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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8 07:01:37瀏覽720|回應5|推薦24 | |
寫意花鳥 [天竺竹旁的蜥蝪] 前院側門邊有兩株天竺竹——是否真就是天竺竹,我也不是太保證的。總之那植物們的根在地底裡盤延地到處都是,竹枝竹幹兒在地面上到處亂竄長著,一簇簇、一叢叢地佔了好大一片地方,讓院子顯著有些兒雜亂。我進進出出地走過那裡,見了心裡生些煩惱,就起了意,要把它們挖了,改種株血紅色的日本楓樹和幾叢鐵線蕨。 用了兩日的功夫,小舅和我把竹子的主根辛苦地挖了走,讓地面上露出了兩個好大的坑洞。我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下午,獨自一人蹲在地上心無旁鶩地用土填著那挖開的洞,卻總覺得好像有誰正冷冷地望著我瞧。我繼續工作了一會兒,不知怎麼地果然就見到了那一雙正注視著我老久的眼睛。身上的神經忽然間像是被電輕擊著,汗毛凜凜地頭皮發麻,我嚇得大叫一聲,趕忙往後跳開,全身起了米粒般大的雞皮疙瘩。 我原以為是條大蛇,後來見了它的腿,方知是隻蜥蝪,從我蹲的處所不足三尺的地方,無聲無息地已不知道注視了我多久。知覺我發現了它,這一尺半長,五、六公分直徑粗細身子的爬蟲,卻仍在那裡歪著頭,毫不害怕地繼續和我對望著,絲毫沒有要退走的意思。我給它照了幾張相,進屋裡去喝了杯水定定神,又坐了會兒,再出來時方才沒有見著它的身影,可我心裡反倒有點寄掛,不知它走哪兒去了。 如此大的蜥蝪,必定是誰家的寵物,不小心走失了;我收拾起園藝工具,一邊心裡這麼想著。 [落水的浣熊] 小浣熊吱吱叫,一壁發出似海豚般聲音,一壁繞著後院的游泳池焦急地一圈一圈跑,在我發覺之前,慌成這樣子也不知有多長的時間了。 星期日傍晚八點多鐘的時光,雖說是夏日,這天色卻也快要黑了。我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往外看,就見著了這孤伶伶的小浣熊亂轉著圈子。我望了幾分鐘,心裡正想著它的母親會去了哪裏,就看到了那浣熊媽媽從院子右後方的灌木叢下突然鑽了出來,橫過泳池邊的那片水泥地,很快地又竄進了院子最左端的一大片長春藤地裡。見著了媽媽,小浣熊停止了吱叫聲,後面緊緊地隨著跑。我舒了一口氣,正為著母子重逢高興,誰知小浣熊奔跑地急了點,不知怎麼撲通一聲就落進了泳池裡。聽了這落水聲,浣熊媽媽忙從藏著的草藤中竄出來,也顧不及自己的安全,在池邊立著往水中望,焦急地不知該怎麼辦好。 我趕忙開門向後院去,腳步聲將浣熊媽媽嚇回了長春藤叢中,在那裏鼓溜溜它兩隻小眼警戒地盯著我,過一會兒方才轉身鑽進叢深處裏不見了。我見那水面離池邊約有大半呎低,小浣熊在池裡不停地游著,上不了岸,順手尋了柄放在池畔的長把子撈網,拿著伸到了它的身下水底。藉著網子,小浣熊便搆著了池邊,努力地爬上了岸,逕往媽媽躲著的草叢内蹣跚地去了,還在池畔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一條水跡。 我回到屋裡做了會兒雜事,心裡老忘不了那躲在草叢下的濕淥淥小小身軀,總覺得在這落了日的傍晚,夜涼似水的天色裡正發著顫抖。我放下手裡做著的事,抓了塊浴巾向後院跑去,但在原地方已經找不著了小浣熊的身影。 慢慢黑下來的天光裡,我尋了一會兒,倒在加州紅木搭的平台下見著了它。偎依著它的浣熊媽媽見我從板縫中往下望,便發出了或許是憤怒,也或許是警告的淒厲叫聲。我放棄了我原始的企圖往屋裡走,心中想著躺在母親懷裡的小浣熊應該已有足夠的溫暖,可還是懊惱當它初上岸時,為什麼就忘了用塊乾布將它身體擦上一擦——幾天后,恰巧我讀了篇報導,明白人類接觸過的野生動物幼兒,它們的母親就會遺棄它們不顧而去,方才釋了懷,並慶幸不曾作了那樣的糊塗事。 [凍僵的野牡丹] 前幾天還熱的要穿短袖衣裳,誰知突然就冷了下來,我急急地翻出冬衣來穿,顯出一點手忙腳亂的慌張。收音機和電視台裡的氣象人員其實早就向居民警告了好幾次,我卻忙著看武俠劇錄影片,大而化之底絲毫沒有注意。 寒流去後一天的午後,我在後院不經意地見著籬笆旁那株芙蓉的葉子竟然全有了難看的黑褐色,十分的慘淡模樣。那裡面葉子靠近籬笆些的,有了外邊枝葉的保護,還餘有些青綠。葉子越朝外面的,綠顏色就越少些,而在最外面的一層,遭受寒流直接的侵打,竟有了捲縮的葉緣。只是過了幾天,裡面的外面的,還是全都發黑捲成了一團,讓風一吹,落了滿地,最後就祇剩下了光禿禿的枝幹對著冬日裡的陣陣北風。 想起前些日子,鄰居們都用破氈子、塑膠布遮蓋著自家前院的一些植物,我方才明白由於自己的粗心大意,讓美麗的花兒受了苦難。我繞著房子察看,發覺前院也有兩株灌木遭了這阿拉斯加寒流的毒手。一株是極普通的發財樹,另株卻是在夏秋季裡會開著無數紫藍色大花的野牡丹。這株凍僵了的發財樹,我是不大在意的,它們太容易滋長繁生,只要別株上剪下一枝,在旁處隨意插下,就能好好地活著。野牡丹倒讓我心苦了幾天,就宛似男人心愛的女子,離了他遠去,再也不會回來的那般感覺。 春天來臨時我家的老芙蓉定會長出新枝綠葉,但我不清楚下一個季節裡,紫花野姑娘依然能夠站在原地笑顏迎人。 [被遺忘的約書亞樹] 家裡的那株約書亞樹已經大半年沒有被施水了,這樹孤零零的被盆裁在後面車房門旁,絲毫不讓人注意著,我也因此常老忘了它的存在。 偶然那日我經過旁邊,忽然見著它的憔悴及骯髒,就讓我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裡用著些慚愧的心望著。雖說是沙漠裡長著的植物,但生受了半年旱季,又沒有滴水的滋潤,它樹身上已長出了許多白斑,一總十幾枚匕首形狀的葉子,葉端全烏黑焦枯。惟有的兩枝支幹,較小的那枝已經枯死,卻仍頑強地在枝幹開叉處另生出了新枝,似乎對著無義無情的天、地及它的種植者做著另類抗議。 我立在這自生自長的樹旁,清除它身上枯死的枝葉,不由底想起了前院正枯萎去的梔子。大門旁落地窗前,舊日的屋主種了一排梔子花,多年下來已長成四呎多高的藩籬,初夏起就會綻放著白色花朵,沁放出的清香在夜裡特別的濃郁。客人來訪時,也會駐足花前許久,讚嘆之餘總也不忘臨走時,摘支開放正好的花朵攜回家去。 雖然我細心的關注,兩年前,從右端開始,這梔子不知什麼原因就一株株死去,在右側的一半因而都被換上了矮小的新株。我聽了花圃園藝家的勸告,每日澆足了水,又施了肥料,然而它們依舊繼續萎萎地枯去,看來已是個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我想著梔子和約書亞樹的天上地下待遇和最終的結局,不禁有些感概。懷著點歉意,我提了桶水灌入樹盆裡。盆中乾涸似沙般的土壤吸吮著水份,發去了嘶嘶的奇怪聲音。我站在那兒又好大一會兒,方才見著沒有被土壤吸收的極少量水份從盆底流出,溢上了水泥地面。 [晨啼的烏鴉] 夜裡住屋前方有車子輾過了一隻正過街的鼬鼠,讓今晨的空氣瀰滿著奇異的鼬鼠臭味。鴉啼不知為什麼也在室外不停歇的響著,吵擾著這社區的寧靜。我應著我的好奇心,出門去查看這囂鬧的原因,無意中卻驚飛了一群正啄食著鼬鼠屍身的烏鴉。烏鴉咶噪地四散飛開,過了會兒發覺我的無害,重又從各處飛了回來,亂糟糟地繼續著它們的進食。 我猛然驚覺似乎很久沒有見著烏鴉了,記憶中在天色灰黯陰沈的冬日清晨,空中充塞著壁爐煙囪散出的燃燒木頭氣味,烏鴉就會停在樹頂上大聲地嗚嗚啼叫著。那時走在寂靜街道上的早起人們,或者仍然擁衾在床的男女,聽著它們的叫聲,便會應著各自的心緒,生出不同的感概和悲傷。 其實烏鴉總是在的,那裡這裡的過著自個兒的日子,不是只有冬日寒冷的清晨方才現著它們的蹤影。金風送爽的秋日,流金鍊石的夏季,或者風光明媚的春天裡都能見著它們的黑色身子。它們佇立在電線上剔著羽毛,和松鼠爭奪著食物;偶而又會在我家前後院子裡用勁的啄著草地,尖利的鳥喙竟能把草連根拔了出來,讓草地上出現一個個小坑,活像是長了癩痢的人頭。但多半時候卻成群在街面上肆無忌憚地相互追逐嬉戲,有車子或者行人過來,方才不甘情願地飛開,高高地立在樹梢或者電視天線上冷眼看著下面人車的動靜,歪著頭,斜睨著眼睛,露著不肖一顧的神情。 我忽然想起許多詠烏啼的詩句,“吏人得罪囚在獄,傾家賣產將自贖。少婦起聽夜啼烏,知是官家有赦書。下牀心喜不重寐,未明上堂賀舅姑。”,“庭樹烏,爾何不向別處栖?夜夜夜半當戶啼。”,“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似乎古人都是感懷於夜啼的烏鴉,而湧起了詩興文思。站在那裡想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我心裡的烏鴉,却總是僅在灰暗陰冷的冬晨裡啼叫。 掃街車這時慢慢過來,將鴉群趕上了天際,我聽著呀呀烏叫聲逐漸的遠去,轉身走回屋裡。 [令人刮目相看的芒草] 不知什麼原因,忽然之間,倒處都見著這褚紅色的芒草:新闢建的購物中心大門入口處排著隊似的長著;醫院的停車場旁,園丁們整整齊齊地在那裡種植了許多;傍晚時我在住處附近亂走,也看見它們東一簇、西一叢的在各家院落裡,對著晚風輕拂慢曳。 十幾年前,街對面的鄰居在前院角落裡植了一株,方才初見了這種類的芒草。它有深褚紅色的葉子,淺褚紅色的草穗——在陽光照耀下草穗看來似乎又轉成了淺鵝黃的色調——十分顯著的漂亮,這就讓我留上了神。鄰居家的新植芒草,初初它小巧玲瓏,非常的精緻,但隨著日子的過去,長成了一大叢,就有點零亂的感覺。那家的女主人,就會用一個陰涼的下午,戴著有花邊的草帽,蹲在那裡削剪著外圈的葉子,像是正在給孩子理著髮。 前日去了加拿大,從「多倫多」開車往「蒙特婁」去,倒讓我見識了不曾看過的另幾類芒草。那天車子走過加拿大東部遼闊的平原,不種玉米的荒地上,極目盡眺處都是野生著的黑穗青葉芒草,襯著附近茂密盛開著的黃色野花,在極清淨的白雲藍天下,有種自然的美麗。我們後來從「渥太華」出來,走錯了方向,進了渥太華河北岸的法語區,在河畔的小鎮裡迷失了路。車子在鎮裡住宅區的馬路上繞著一個接一個的圓環,那時就在路中的分界島上,我見著了他種的類芒草:乳白的草穗,淺黃綠的葉子,三四尺的身子,像竹子般挺立地筆直。它們擁擠在一起,密密麻麻群生著,總有四五排吧!──我從來沒想到芒草也能長得如此高貴雅致。 那天下午我們在「蒙特婁」市區遊覽,讚賞著舊港區裡舊石頭房子及舊石頭巷弄的拙樸美觀,但是更驚艷那佈置在各處的花壇花圃。那些花壇花圃的紅黃粉紫鮮花裡,總是會插著幾株黑穗或者白穗的芒草,倒好像這爭奇鬥妍的群花反而成了配角,眾星拱月著那平凡小草。這讓我亦記起上回日本旅遊,旅館或者餐廳的牆上時時能見到用芒草為主題作的裝飾,落落大方,一見後讓人印象深刻,再也不會忘記。 多少年前,我正年輕,在台灣電力公司工作,為了建北部高壓電路鐵塔,竄高走低台北盆地周圍的山嶺,見著那整山坡整山坡的白茫茫菅芒花,在天地之間,絲毫沒人在意下,草莽般地在北台灣的山坡上滿山遍野亂長著。經過它們旁邊時,尖銳的葉柄就割傷了我裸露的雙臂,讓我流了些血,還要發癢好幾天。這大而化子、毫無忌憚地滋長著的台灣芒草,我不知現時是否依然在午後吹起的山風中搖擺,更好奇著會否有人用上幾株,將它插在香氣襲人的大廳高貴處。 2007.08.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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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