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凝視我，半晌後，終於搖搖頭，表示我贏了的意思。我添一杯溫水給他，然後一起看變得有音量的電視節目，或我從出租店租的一部西洋電影。

　　無聊的時間一下變得有趣，直到早上七點我從沙發床清醒，剛睜開的眼睛視線矇矓地望著坐地板背靠沙發床緣閉眼熟睡的劉彥群。我拉開蓋我身上的被子，望住他規律呼吸的側臉，憶起自己好像搶他被子和沙發床的畫面。

　　偶爾腦袋不靈光的時候，做什麼事都特別莫名其妙。

　　「喂！劉彥群。」

　　「嗯？」

　　「上課。」我蹲低杵他身邊，一手亂撥他頭髮想把他弄醒。如果他認為閃過我讓我知道他不喜歡被碰就會照他意思的話，那就錯了。彷彿小時候愛摀亂的個性全部跑出來，很故意的要擾亂一個人……「劉彥群。」

　　「嗯。」睡夢中應話。

　　距離高中生活有點久，我實在記不起來高中第一堂課是幾點幾分。會不會遲到？可是好像是我害的。這下子說盡量不會打擾到我的人，卻反而被我打擾到早上起不來。要是遲到了呢？

　　卡農旋律從倚靠沙發床角的方型書包裡悶聲傳來。

　　我一直以為劉彥群沒有手機，因為從來沒見他講過電話。

　　我想拍他手臂叫醒他聽電話，他眼睛早已緩緩睜開，自己從書包中拿手機出來附於耳邊。我走遠避到一邊，不想被誤認為偷聽電話。於是回到臥房快速換上漂亮衣服，拎包包到客廳時，他已經掛斷電話，還隱約聽見他喊「寧均」。

　　我經過客廳，他順勢看我一眼，微蹙眉頭拎書包掉頭往玄關走。

　　見他從樓梯間下樓逐漸縮小的背影，他什麼都不說就走了。除了那莫名蹙眉的一瞥。

　　「說我不禮貌，那離開不說拜拜的人又算什麼？」

　　知道他聽不見，我還是對空氣疑惑詢問。走回臥房，拉開抽屜想拿髮圈將頭髮綁成馬尾，不料瞄到一串鑰匙，是跟我此刻包包裡一模一樣的我家鑰匙。當初打一副要給劉彥群，最後……

　　一碰到他，什麼事情都變得有所謂。

　　我抓起鑰匙塞進包包，奔跑出玄關，套進娃娃鞋搭電梯下樓，用反常的急忙速度戴好安全帽騎車上路。附近公車站牌沒有劉彥群的身影，我一路緊盯路牌試著要騎對路到劉彥群就讀的高中。

　　明明不安於陌生道路……

　　「劉彥群。」車子停旁邊小道，正好見他從三三兩兩學生上學路途中緩步往校門口過來。我喊他，他驚訝一聲，眉微蹙。

　　「妳跑來我學校做什麼？」

　　「沒有。」我從包包裡撈鑰匙出來，左右晃晃晾他眼前。「你不用等我開門，這副給你，原本一年半前要給你。」可是他卻說他找到地方住，不用再借住我家。

　　「嗯。」他拿走，看一眼，說聲謝謝，接著小心收進書包，一臉疲倦的模樣。

　　「很累？」我伸手點點他臉頰，他眼袋好重。我和他幾乎一整晚沒睡。拉開我的手，他背過身，照樣不跟我說拜拜，也沒正眼看過我。「好吧，拜拜。」我下意識瞄瞄自己衣著，雙腳踏幾下感受腳丫子擁擠的一點黏膩。

　　我轉身，走遠的聲音很遠飄來。

　　「李茗璇，我可以早點去？」

　　回頭，我看見陽光燦爛的對我偷笑，他凝視我，於是我也笑著回應它和他。「反正鑰匙給你了。」

　　給你，就不是我的了。

　　睡不滿六小時的睡眠情況下，我無時無刻不在用頭撞筆。頭無力的點了一下撞到手裡支肘的原子筆。老師繼續站講臺上龍飛鳳舞草寫中文及英文字，我坐臺下睏到撐不開眼睛。

　　「茗璇，作業妳知道要寫什麼嗎？」

　　「嗯？」張俊霖的聲音讓我回神，精神一下子全跑回來，我按按疲累的眼皮，拉開五分鐘前撐住睡意好不容易寫下的文字。我知道我抄筆記的字跡已經夠潦草，想睡的文字寫的更加看不懂。

　　「茗璇。」

　　「老師下一節課會再說。」隱約聽見的。

　　張俊霖應一聲，我重新想解讀筆記的眼睛被一包小蛋糕遮住。「這給你，我上次說的蛋糕店。我買……」他拿包裝湊到眼前看，然後微噘嘴不解的放回我桌面。「應該是檸檬的，妳吃吃看好不好吃。」

　　「謝謝。」無緣無故得到一個蛋糕的心情……有點不好意思，有點驚喜。

　　他笑著，拿過我筆記抄起來。

　　下一節課老師開始仔細解說作業內容的時候，我還來不及把黑板上的圖精準畫進筆記裡。手裡原子筆和自動筆重覆交換。我想畫圖，又要記下老師交代作業的細節。

　　「茗璇，幫我寫。」張俊霖遞過來一張紙。

　　「我忘記了……」老師說什麼時候交？

　　「下星期二交。範圍是第二章、第五章、還有第六章。」張俊霖補上我臨時不見的記憶，引領我記在他的活頁紙。我把紙還給他，拿出行事曆想寫，沒想到才幾秒鐘時間我又忘記了。

　　「是下星期二交。範圍是第二、五和六章。」看我寫不出來，他笑著指指我筆停住的地方，複述一次。

　　記性愈來愈差。

　　下課之後照樣到兒童英語補習班打工。因為四年級的課比以前都要少，老闆希望我一下班就到補習班報到。我還沒說好，她已經自動替我在排班表上寫我的名字。

　　最近補習班裡氣氛很差，整個低氣壓沉重的籠罩全職員。不是薪水袋不小心弄丟了，就是老闆看景氣不好，多開早上班命令各名老師早點來上課，而老闆發現多出往常一倍要付出的薪水，便逕自砍掉那些中午忙碌沒得吃飯的行政人員一小時薪水。

　　弄得老闆不高興，職員也憋氣有冤無處申。

　　我無所謂，可是能不能早點放我下班。維倫打電話來問我吃晚餐沒有，我已經連續三天說沒有，要他幫我跟媽說有。如果媽知道我每天沒吃晚飯餓著肚子睡覺，不知道會打電話來唸我多久。

　　習慣性拿鑰匙要開門鎖，隔壁門使力被推開，我往旁邊看，幼君站出來，手裡拎滿一眼數不清的塑膠袋，裝的滿滿。

　　幼君站原地沒過來，朝我這邊大聲詢問：「小李，冰箱空不空？」很奇怪的問法。

　　冰箱正唱空城計唱很兇。「它在唱歌。」

　　「這些是我今天早上去超市買的，還有菜市場……我不小心買太多，冰箱原本東西就不少，這些放不進去。給妳，妳要嗎？」她緩步走過來，高跟鞋也叩叩響地停至我面前。

　　「這樣好嗎？」東西好多，一定花了她不少錢。

　　「嗯，給妳比較好，至少比我完全不會煮菜只能看它們壞掉好。」她抽氣一聲，迅速將全部袋子掛到我手腕上，兩手連忙摀住口鼻，轉身閃躲什麼。她靠近時我有看見她紅腫的眼睛。

　　「幼君，要吃飯嗎？」不是我的肚子在叫。

　　她慌張轉過身對我乾笑，撥撥貼住臉頰的大波浪捲，「我今天一整天都沒吃飯，如果妳方便的話，那我當然希望妳可以幫我這樣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小的忙。」

　　「嗯，幫啊。」我說。

　　拉開鐵門，拿出好久沒用的電火鍋放客廳桌子，從她袋子中翻出一些簡單食材，隨便攪好加調味料。我拿免洗筷給她，她則衝回家端兩個瓷碗過來，非常滿足的吃這頓晚餐。

　　「小李，妳以後找男朋友記得，千萬不要找個嘴巴會一直嫌妳哪裡不好的男人。」

　　幼君說著，吸了吸紅的像馴鹿的鼻子。

　　無所謂，那……都不要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