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裡逐漸空出空間，幼君給我的食材也在我假日一到，立刻拿出電火鍋放桌面隨便煮一道午晚飯後減少。平時上班沒有時間回家吃晚餐，勉勉強強只有假日能練練我的廚藝，儘管爛的連自己都覺得有趣。

　　於是，連幼君也按我門鈴，幫我解決自己不吃完會顯的更可憐的飯菜。

　　她會遞出一個瓷碗，要我盛滿，張著大大的笑臉很女王般的仰起臉看我，說：「我出菜，妳出力。」

　　這些的確都是她給我的食材沒錯，至於出力……我悄悄藏起電火鍋，最後煮出來的料理很難看又不一定好吃，說我出力好像有點不合格。

　　「小李，以後我負責買菜，妳負責煮菜！」直到有一天我的冰箱開始唱空城計，她捧出來的瓷碗沒有裝滿，思考一會，忽然看著我的臉很大聲宣布，一臉得意，彷彿對這個計畫再滿意不過。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叩叩叩雀躍的走了。

　　可是我一句話也沒說……沒關係，無所謂。

　　書店內書籍琳瑯滿目，一不小心經過食譜架，取出幾本翻看研究，全然忘記時間正緩緩溜走，真正進書店購買的東西反而捏手裡忘了結帳。闔上書籍，花太多時間在這裡，如果太晚抵達集合地點一定會被老闆唸一頓。

　　結完帳之後離開，餘光瞥見高度到我膝蓋高度的特價品置於結帳櫃臺及門口中央，我微彎身拿一盒湊到眼前打量，是扁扁容納三十六枝彩色鉛筆的方型鐵盒。我望住標價，盯著盒蓋的圖案，躊躇半晌，最後決定捧它重新排進結帳隊伍。

　　離開時，手中多一個袋子，裡頭有我孩提時的期望，已經失落過期待，期待後再度失落的期望。

　　我趕到老闆約定的集合地點，其他兒童英語補習班全職員和老師大約一半到，老闆升起氣焰不禁開始對我們叨唸不準時的同事有多離譜，直到來齊五分之四人數。老闆才停下嘴領我們進服裝出租店試穿。真的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

　　「唐山裝，唐山裝也有？」

　　「你想穿嗎？」那麼好奇幹麼？

　　「爆炸頭有沒有？」

　　新手機繼續被維倫破壞殆盡中……還有媽要幫維倫繳的電話費，我應該事先打電話叮嚀媽，要她一拿到維倫的手機帳單立刻丟到維倫臉上，要他自己繳。「你想變爆炸頭嗎？」

　　「等一下……旗袍有喔？那、那妳真的要穿旗袍嗎？」好質疑的口氣。

　　「是短袖的中國式旗袍。但我不想穿短袖的……維倫，乾脆你幫我穿好不好？」然後站在園遊會會場，嚇壞一干中小學生。

　　「老姊！我不想變小狗！」好兇。

　　「哦。」他問那麼多，我以為他想穿。

　　因為兒童英語補習班每年度會辦一次園遊會，租借用附近小學校園場地，想要吸引附近中小學生及已補習學生來玩，順便為補習班作宣傳。老闆訂定主題，職員們一律在補習班加班後，回家還要動手作道具，想闖關規則和辦法，另外，園遊會當天每一位員工都要穿特別服裝。

　　主題訂的是各國風俗，一個國要一張全開國旗，還有男、女職員一律穿著該國民俗服裝。忙的每位員工在同樣時薪下叫苦連天，連飯也沒得吃。

　　從服裝出租店回來之後，我回到補習班，小朋友陸續抵達準備上課，老師也走進教室開始與小朋友互動，很活潑的聲音立刻從緊關的門板跑出來，傳進門外行政職人員耳裡。

　　我喘口氣，可以暫時脫離對小朋友大喊警告不要危險亂跑亂玩的累人差事，坐進辦公椅，瀏覽老師送出來的點名冊中未到學生的名字，一個個打電話詢問遲到狀況。

　　「倫敦鐵橋垮下來，垮下來，垮下來，倫敦鐵橋垮下來，就要垮下來。」

　　是誰？

　　抽屜裡鈴聲悶悶的隱約傳出來，混合上課班級活潑的氣氛中。

　　「妳吃晚飯了嗎？」低低的嗓音，背後襯著雨後車輪駛過地面的刷刷聲，猛然從手機和補習班紗窗外穿越成同一道刺耳的車輛喇叭聲。

　　現在是……六點半。

　　「劉彥群？」不是維倫。

　　「嗯。」他輕嘆一聲，「妳現在有時間下來一趟嗎？」

　　「你在樓下？」那他的晚自習呢？

　　「對。」

　　我張望一眼對面牆壁時鐘，距離下課時間還有一段。「我離不開，你上來，我開下面的門。還有，三樓。」

　　按開門鈕，回到原位，不到兩分鐘敞開的大門外出現細碎聲響，我站起身，頭往前伸，才能看見被架子擋住的門外視野。這時候印表機剛好吐出一張紙，我坐下操控滑鼠再度按下列印。

　　有人用手指關節輕敲鐵門，我抬臉看，劉彥群無奈的表情將手中袋子擱置我面前，電腦螢幕旁邊。我伸手翻開袋子，手掌碰觸的圓型紙盒溫熱的散發出陣陣香氣。

　　「我去咖啡廳順路經過，拿來給妳。」他說。

　　「哦。」他一手插進制服褲袋，衣服微溼，大部分雨淋的地方是他頭上戴的那頂帽子。我望住他沒什麼表情的臉，心裡一陣疑惑。「……可是咖啡廳在……」反方向。

　　「我回學校了。」轉身不說再見，劉彥群逕自掠過電梯往樓梯間，走了。

　　寧均曾經龍捲風的捲進我家，旋風的離開，前前後後不到五分鐘。打開大門看見我，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突然按我家門鈴又大刺刺在我家四處疾走的意圖是什麼。到現在，依然弄不懂。

　　比我小六歲年紀的學生，心思好難懂。

　　劉彥群帶幾片溫柔的清澈雲彩進來，雲的髮梢彷彿輕輕拂過我臉頰，不到幾秒立刻消失不見。明明沒有風吹不走……雲卻自己移開，飄走。

　　離開補習班的時間依舊是晚上十點過後，只是今天我沒有餓肚子，很準時的吃完晚餐。這對我來說簡直難得的應該來個愛的鼓勵。維倫打電話慣例問我，我的回答讓他大吃一驚，還不信的指出我說謊。

　　我沒有說謊。

　　掏鑰匙開鎖之前，聽見小鳥在我家旁若無人大聲唱歌，一點也不怕影響隔壁鄰居，讓我頭痛的歌聲。我打開門，從客廳灑落玄關的燈光亮著，我走進去，看見劉彥群沒看書，坐沙發床上無聊模樣的轉電視。

　　還有……

　　「姊姊。」寧均轉身見到我很高興的對我笑。「妳回來了，我好久沒見到姊姊了耶。」一雙清澈大眼毫不做作的直視我。

　　「對啊。」

　　「姊姊妳好漂亮喔，衣服也很美。」她說。

　　我低頭瞄瞄衣服，還是同一時期買的輕飄飄衣服，不知道為了什麼，不是自己習慣的穿著，也不是自己真正適合的衣服，卻還是愈買愈多。我抬臉對寧均揚起笑容，走回臥房換衣服。

　　「姊姊，姊姊。牠叫什麼名字？」我從臥房步入客廳，寧均沒一秒遲疑的親暱大喊，語調興奮。

　　「還沒取。」牠才當我幾天室友而已。我蹲坐茶几邊看牠站鳥籠內忙碌的跳來跳去。小顆黑眼珠轉到我這邊，不安分的像是要咬我靠近籠子的手指頭。

　　「姊姊，妳取個名字啊。」

　　寧均挨近劉彥群身邊挽著手坐，頭靠沙發床背悠悠哉哉地陪劉彥群看電視。電視一台轉過一台沒有聲音持續兩秒以上。我不看他們，定定地望住好動的牠好久好久。

　　要取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