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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房中的兩人
2014/01/05 14:44:40瀏覽73|回應0|推薦1

  下弦月的光輝很淡,星子也很淡,薄霧帶著春季深夜的林蔭味道透入室內,窗框木軌上,站著才剛離去不久,明顯刻意折返的男人。

 

  雖是微弱逆光,但如此光源對PS已經綽綽有餘,這是聶雁第一次有心思靜靜觀察眼前的男子……大約廿八、九歲年紀,體格跟自己差不多,手腳較為修長,紅髮碧眼,那夜在林間短暫交手時便發現,是很明顯的西洋輪廓,但今天仔細看,似乎是混血兒,眼神深邃,客觀說來……還挺英俊。

 

 

  「你要一直站著?」孩子的美麗雙眼用大人的眼神,看了已經吱嘎作響的窗軌一眼。

 

  「……」躍入室內,看了矮几上的兩杯茶,又看了四周一眼……

  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端坐著喝茶,深夜闖入能有這般禮遇……淪為山賊後,多少年沒有過了……而這位聶子翎早料到我會折回來,所以還稍微收拾了房間,看來不但身手不凡,連心思也細密,真如孟戟所言,是個人才,能收入旗下自是上選……最重要的是他不但是人才,而且還懷才不遇,如今淪為嫌犯軟禁,又有致命弱點……

 

  遇到人才不難,遇到處境堪憂、弱點曝光的人才,非常難,這種時候雪中送炭比起平日裡對他好,管用千百倍。

 

 

  「找我何事?」

  「只是想見你一面。」目前看不出實際年齡,但說話好像習慣簡短。

  波瀾不興的眼神,看了紅髮男子一眼:「我現在無法交手。」這人好戰,我的DNA在那天交手時就感應到了,一旦遇上勢均力敵的對手便想滅了對方。

  「呃……」端起茶杯,吞了口茶:「我沒那意思……只是想見見你。」

 

  聶雁雙眼盯著眼前男子好一會兒,沒有半分笑意……隨後……

 

  「我開玩笑,你當真了。」這人看不出來我在開玩笑嗎。

  「啊?」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忙壓低音量:「你開玩笑是這表情?」這人……很有趣。

  幼兒短短的手指,雙手端起茶杯,微笑淺淺:「我知你好戰,卻不會不分情況,自與你交手的過程中能感應到;你來不僅想見我,更想請朔與我們兄弟說明當前情況,只是你們一進……窗,發現情況出乎意料,」抿了一口茶,輕言細語,卻很清晰:「謝謝你沒揭穿,雖然感激,但如今我們兄弟被軟禁於此,沒有東西可以表示謝意,望你見諒。」況且我沒表情是因為我全身都痛,又不能表現出來,以免被你發現。

 

  一段話聽得楊鵬愣神……幼童說著大人的語彙,畫面詭異是一回事,但……

  ……此人……一定要納入我旗下!除了身手矯健,心思縝密之外,說不定還能當派遣使者,不管戰時或平時都用得上……真的很會說話,他的言下之意是想解決被軟禁的情勢,並且拐彎問我他們兄弟倆『該』知道多少,而這也代表,他應該什麼都知道了……

 

  現在我還真捨不得殺他了!

 

 

  矮几兩端正坐的雙方,一人一種思量。

 

  聶雁見對方不再開口,倒有些懊惱……現在身體狀況很糟,雖然對方沒有要加害的意思,但我真的非常虛弱,很想休息,而且心裡還在擔心雲哥哥,不知道他在外面狀況怎麼樣了?會不會不小心被人發現?

 

  雖說實際年齡也大上七、八歲,理當更有見識,楊鵬此時卻壓根兒忘了自己連自我介紹都沒做,只是想著如何招攬人才,不知道為什麼……始終不願意把懷裡那條鍊子拿出來還給聶雁,好像這麼做了便會失去某種聯繫。

 

 

  「……對不起,那天好心做壞事。」良久後,聶雁打破沉默……總不能一直僵下去,自己身體是真的吃不消。

  「……」回過神,看著對面的孩子,終於發現:「你……好像很累?宿疾?」

  「算是,」不置可否,只想把該說的、能說的說完:「我沒料到塚山朔會是風城亓家長子,亓觀微,如今想來,他也的確都避開與我哥哥正面接觸,雖說當年他離開風城時,哥哥年紀還小,記性也不好,但他還是很小心。」

 

  那天夜裡,若我的推斷正確,是阿朔已經知道有人要謀害自己的家人,萬不得已,想偷偷將禮子小姐送回家鄉風城,由彭佬暫時照料;我見到他懷抱禮子離開時,仁美夫人可能已經遇到不測了。

  當時彭佬即使不確定夫人是否已經不測,但也知道早已下定決心不回風城的亓家長子,如今會有求於他,情況顯然危急,才會催促他快回去,『讓人發現了不好』,畢竟在老人家的想法裡,萬一仁美夫人遇到了什麼不好的情況,這個當下丈夫抱著孩子跑走,怎麼看都很可疑。

 

 

  「……喔,其實他有稍微修整過容貌,我想除非是至親,否則經過這麼多年,除非真的仔細看,否則也未必能認出,」望了一眼門外,壓低聲音交談:「九年前他父親與彭佬,還有他三人在洛城之戰後,也是一身狼狽,躲入白石山,正巧救了被趕出洛城的我。」

 

  聶雁只是喝茶,聽著,保持沉默。

 

  知道對方有在聽,也感受到對方不愛多話的性子,只得繼續:「我有個從小到大的好友,當時情況也很糟,總之風城三人遇上原本該敵對的我們兩人,但當年亓老城主不但沒有與我們劃清界線,甚至自己已經一身狼狽,也對我們伸出援手,」似乎回憶起遙遠的曾經,眼神望向窗外……語聲淡淡:「一行五人,都因戰爭而狀況淒慘,在白石山中相互照料了許久。」

 

  幼童的臉龐,大人的思考眼神,不發一語……

  ……看來這人在洛城頗有地位,或是地位尷尬,否則不會被驅逐,很可能跟權力內鬥有關,看他舉手投足都有顯貴氣質,應該錯不了。也就是說朔這回與彭佬聯繫的方式,有可能是透過山賊的管道,但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若長期有聯繫的話應該是透過雪鳶……我也向雲哥哥求證了,雪鳶確實有兩隻,長得一模一樣。

 

  一隻性情溫和,能跟我玩瞪眼遊戲,一隻比較野性,保留了本能。一開始雲哥哥以為城主身體不好,我們又是為水而來,送信的鳥該是藥婆的溫和雪鳶,所以才獻寶似地拿給我玩,沒想到卻是少主的字跡……等他想通會意過來時,我的眼睛已經受傷了。

  藥婆的雪鳶後來之所以派來送信,是因為風城明白經過仁美夫人事件,信件必須被檢查,因此不能派太兇猛的鳥類,雲哥哥自我被啄後便很小心,但這些天留意到鳶已經被換過了,所以我在玩瞪眼遊戲的時候,才放心地不加以阻攔。

 

 

 

  「我原本就通風城跟菊城的語言,朔也是隨和的性子,於是他跟我,還有孟戟就成了好友。」頓一頓,這才想起自己還沒自我介紹:「孟戟就是我那朋友,我叫楊鵬,洛城人。」

 

  「嗯。」總算知道了稱呼。

  所以當初在來到菊城的路途上,朔要我當心雲哥哥的安危,並不是因為把我當朋友,而是打從心底不希望風城的人有危險,那畢竟是他的家鄉,也因此最近在卡馬廣場上,才會力保我們。

 

 

  「你已經知道殺害仁美夫人的兇手了?」楊鵬拉回望向戶外的視線,試探性地詢問。

  孩童清純的臉龐,小小的手掌,放下作工精緻的茶杯:「人在屋簷下。」很多話不清楚狀況,就別說。

  立即會意:「你應該知道我沒有敵意。」他不願意承認太多。

  「暫時而已,」犀利的眼神,卻也不是咄咄逼人的模樣:「雖然我對風城與菊城都沒什麼感情,但畢竟哥哥有,而且我也的確受到兩邊的照顧。」

 

  即便有誤會,但來此之後,的確受到不少人的關照,雖然我沒有刻意效忠哪一方的打算,但不代表我不知道背叛的界線;應對楊鵬這種世故的人,最好不要讓他知道自己在乎什麼,況且我本來就只在乎雲哥哥,至於這些城邦,很多事情不是單憑幾人之力,解開些許真相,就能化解的。

 

  真相永遠都會存在,若無人知曉,它便會沉默地存在,很多事情知道的人就是知道,不知道的人……說再多,也不會明白。

 

 

  「你誤會了……」看來聶子翎是表面和善,但戒心很重的人。

  看了對方的神情,斷言:「沒有誤會,」黑曜石般的大眼,目光交對,言詞和善卻嚴謹:「你的眼神告訴我,若我無法長久與你同盟,你將不惜代價殺了我,或許在言談過程中改變了你的想法,但也只是『暫時沒有敵意』,如此而已。」

 

  清風在屋內席捲了一回,沒有點燈的室內似乎仍滅去了一些光明。

 

  聶雁繼續坦言:「我不是沒有心機的人,但我相信世上最困難的事就是挑簡單的事做,我哥哥也是爽快的性格,」篤定了對方愛才,不忍傷害自己……摀住心臟的位置:「這裡,這個地方……只要有任何可能會違背我們的良知,我便無法與你成為長久的盟友,而我效忠於風城的兄長,更不可能自由地妄立誓約。」

 

  看著一個虛弱的孩子,冷汗涔涔地滲出額角,衣著狼狽,卻心平氣和地點破自己所思所想,闡述立場時毫不怯弱……

  楊鵬勾起嘴角,充滿自信地笑了笑……

 

  「我一定會讓你心甘情願地為我效力。」

  「……或許有一天,當你需要時我會幫你,但那不可能是為你效力,也不可能只是因為同盟關係,」這人口氣狂妄,果然是洛城地位很高的人:「那只會是因為我把你當真正的朋友,如此而已。」

 

  澄藍的雙眼透出微微的驚訝……

  真正的朋友……嗎!?

  孟戟,看來你我都錯了……或許真正有才能的人不能收買,只能交心。

 

 

  「意思是我還有機會追求你?」意有所指的調侃……居然被誤會為孌童,哈!

  沒有表情的表情:「……」塚山朔,真有你的。

  「呵,你真有趣,」豪邁地一口吞完茶水:「看樣子你很疲憊,我不便再打擾更久……」起身離席:「期待見到真正的你。」下次見面應該不會是小娃娃的模樣了。

  「盡量。」如果日期不巧,我也沒辦法。

 

  紅髮在眼前一掠而過,投入清風與下弦月淡淡的輝光中……

 

 

  幾乎在同一時間,聶雁將手摀上自己的眼睛!

  雖然變小可以減少些疼痛,但依然在痛著……當時被雪鳶狠啄的撕裂感一再重現,感覺到眼球幾乎真要爆開……五臟六腑也因長年的各處創傷而叫囂著疼痛!

  全身忽冷忽熱,心臟似乎想衝破胸口……亦敵亦友的楊鵬一離開,瘦小的身體立刻倒向榻榻米,似乎是再多一秒也撐不住,汗水溼透了過於寬大的靛色和服……

 

 

  春風在野地裡奔走,光陰流逝著薄霧,薄霧在黎明時消散……

 

 

  直到自己感受到有雙溫暖粗糙的大手掌,將自己抱起,並且悉心照料時……根本無力再睜開眼睛……

  也不需要睜開眼睛。

  因為那是雲哥哥的溫度,臂膀的寬厚、胸口的血液脈動……幼兒時自己的身體再熟悉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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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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