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璇，我可以坐妳旁邊嗎？」

　　「可以啊。」我收拾坐位旁桌上散亂的文具用品，頭不用抬，猜也不用猜。依據聲音還有超過一年的經驗，我知道張俊霖又睡晚遲到了。

　　「茗璇對我最好了。」

　　我笑了笑，任他將包包放入座位，從旁邊走道繞到空位子。包包重新擱置腳邊，他一屁股坐下準備好用品及課本放到桌面，開始很努力地抄寫漏掉筆記的部分，當然是在經過我的同意後從我的課堂筆記裡抄寫。

　　「老師有沒有點名啊？」下課鐘一響，黃文芸一派從容從門口走到我們面前，肩上的手提包是素米色帆布包。

　　「沒有。」我說。

　　「那就好。」她喘口氣，一手壓至張俊霖桌面，蓋住他正要繼續抄寫的空白橫條活頁紙，引來他抬臉疑惑的視線。她閉閉眼睛睜開，可憐兮兮的表情，「我肚子餓，想去地餐買東西吃。」

　　「妳沒吃早餐嗎？」已經早上九點鐘，距離午餐只有三個小時。

　　「有啊，我有吃三顆水餃。」

　　「我比較可憐耶，我早餐什麼都沒吃。」張俊霖嘆口氣，「等一下和午餐再一起吃好了。」

　　黃文芸拍拍桌面，轉身找間隔我們兩排的位子，放好包包緩步離開教室往地餐去。望望她的背影，還是一樣清新活潑。僅管我剪了頭髮，僅管我努力讓衣著煥然一新，也及不上她。

　　「茗璇，妳剪頭髮了耶。」

　　「對啊。」我摸摸瀏海，是趁前幾天假日去髮廊剪的頭髮，但是不如我意的結果，是自己拿剪刀修掉瀏海，變得我有點滿意可是不非常接受的奇怪狀態。

　　「茗璇，妳下午有課嗎？」他抄完最後一筆，將活頁夾闔上還給我，收拾桌上的雜亂，他抬眼問。「我們中午一起出去吃飯，我今天突然好想吃炸雞哦，一起去吃好不好？」

　　我笑了笑，搖搖頭不說話。

　　每次張俊霖跟我說話，我總是常常笑，常常對他搖頭，也常常對他無言以對。他問我星座的時候，我搖頭搖好幾次，他才終於從腦袋裡硬擠出某個我的星座，他說他想不起來還有哪些。

　　他找我晚上一起喝咖啡，原因是另一位我不太認識的同學所參加的咖啡社有活動，他說他欠那位同學一次，而這次被逼要去參與活動的關係。雖然跟他的理由無關，我一樣對他搖頭。

　　搖搖頭，眼角彎著笑意。

　　我綁好馬尾，對鏡子一再檢視自己的髮型，晃晃腦袋，馬尾在腦後搖擺。站起身對全身鏡左側右斜，拉拉不再是粉紅Ｔ恤的長版連帽衣襬。輕嘆口氣，對鏡子裡的自己揚起微笑，不到兩秒時間，我拎了包包關上大門，朝樓下奔去。發動摩托車加入要道上車水馬龍的車陣中。

　　我購買以往不同但看來不會改變太大的衣物。也存錢買一部摩托車替代自行車，充當我每天上下學的重要工具。

　　騎車回到母校大門，找車位的時間沒有花太多時間。

　　燙金的中學校名一字排開，旁邊的校門口銀色圍欄拉開一點距離讓賓客從門口方便進入操場，參與好久不見的盛會──校慶及綜合大樓落成典禮。據維倫的說法是，從他一年級下學期操場挖空開始蓋大樓，一直到他三年級即將畢業的時日才完成。

　　「歡迎蒞臨」字樣連著版子佇立中庭前，我一進到校門口就看見了。

　　一位女學生拉拉另一位，臉上滿滿的汗水寫滿她們的活力四射，兩人談笑間從我眼前跑開，往操場方向。我跟她們身後，也要往操場前行。探探好久不見的中學操場，還有蓋的什麼樣子的新大樓。

　　「哈囉。」

　　劉彥群對我的招呼不置一詞，瞄我一眼後，什麼反應也沒有。

　　我在進操場的中庭前，發現他一個人靜靜佇立圍欄後。又是圍欄後。他兩眼向門口方向，彷彿期待有誰會從外面走進來。我往教室大樓走近幾步，熱風吹拂而來的當下，我轉回頭看他，他的髮絲輕輕隨風擺盪幾下，不受動搖。

　　做什麼呢？

　　他的瀏海已經恢復我三年前第一次見到的長度，蓋住眼睛，只有經過風的洗禮後，才能悄悄露出。

　　我移開雙眼，在一片歡呼聲中融入熱鬧的運動會氣氛中。走廊前坐滿一班班穿著運動服的中學生們。橘色、紅色、藍色，分別是三年級、二年級和一年級。離入口不遠的走廊邊充滿橘色色彩，我不知道維倫在哪，只想參與和感受好久不見的青春意象而已。

　　畢竟，我是期待了這麼久啊。

　　「姊姊？」寧均緩步走來，靠在我身邊，走廊下的陰涼部分舒緩五月天的炙熱陽光。「姊姊，我好久沒見到妳了，好像從彥群住到這附近之後吧。」她自動勾勾我的手，晃了幾下。

　　「因為距離太遠了啊。」需要搭車往返的距離，不是說見就能見到的。

　　寧均點點頭，望望操場一片劍拔弩張，她轉身對我說：「姊姊，妳說……彥群會不會得名啊？他短跑很厲害哦。」

　　我的話沒有答，標準的「老老老老老姊」已經飄進我耳裡，充滿驚嚇的聲音。維倫從太陽光底下走來，滿身熱汗，兩邊衣袖不免被他當成犧牲品拭汗。他看一眼寧均，疑問的微挑起眉。

　　「妳為什麼會在這邊啊？老姊。」

　　「我一直很想來參加母校校慶，順便回顧一下中學時的回憶。你有什麼意見嗎？」

　　「妳確定妳有什麼中學時的回憶嗎？」滿滿疑竇的語調真讓人討厭。

　　「為什麼沒有？」我眼睛瞟瞟他的。

　　「噗……是小狗！是小狗！」我皺眉看他，他笑不遏止，很得意的解釋：「妳生氣了，妳生氣了。所以妳是小狗！不簡單耶。」

　　我沒有生氣。算了，他要高興也沒有差。「那你是小豬嗎？」因為他得意了。

　　他止住笑，臉色很臭的哼一聲轉身走回班上位置，坐進其中一支童軍椅上。他完全沒有被取笑的肚量。

　　快要正午時刻，陽光熱辣的照在每位參賽者及學生身上，他們扯扯衣服，揮揮手搧風的動作愈加頻繁，我走出教室大樓，一片暗影之後，踏入耀眼的中庭。劉彥群曝晒陽光底下，還是靜靜的佇立，什麼話也不說。

　　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