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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31 01:58:15瀏覽493|回應0|推薦12 | |
馬
戰爭結束了,部隊作鳥獸散,四年沒得返家的勞倫斯(Lawrence)終于踏上歸鄉路。二十五歲的他,離家不過四年,竟然迷了途,再找不著自家的那座大莊園。戰前父親的漂亮南方莊園位于維琴利亞的拉帕漢諾克河(Rappahannock)北岸,離菲城(Fredericksburg)十二哩,占地廣達幾百畝,擁有一百五十個黑奴及最好的馬群騾群——當時,他過著南方典型闊少爺的悠閑生活。
在鄉間的那些陌生新開闢道路上,他一條轉過一條,漫無目的。路邊的一間小屋子裏,終于他遇上一位他父親曾擁用過的黑奴。依照那黑人的指點,他回到了家,見著父親、妹妹和兩名自願留下的忠實老黑奴。
聯邦珀多馬克軍團(The Army of the Potomac)1862年十一月起,10多萬人在他家駐扎了近一年,將那莊園糟蹋地不成模樣,偌大房子僅餘下了破敗的主屋,園内原滋長的無數美麗巨樹和灌木全砍伐净盡,空蕩蕩馬房裏衹有匹老騾子和些破損的馬具騾具。
幾天后,騎著匹受夠戰爭折磨的羸弱瘦馬,他的一個哥哥亦從李將軍的部隊歸來。兩兄弟修補了馬具,同鄰居借了鐵犁,趕著那老騾瘦馬翻土。這樣子耕作了幾天,兄弟倆聽到菲城有人出價收購馬骨騾骨的消息。這些天來犁田,哥兒倆早發覺家裏的田地内佈滿了馬騾白骨,兩人當天隨手就撿了兩千磅,城裏人以每磅兩分錢全收購了。
四年的戰爭,奪去了約七十萬士兵的生命,而可憐的馬兒死亡數更高達一百五十萬頭,約爲兵士數目的兩倍。統計資料顯示,一匹戰馬的平均壽命約爲七個半月。歷史書記載,某場戰事后,一個炮兵連的八十八匹馬,只存活下八頭。那南軍騎兵猛將佛瑞斯特( Nathan Bedford Forrest)鞍下,四年裏面個人消耗了十七匹馬;而聯邦謝曼將軍(William Tecumseh Sherman)的座馬於夏柔之戰(Shiloh)的開頭半點鐘裏,接連中彈陣亡,換了三匹坐騎。
馬在這場戰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沒有他們參上一角,這戰估摸打不起來。馬的主要任務爲: 1. 拖拉後勤補給蓬車(wagon); 2. 拖拉火炮及炮彈; 3. 拖拉醫療車輛; 4. 軍官的坐騎,以及 5. 騎兵的鞍馬。
林肯總統當時曾玩笑地說過:「我隨時可以尋位將軍,但找匹馬政府得花125大洋。(I can make a general any time, but horse costs the government 125 dollars.) 」 林肯八成沒有真上市場親手買上匹馬,一百二十五塊錢其實不太夠,然而加上一點,價格總還合理。馬的價錢,去了南方邦聯地方,那可貴得離譜;戰爭後期,一匹可以高達兩千元。南軍騎兵騎得鞍馬,都是自家裏帶去,馬死了,如果找不著后備用馬隻,就衹得委屈改當步兵,日夜爛泥地裏跋涉行軍——有馬的人家因此將馬都藏得實實嚴嚴。傳説(legend has it)有位上年紀婦人,卻不知何方人士,夜夜將家裏的那匹寶貝馬兒牽進臥室内,緊縛床頭板上,方能安穩睡覺。
馬每天要進12磅的燕麥、大麥和玉米,飲用至少四加侖水,還需梳洗照料,馬蹄保養。作戰時——特別潰敗撤退時候——這些全都顧及不上了。可憐的畜生,因人類間的衝突,牽連地無辜送了性命;然而它們的主人倒也不是故意做出如此殘忍虐待行爲,天上的馬靈們想必早已原諒他們了吧?
馬兒們的辛勞,倒也不曾徒落了個默默無聞,《南北戰爭中的名馬(Famous Horses Of The Civil War by Fairfax Downey)》這本書内詳細描述了六十四匹馬的故事——寫到這裏,不禁憶起那些騾子們,同樣辛苦付出,然而它們到底還是被完全地湮沒遺忘了。
Robert Lee : Traveller; Ulysses Grant :Cincinnati; George McClellan :Kentucky; Stonewall Jackson : Little Sorrel; Nathan Forrest : King Philip; George Meade:Old Baldy; Philip Sheridan :Winchester。
上頭列得這些馬匹,家喻戶曉。名將配名駒,寫下光輝熠熠的歷史篇章。這名馬裏頭最最顯赫的當然數李將軍的旅行者(traveller)——注意這名字用上了兩個“L”字母。毛色淺灰的旅行者正好配上騎者的灰色制服,高貴優雅,武士與駿馬(knight and steed)的形像,隱隱約約卻也詮釋著南北内戰樂章的悲愴調子。
旅行者的父親是賽馬場的常勝軍,天生血統高貴。李將軍用一百九十塊錢買下后,成了他最愛的坐騎(他馬厩裏還有Richmond,Brown Roan,Ajax,和Lucy Long四匹馬),就是那回它發脾氣,讓將軍摔下了馬背,跌壞手臂,亦沒有改變主意。戰后李將軍作了華盛頓學院(今爲華盛頓李大學,Washington and Lee University)的校長,閑暇時分,他最愉快的活動就是跨騎上旅行者外出踏青。偶爾,一人一馬,一天能走上四十英里。
旅行者被允許在校園内四處游蕩喫草,它的鬃毛被拔了許多,尾巴上的也難逃毒手,都讓它的愛慕者拿回去作了紀念品。人們拔它毛時,想必偷偷摸摸,不同於臺灣臺南,每年孔廟祭祀時,家長們爭先恐後擠著拔智慧毛時的熱鬧。西元1870年十月十二日,李校長因病在自個家裏去世,又隔年六月,旅行者因蹄子踩了個銹鐵釘子,發炎潰爛,醫治無效,旅行者亦追隨主人去了。
一人一馬最終都葬在華盛頓李大學的校園内,兩墓相距幾尺,人馬永不分離。
2016.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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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