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那天，寧均從下午睡到隔天早晨，晚上沒有回家。劉彥群看我的眼神充滿歉意，他總是說他盡量不會困擾到我，可是這一次因為寧均，他沒辦法真的不打擾我。

　　其實我覺得無所謂，他偏偏很無奈的微撇臉，沒有正眼看我。

　　「小李，我可以請妳幫個很小很小很小的忙嗎？」門鈴聲後，幼君站鐵門外微挑眉的懇求目光。

　　「什麼忙？」

　　「因為上禮拜我太忙，一時忘記……」她一臉沒有辦法的兩手舉高一袋重物，袋面有我和幼君常去光臨的超市mark，鼓鼓的不知道重量有多重，她兩手微微顫抖試圖打探：「應該不會那麼快壞吧？」

　　「哦。」

　　「妳的『哦』是會還是不會？」她又挑眉了。

　　「應該不會……」聽她偷偷鬆口氣，「但也有可能……」一秒鐘她的氣提起來，瞪眼望住我。「我不知道。」我將袋子提過來。

　　「那妳可不可一開始說不知道就好了。」幼君嚴肅凝視我幾秒，很有趣的表情。

　　我真的不確定。想給一個確切答案，卻有反面答案的顧慮，遲疑的決定之後，另一股懊悔不斷衝擊過來，最後依然只能給予模棱兩可的回答。就好像那些我想追逐可是永遠追不到的期望，結局總是把自己困在中間，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

　　我走回客廳盡力將東西塞進冰箱，發現滿的冰箱門關不緊。我不記得我有買這麼多東西。

　　「小李，星期六日有沒有空跟我去外縣市走走？」幼君站敞開的門外問我。

　　「去哪裡？」

　　「都可以，反正我朋友開車。」

　　想暫時脫離每天規律生活的想法偶爾會於睡夢中出現，可是每一次都當成痴人說夢硬塞回腦袋裡。空有想法卻遲遲不肯付諸於行，我的散漫讓我打退堂鼓。一次又一次……

　　我對幼君搖搖頭，還是很感謝她邀我一起。

　　午後我騎摩托車回到故鄉家，一進門首先聽見的不外乎是維倫線上遊戲中殺敵的大喝聲。

　　「有必要玩遊戲玩到在家裡大叫嗎？」有夠激動。我沒好氣站直環胸看他。

　　「這樣才有氣勢好不好。」

　　「讀書有這樣的氣勢該有多好。」

　　「煩死了啦。」他忙裡偷閒往旁邊橫置一條手臂，外加一個不雅的手指頭大刺刺豎立其中。我伸手打掉，竟然他不想收回手，那我只好扳著他中指，聽他痛的哀叫。

　　「我是你『老老老老老老老姊』耶。」意思是我比較大吧。雖然我不想自討沒趣的對他勸說一番，可能被他稱之為教訓的碎唸。

　　「你看過有哪個學生那麼用功的啊，拜託。這個年紀的學生就是應該每天玩到半夜才睡覺。」講的好理直氣壯。

　　「他就沒有……」

　　「誰？」他轉頭瞥我一眼，疑惑的目光打量我。

　　「沒有，玩你的電腦。」面對維倫的反駁，思緒竟然一不小心接到劉彥群。我知道他唸的高級中學競爭力還頗大，一年級一個禮拜兩次晚自習，是他說的。那所高中當初還是我分數分發不上的學校。

　　學業成績不行，外貌不行……還有什麼是行的？

　　連這片天空都灰的要下雨了。

　　接著一滴滴雨水點到我握握把的手臂上，不到幾秒雨突然下大，街上頓時霧濛濛一片，我按住煞車停路邊，淋著大雨打開坐墊要拿雨衣出來，沒想過會有人剛好打電話給我，手機鈴聲大響兒歌，我退到騎樓下講電話。

　　「老老老老老老老老姊。」

　　「我聽見了。」請息怒，維倫不甘願的音調正伴隨怒氣高漲。脾氣真差，我完全不明白打電話給我還兇我是怎麼一回事。

　　「妳的水果妳的水果還放椅子上啦！」手機彼端大吼大叫。「拜託妳一下好不好啊，我已經忍著被戰死的偉大精神從飯桌拿到客廳放妳包包旁邊，妳到底是想怎樣啦，眼睛是有那麼大喔。」

　　「我眼睛一點都不大。」

　　「管妳眼睛大不大，快點給我回來拿，不要想讓我出門幫妳送水果！快點，媽要催我出門了。」口氣不善的說完話，掛斷，也沒說拜拜。

　　可是雨很大啊。我望住傾洩而下轟隆轟隆響的大雨，彷彿街上每個東西都要被吞沒。只一秒，我深吸口氣拿包包擋頭頂衝進雨中，快步跑過幾個沒有屋頂約三公尺距離的小巷子口。

　　回家拿水果的行程沒有碰到維倫，連門也是我自己拿鑰匙開，不用麻煩還要等他打完一場勝仗才能幫我開門。將水果袋塞進剛剛好放的下的包包，用一樣的方式再奔回摩托車邊騎樓。

　　頭髮好溼，衣服緊貼皮膚黏的我不舒服，感覺頭重的抬不起來。

　　迅速把包包送進車廂，應該折疊好的雨衣居然不在裡頭。我忘記放了嗎？丟哪去了……

　　「李茗璇，喜歡淋雨也不要用這種方式。」

　　劉彥群緩慢走來，頭上戴頂帽子凝視我。我望望前面店家，才知道自己摩托車停的不是別的地方，就是我第二次和劉彥群見面的咖啡店。我有一陣子沒回故鄉家，不確定他還在不在咖啡店打工。

　　他身上穿著便服，背包側肩揹著。

　　「我沒有喜歡淋雨。」我一點也不期待淋到酸雨。低頭瞄瞄自己身著的漂亮衣服，慘不忍賭，極輕極薄衣料貼著皮膚，透露出一股異樣的透明感。

　　劉彥群不理我，掠過我的視線站騎樓下，想要漫步進雨中的模樣。

　　「劉彥群，你家遠不遠，我待一陣子會打擾到你嗎？」至少等雨停。

　　「會。」好老實。

　　「劉彥群，我待一下就好，好不好？」風吹來，我忍不住打哆嗦。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狼狽的跟人求情。「雨馬上停，我馬上走，如果你不希望我打擾你，你可以暫時當我不在。」我想不到別的辦法。「好、不、好？」我做最後絕望的垂死掙扎。

　　他轉頭定定地看我，閉上眼一會，像是拿我沒轍的走回咖啡店，出來時手中多一把雨傘，塞進我手裡。要我跟他身後走。我撐把大傘走進朦朧雨中追著他被雨水模糊的身影，他只戴頂帽子，什麼也不遮，一點也不在意雨有多大的從容樣子，帶我往未知方向前進。

　　給我小時候調皮的乖女兒：

　　乖女兒，我是老媽，永遠三十六歲的媽哦。最近天氣一下冷一下熱，完全不知道明天是晴天還是雨天，不好好穿衣服有可能會染上感冒，女兒啊，要多注意一下哦。還有，我記得乖女兒搬出去的時候有帶一條厚被子過去，還夠不夠暖啊？最近去菜市場買菜都會看到有店家賣絨絲被，摸起來很舒服又暖，我忍不住想到我一個人住外面的乖女兒沒人照顧，不知道晚上睡的好不好，會不會因為溫度太冷睡不著，所以買了一條寄給妳。我要我的乖女兒永遠都是身體健健康康的。會很想念女兒小時候調皮摀蛋的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