聲」的韻致,每日進進出出走過我家門首,見了這如丘的枯葉,現時一定對我要更多生了幾分埋怨。 所以「無事生非」或者「撿便宜」的故事不需遠處去尋,我這裡就有個好生生例子。 2009/3/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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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