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散步時接獲女兒來電。電話中女兒興奮地告訴我們：剛接獲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錄取，將于今年九月正式成爲哥大教育係的碩士生。我們欣慰之餘，也不由回憶起女兒成長的點點滴滴。

女兒從小就活潑、好動，小男生似的，頗有“膽識”：小時候一次隨我們逛商場，剛學舉步的小丫頭，看到熱鬧的場面便開心得不顧一切。被甩在後面的我們，故意躲了起來，想嚇嚇這小傢伙。沒想到，女兒根本不在乎，回頭看不到我們，卻不慌不張地站在原地環顧四周，直至瞄到躲在樓梯下的我們... …小傢伙馬上笑了，又顛顛地往前走，一幅淡定自信的樣子。

幼兒園的第一天更是出乎我們意料：一向很粘我們的女兒，竟一個勁地趕我們走：“Bye bye! Bye bye!”，話音未落，小身影已融進那堆大多還在哭鼻子的小朋友中間… …

小學面試，老師問說：“下雨天爲什麽要關窗門啊？”女兒囘答得很利落：“螞蟻才爬不進來… …”聼起來好像有點偏題，但絕對有自己的道理。

有次到香港爺爺奶奶家，四嵗多的小丫頭出主意，領著大她一嵗半的小堂哥，將爺爺園子裏的幾塊鵝卵石搬到了洗手間的厠盆中。爺爺生氣了，把小兄妹叫來盤問，小丫頭說：空空的盆，擺幾個石頭好看。接著還“安慰”爺爺：“不驚、不驚，石頭大，水沖不走的，我試過了。”搞得爺爺奶奶哭笑不得。

從小學到中學，十幾年的求學過程，在家庭寬鬆的氣氛下，女兒學業成績一直屬中上的一般水平，卻一路無憂無慮、心智開朗而自信地成長... …最“威”的一次，就是在中學畢業典禮上，為全體畢業班的合唱擔任鋼琴伴奏。其實在女兒就讀的教會女校中，會彈琴並彈得比她好的，比比皆是。只是女兒的熱忱和穩健，贏得老師的青睞。

到了該上大學的那年，原本已辦好了全部往美國大學就讀手續的女兒，在大環境和家庭的多事之秋，聽從了爸爸的意見，決定留在菲律賓完成四年的大學課程。

第一年住校，個性獨立開朗的女兒是宿舍中的開心果和生活上的“顧問”：女兒教那些初次離家的“大小姐”，用宿舍中唯一的煮食器——微波爐，來烤洋芋。用旅行熱水器來做“水煮蛋”，同學們對她簡直 “驚為天人”——而這些小小伎倆，都是我們平時出門旅遊“窮則思變”的成果。

四年緊張艱難的大學終于在莊嚴的畢業典禮上，全體畢業生高聲回應校長激勵大家“Are you special?”,“Yes, we are!”(你們與眾不同嗎？是的，我們是！) 的口號聲中結束了，同學們各奔前程。

一個月後，女兒也在爸爸的鼓勵下毅然收拾行裝，往香港，展開自己完全獨立的生活。

香港的求職之路，非一般想象的容易，對菲律賓國家負面形象的偏見也明顯地體現在整個社會的細微末節上。女兒在幾次應徵與所讀本科相關的職業失敗之後，求其次而轉向以提供學齡兒童課外英文電腦學習為主的教育中心任職。求職成功的那一天，女兒立刻開心地給爸爸傳了一條短訊：“爸，我終于得到了第一份工作合約！”。我們至今仍珍貴地保留著這則見證女兒成長所邁出第一步的短訊。

在教育中心工作的日子，除了日常的工作外，女兒還得定期往偏遠的清水灣美國商會，去為一些會員和太太們教授電腦。鑒于禮儀，每次前去必須穿戴整齊，腳踏高跟鞋，卻屢屢要為稀少的公車趕路奔走。回到家中，每每雙腳紅腫、又痠又痛… … 周末假日，也常應邀約，上門為一些富裕家庭的孩子補課… …才不過短短的日子，熟識往“半山”、“豪宅” 的交通巴士綫路，竟要比在香港住了幾十年的叔叔阿姨們多。曾因自己的教育背景受到過委屈，也曾在工作上爲自己的價值觀有所堅持… …這段教學的體驗，激發了女兒對教育事業的興趣和執著，也開始尋找進入香港教育界門檻的途徑。

一次看來像是偶然，實際上卻是先前下了許多功夫得來的機會，女兒考上了香港中文大學教育學院的文憑教師研究生。經過短短一年多的校園學習和幾個月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深入體驗的計劃，女兒在畢業之前就輕易地考取了香港政府認可的教師牌照並順利地獲得了第一份教學合同（教授說她破了歷屆畢業生的記錄）。

香港教師薪酬雖高，但工作量之大，令人難於想象。天天超時工作不說，每星期至少都要上六天班，有時連星期天也得犧牲。

或許因爲達標的英文教師難得，所以，作爲英文母語教師（女兒是學校少數的非外籍英文母語教師）女兒工作的跨度也很大，不僅要教英文科，還得兼任美術和宗教科（英文天主教學校）每天的早禱和定時舉行的學校、家長例會，也需由她來主持。常常忙得連給自己好好做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但女兒總是笑吟吟的，給我們打電話時，說的也盡是學校的事。任教的第一年學期末，女兒帶領她的小小劇團，為學校奪取了全港小學英文話劇比賽的冠軍（這也破了學校記錄），還利用暑假為學校編寫了一套圖文並茂的英文教學讀本… …

將近兩年的正規教學經驗，使女兒對兒童早期教育有了更深層的理解：兒童早期，正是模仿力最強、也最容易接受影響、容易被帶入特定語言環境的階段，對孩子價值觀的雛形培養，也是個溫馨的搖籃。如果，在學齡兒童的早期能有一個良好又有趣的學習氛圍，不僅能有效地引導孩子輕鬆快樂地學習，對其後期的教育更起著承前啓後的奠基石作用。學齡兒童的早期教育，絕對是一門值得學習的專業學問。

於是，女兒決定再次走入校園，而這次的目標，是頂尖的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院。“三年來賺的錢，也該花得其所。”這是女兒的原話。

記得多年前的一天，我為“紙形屋”到電視臺錄製教學節目忙到夜晚。回到家，一對兒女都睡了，桌上卻放著一張生日卡，上面寫著：

… …在您生日之際，媽媽

只想讓您知道

做為您的孩子，我們真的感到驕傲… …

您肯定也會因爲是我們的母親而驕傲的

對嗎，媽媽？

底下是兩姐弟的簽名。當時才十嵗的弟弟還歪歪斜斜地加了一句：“祝您身體好。”

感恩今生。有子女若此，夫覆何求

2008/3/19 寫于馬尼拉，時逢二十八年結婚紀念日

附：在寫這篇文字時，他們姐弟倆正相約，一東（香港）一西（洛杉磯），從各自工作和求學的城市飛往加拿大聚首同遊，共度復活節假期。 期間定有許多聊不完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