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鴨綠向西流 - 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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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鴨綠向西流

2014/08/19 10:45:33瀏覽1926｜回應5｜推薦61

提起鴨綠江，台灣大多數老一輩的人就會想到，六十多年前韓戰爆發時，中共派遣的大批“抗美援朝志願軍”就是渡過這條江進入朝鮮半島，幫助北韓的金日成攻打南韓的。很少人知道，鴨綠江是中國大陸少數幾條由東向西流的河川之一，發源於長白山的天池，一路蜿蜒向西南方流了790公里以後，在遼寧省丹東市流入黃海。

“鴨綠江”這個名稱從何而來，有好幾種說法。比較可信的是，它來自滿洲土語裡面“邊界之江”的音譯，而在中國東北，這種源於滿洲語的地名相當普遍。例如，“齊齊哈爾”是“天然牧場”的意思，“吉林”是“沿江的城池”, 而 “佳木斯”則代表“驛站”。

由於鴨綠江流經的土地，大部分都是人煙稀少、尚未開發的地區，所以三分之二的河段的江水，都達到了可以生飲的標準，這對生活在工業社會裡、飽受空氣污染與水源污染威脅的現代人，自然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鴨綠江也是中國與北韓之間的天然界河。值得一提的是，全世界以河流為疆界的國家，通常都以河的中央為國界，而中國與北韓則早已達成協議，雙方以河的對岸為界。也就是說，在鴨綠江上，無論是北韓的船隻或中國的船隻，只要沒有到達對岸，就算是在自己國家的領域內航行。

那麼，在鴨綠江中央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島嶼”（嚴格說來，只能算是“沙洲”）又該屬於哪一國呢？在大陸淪陷之後、文革之前，劉少奇曾擔任過一段時間的國家主席，就在那時候，中共與北韓開始談判，鴨綠江中的小島應該歸於何方。據說當時負責談判的官員曾向劉少奇請示，應該根據什麽原則來談判？劉少奇回答說：“這還不簡單？我們先查查看每一個島上現有的居民是中國人還是朝鮮人。如果是中國人，島就屬於中國；如果是朝鮮人，島就屬於朝鮮人民共和國。”

很不幸，在經過實地調查之後，發現在這些島上墾荒的農民，百分之百是朝鮮人，沒有一個中國人在上面居住。於是這些島嶼就全都劃歸北韓了。這也是為什麼在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以後，“出賣國家領土”這個罪狀也成了劉少奇被鬥的理由之一。假如劉少奇事前花點功夫做一些考察工作（在大陸官方這叫“調研”），也就不會這樣糊裡糊塗地將這麽多個島嶼拱手讓人了。

這可能也是為什麼在目前中國與越南的南海領土主權糾紛仍舊懸而未決之際，中共已開始在這些群島上殖民駐軍，並在其中一個大島上建了一個全中國最新的“城市”：三沙市（“三沙”代表中沙、西沙、南沙）。顯然，習近平已從劉少奇的失敗當中學到了寶貴的教訓。

由於近年來從世界各地到鴨綠江去旅遊的觀光客急劇增加，位於出海口的丹東市，也從昔日的伐木小鎮，一躍而成為中國東北經濟繁榮的大城市之一。來這裡的旅客，除了欣賞江景、斷橋之外，也會順便到附近的虎山去看看那裡的萬里長城遺址。在長城附近還有個景點，叫“一步跨”，意思就是，在這裡你可以一隻腳踩在中國的領土上，而另一隻腳踏在北韓的領土上。

虎山長城的遺址，是1989年才被中國考古人員發現的。在此之前，兩岸的地理教科書上，都將秦皇島市的山海關記載為萬里長城的最東點。虎山長城的發現，使得萬里長城的已知長度又向東方延伸了一千多公里。

考古人員最初以為虎山長城是明代修建的長城的一部分，但在2003年，考古爱好者李亞忠對虎山長城進行實地考察後認為：“虎山一带延伸到朝鲜平壤西南大同江畔的長城，採用毛石和土堆築，没有用磚遺迹，其牆底宽2-4米，殘高僅0.8-1.2米，牆址、烽燧及土城遺址都與自山海關绵延至遼東的燕長城遺址極為相似，却不具備明長城特徵。”從而證明虎山長城為燕長城而不是明長城（以上取材自維基百科）。也就是說，這一段長城是戰國時代的燕國人建造而成。秦始皇統一天下以後，燕國的長城自然而然就變成了萬里長城最東的一段。這樣一來，萬里長城最東邊的起點應該是遼寧省丹東市的虎山，而不是秦皇島的山海關才對。

記得我初到大連時，常常問當地友人一個問題：“大連到底算關外還是關內？”這個問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回答。即使是小學生也都知道，長城之北就是關外，長城以南算是關內。但從地圖座標來看，大連的緯度偏南，幾乎與河北的天津市平行，顯然不在長城之北，所以不能算是關外。但如果要算它是關內，也必然會有人不同意。這是因為從河北省坐車到遼東半島，非要經過秦皇島、出山海關不可，怎可以說大連是在關內？

一旦萬里長城的起點從山海關移到虎山長城以後，這個問題就再也沒有爭議性了。很明顯地，大連旅順都在遼東半島的最南端，而丹東市則位於遼東半島東北端，所以旅大地區絕對是在“關內”了。

丹東市隔著鴨綠江與北韓的工業重鎮-新義州市-遙遙相望。這兩個城市在韓戰時期，市容恐怕沒有什麼差別，但六十幾年後的今日，鴨綠江兩岸的差距，卻有如天堂與地獄之別。當遊客們站在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丹東市鴨綠江畔，朝著新義州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一些疏落的二層樓房與岸邊空盪盪的遊樂場，一座摩天輪孤伶伶地聳立着，不知已多久無人搭乘。

為了看清對岸風光，遊客可以搭乘遊輪在江上兜一圈。站在新義州岸邊的只有一些穿綠色軍服的北韓邊防兵，他們的職責大概是監視鴨綠江岸，不讓他們自己的人民有機會偷渡到中國來（很難想像有任何中國人會想要從丹東偷渡到新義州去）。不知是不是回應遊輪上乘客的熱情招手，這些北韓的邊防軍人（包括一些年輕女兵）偶而也會微笑著向遊輪上的人揮手打招呼。

丹東與新義州這種“天堂與地獄”的對比，到了夜間尤為明顯。華燈初上以後，丹東市的鴨綠江畔燈火輝煌，遊人如織，對岸的新義州卻是一片漆黑，了無生氣。

當年中國大陸與北韓同時赤化，雙方領導人情同兄弟，共同為打造“無產階級的天堂”而努力。在那時候，毛澤東與金日成都沒有預見到未來的世界變遷如此之大，也沒想到兩個國家會漸行漸遠。半個多世紀以後，金家王朝已傳到第三代，北韓仍舊執意追尋無產階級的天堂，但北韓人民的生活卻沒有多大的實質改善，要想從地獄走到天堂，依然是遙遙無期。反倒是近三十年來，中共領導人在掉頭走“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 路線（這個新的路線從來沒有人能夠清楚定義過）以後，大陸的無產階級同胞們，就算還沒有升格為有產階級，至少也不用天天盼着去“天堂”了。

在我看來，去丹東旅遊的人，若沒有去過當地的“平壤高麗館”吃晚餐，就等於沒去過丹東。這個餐館完全是由北韓人經營管理，以傳統的朝鮮菜與歌舞表演招徠顧客。菜的口味與表演水平並不特別出色，但對遊客而言，恐怕除了北韓本土以外，沒有別的地方能讓你在心理上更接近北韓了。

當我們步入這家餐廳，感覺上就像進入了“女兒國”一樣；不論是前門接待、前台收賬員、端菜的服務員，全都是年輕貌美的女性。這些員工，顯然是在離開北韓之前就經過一番精心挑選與嚴格訓練，不但身材、像貌、妝扮、服飾都像是同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而且個個能講流利的華語。

至於舞台上的表演人員，不論是唱歌的、跳舞的、演戲的、甚至於吹喇叭、拉提琴、彈吉他、打大鼓的樂隊隊員，也清一色是年輕貌美的女性。當他們表演朝鮮族的傳統舞蹈時，連那些扮演男角的舞者，也個個都是女扮男裝。總之，從我們走進餐廳開始，到看完表演離開為止，我沒有看到一個男人在這家大型餐館的任何角落出現過，這不禁令我開始懷疑：在廚房裡做菜的廚師們是否也全都是女性？

對於同行的大陸遊客而言，最感親切的就是聽到台上歌手們以字正腔圓的華語，唱了許多當下流行的中國歌曲。不過，坐在我旁邊的一位美國佬對此頗不以為然，他對我說：“我們來這裡吃飯，就是希望聽聽有朝鮮特色的歌曲。這些北韓女孩的中國歌曲唱得再怎麼好，也不可能比真正的中國歌星唱得更好聽。”

我告訴他，在北韓這種專制教條的共產國家，除了愛國歌曲之外，好聽的流行歌曲根本不存在。若這些歌手選唱南韓的流行歌曲，又會違反北韓政府的政治理念與反腐政策，所以讓她們唱唱中國歌曲，既能博取觀眾的共鳴，又可滿足中國遊客的民族優越感，何樂而不為？

或許有人會問，這些北韓來的年輕女孩看到了中國社會的繁榮與富足，與她們自己國家的貧窮落後形成強烈對比，有沒有可能會動了長期留下的念頭，在這裡找個男人嫁了，以便取得在華永久居留權？

導遊告訴我們，這種事情不但從未發生過，以後也不會發生，所以奉勸旅行團中的年輕男士們，放棄任何非份之想。這是因為高麗館的每位員工來華之前就簽了一份兩年合同，承諾在合約期滿以後，必須返回北韓。她們在丹東工作期間，一律住在同一棟宿舍大樓，每天24小時都有人監管，即使出門購物也必須集體行動，不得單獨外出。

更重要的是，這些少女們能夠在北韓參加出國工作的甄選，都是因為她們來自“根正苗紅”、百分之百信奉共產主義的權貴之家，通常這些人的父親（母親）或祖父（祖母），都是在北韓政府中身居要職的高官。如果做女兒或孫女的膽敢叛逃到“高度腐化”的中國或其他國家，立刻就會連累到家人，自己的父祖輩不但馬上就會丟了烏紗帽，還有可能入獄或被處死。在這種情況下，被派遣到中國來打工的這些女孩兒，想都不會想要長期留在中國。當然，由於她們在中國的一個月工資就可以抵得過北韓人半年的平均國民所得，兩年約滿回國以後，也就可以帶回一筆不小的財富給她們的父母了。

在二十一世紀的今日，全世界仍有一些國家是在共產黨的統治之下，中國（大陸）就是其中之一。但真正澈底實踐共產主義經濟制度的，恐怕就只剩下北韓一個國家了（不用說，即使是古巴、越南、柬埔寨這些老牌的共產國家，都已開始搞“改革開放”了）。北韓政府最自豪的就是，全國人民可以享有三個免費：吃住免費、教育免費、醫療免費。乍聽之下，這樣的國家的確不愧是“社會主義的天堂”。但若仔細觀察，北韓人的吃住、教育、與醫療水準，在世界所有的開發中國家當中，全都敬陪末座。

導遊講了一個他親身經歷的真實故事來反映北韓的落後。有一個從大陸到北韓去觀光的旅行團遊覽巴士，在冬天的雪地裡失去控制出了車禍，其中一個團員嚴重骨折，被送到當地醫院去救治。到了醫院以後，發現醫院裡空盪盪的，什麼現代醫療設備都沒有。北韓醫師唯一能做的，就是對她不斷地注射麻醉劑，讓她躺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三夜，一直等到親戚聞訊趕到北韓，將她接回中國以後，才再轉送國內的大醫院接受治療。

導遊語重心長地對我們說：“儘管我自己就是幹導遊的，我仍然有義務讓大家知道，朝鮮（北韓）雖然是個犯罪率極低的國家，你們若去那兒玩，承擔的風險其實遠高於想像。奉勸大家，在朝鮮可以看到的好風好景，咱們中國全都有，犯不著冒着生命危險，去那樣的地方旅遊。”

在從丹東返回大連的路上，我不斷思考一個問題：像北韓這樣一個國家，到底要到什麼時候，老百姓們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好日子？

這不是個容易解答的問題，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當北韓人將來有一天可以享受到真正高品質的生活時，他們的吃住、教育、與醫療都將不再會是免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