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好長一段時間於咖啡廳遇見劉彥群那晚，我盯著他吸光一杯餘留咖啡色液體的飲料，一臉沒有睡意的模樣看書。我起身跟他說拜拜，他什麼也不說，連拜一個字也不對我說。僅是露出書後雙眼，順勢看我一眼。

　　當下我真有點想對他說，你好沒禮貌。不過想想還是算了，畢竟比較沒禮貌的似乎不是別人就是我。

　　劉彥群曾經是這麼說。

　　「茗璇，妳有沒有吃過學校外面一家麵包店的小蛋糕？好像叫什麼……叫……唉，我忘記了。」張俊霖一手搔搔頭髮，話講不清楚的對我笑。

　　「沒有啊。」連麵包店在哪我都不知道。

　　「妳喜歡什麼口味的？好像有草莓、檸檬……還有巧克力。」他一邊並排我身邊，一邊頓住腳步，看學校籃球上打的如火如荼的籃球賽。學校幾乎每個月都安排球賽，讓學生站場邊加油，熱血沸騰。

　　好熱鬧的氣氛。我曾經也在操場邊為同學加油，兩手圈住嘴邊，很用力的和一群同班同學對操場大吼喊加油，聲嘶力竭。

　　黃文芸從轉角過來站我身前，笑著揚手跟我說嗨。「你們剛才去哪裡啊？筆記我可以先預約嗎？」

　　「可以啊。」我說

　　「等一下……妳怎麼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先問……」

　　「我先問啊，先問先贏。」大概黃文芸看見張俊霖一副瞇眼賭氣的模樣，她頓時笑開，拍拍他手臂，很豪爽的說：「我只是要抄一點遲到來不及抄的部分，筆記很快會借你。」

　　「妳說的喔。」

　　「對啦。」

　　黃文芸和張俊霖自己談完，都忘記問我好不好。沒關係，我無所謂。

　　「茗璇，我先走了喔，筆記印完會還妳。」張俊霖偕同黃文芸離開之前，信誓旦旦的對我說。他揚起嘴角，走遠一步，又忽然回頭，「剛才我說的那家麵包店啊，蛋糕我改天拿給妳。」

　　想跟他說不用，卻沒給我機會。他話完，跟我拜一聲，走了。

　　盯住黃文芸的背影，我暗自低頭望望自己慢慢改變的衣著，從短T到長版T，直到現在……也許不適合穿我身上的衣服款式。明明知道，卻無法控制的愈買愈多，多到衣櫃漸漸爆滿，放不下這些一夕之間增加的數量。

　　做什麼？

　　打開穿衣鏡，我摸摸衣擺，不甚滿意的拉著過寬的布料往身側兩旁捏，照鏡子的表情很是無奈。甩甩經過半年變得厚重的頭髮，拿出好久以前買的漂亮髮簪想弄出髮髻，卻怎麼弄都弄不好，頭髮老是脫離控制彈回原來的角度。

　　為什麼？我仍然討厭問為什麼。

　　放棄的垂下已經酸的舉不起來的雙手，仰後躺至床鋪，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想自己差黃文芸多少，拼了命想追上，卻依舊離她好遠。好討厭自己異常在意外表，介意身前總有個更美麗的女生，擋住每一道可能看我的友善目光。

　　門鈴打擾幽靜暗夜，劃過我不停問為什麼的惡性循環。

　　「是誰？」劉彥群？

　　我疑惑看劉彥群站鐵門外，打量目光從他長瀏海到他穿著學校制服襯衫，垂落兩側雙手，拎著他總是壓低帽沿的帽子，四方型書包重壓他一邊肩膀，最顯眼的一面印有中規中矩字體的校名，我知道那是離我家不遠的一所高級中學。

　　「沒有捷運了，今天我可以……」劉彥群重新戴上帽子，壓低帽沿撇過臉沒看我，又說：「我盡量不會打擾到妳。」

　　我皺皺眉，臉挨近鐵門端詳他不看我的面容。

　　一年半前他突然說要離開，現在說要留宿又是什麼意思。撇開這期間我到維倫國中校園參與校慶，還有上禮拜在咖廳遇見他之外，我們幾乎沒有交集，更不用說對話。

　　可是……咖啡廳那次，的確是我靠過去的。

　　「進來吧。」我拉開鐵門。

　　劉彥群熟悉地放好鞋，步入客廳，在經過我的時候特意停頓幾秒視線看我，不知怎麼忽然蹙眉，然後移開視線坐進沙發床看書。

　　今天下課後我直接到兒童英語補習班打工，穿著漂亮衣服搬重物的確是一件很蠢的事情。我低頭瞄瞄輕飄飄的衣服，還沒有換回舒適的家居服。

　　兒童英語補習班因景氣差，補習人數下滑，原來老闆租兩層的契約因為到期，改而收掉第四樓，把班縮減成幾個班全部改到三樓上課。於是全員工上天下地搬東搬西，重的我兩手臂酸的舉不起來，人也累的想直接躺上床睡覺。

　　「你有吃晚飯嗎？」

　　「吃過消夜了。」

　　又來了，我皺皺鼻，「我問的是晚飯。」

　　「先吃晚飯，然後吃消夜。」他如是說。

　　一模一樣，奴役失敗。我摸摸沒吃晚飯的肚子，想趕緊趁還感覺不到餓的時候上床睡覺。今天很晚才從補習班下班，可想而知自助餐店已經鐵門半閉，回家找東西吃，冰箱唱空城計唱很兇。

　　似乎什麼事都不如我意。

　　「我要出去買消夜，妳要吃嗎？」當我踩著無力的腳步進入臥房前，身後劉彥群的嗓音頓時飄來。

　　我回頭看他，不明究裡地問：「你不是吃過了嗎？」

　　「還有點餓。」

　　「你要買什麼？」這裡附近一到晚上也只有跟著融入暗夜的街景而已。沒有故鄉家不遠處，儘管十一點多也有幾家小吃店開著明亮的燈光，指引人方向。

　　「隨便。」

　　「沒有隨便。」絕對沒有名叫隨便的消夜名好不好。見他往旁邊擱放書，起身往玄關走的動作，我跑過去，停他身邊，「我也要去。」

　　劉彥群低頭看我一眼，凝視幾秒，「外面有風會冷。」

　　「我穿外套。」

　　「妳乾脆換件衣服再穿外套。」

　　我有必要換衣服嗎？我低頭看看自己穿著，還思考不出什麼，聽見鐵門被拉開的聲響，一抬臉才發現劉彥群已經走出去經過電梯，一階一階往樓梯下去。我回房間換掉漂亮衣服，直接套上長袖T恤出門。

　　我竟然忘記搭電梯，而是跟著他的腳步聲追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