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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宮的老先生
2008/04/23 01:27:45瀏覽1200|回應3|推薦15
這是我妹妹(和)與高中校友(玲,彩)的對話,從故宮的老先生談到日本陶瓷。我加上標點,裁剪了少數較私人的段落,其餘皆存其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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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
我在故宮這些老先生們身上,看到他們終其一生的堅持、純淨度、勤學、與幽默。例如那志良、索予明,他們的文章、用心,真是好。

-- 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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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我有一些故宮經驗可以分享的。這些老先生們藝術修為那麼高,可是現實生活是很辛苦的。因為故宮人手相對於參訪者算是少的,不管職位多高,假日他們一樣是要排班接待,平日又要管一些行政的事,能好好寫藝術賞析的時間有限吶!

1991年有半年左右的時間我出入故宮《大清檔案館》查資料,老師是莊吉發,他在檔案庫鑽了一輩子,滿文專家。我寫論文時查的資料都是大學士等謄寫的宮中檔墨寶,有時是軍機處的副本。同學有一位查的盡是玉,不過主題不是欣賞玉,而是清時新疆的貢玉。我比較無趣,查的是哪些人因犯了什麼罪被發配了新疆。那些墨色都還散發著香氣呢!

那時乾隆皇朱批的摺子語氣之人性,真懷疑日理萬機的他怎有那麼豐富的學識,連批公文都能批那麼多意見?老師說,沒錯,他的確有過人之處啊!以歷朝皇帝來說,他排得到名次的!

-- 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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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
妳的經驗真的是故宮人的寫照,一點不錯。我看過索予明的學生回憶文章,說:「老師總是套著工作服,在冰冷的地下室裡抄寫檢索,無暇也無意多享有外界的光環 …」

美麗的事物常蒙上灑著金粉的薄紗,看到仔細處反而失去神祕的想像。美麗是人製造出來的,但是每當美麗跟人扯上太多關係的時候,就又被破壞了。看著那些天之驕子般的古物,又覺得人在時間之流裡消逝得太快又太無聲息;長存的究竟是些什麼呢?

林布蘭特有一幅畫《大衛王與押沙龍的和解》;老父擁抱跪著哭泣的兒子 - 其實那是一個不存在的場景。但是從這幅畫裡,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千古未能彌補的遺憾。透過這個鏡頭,也安慰了許多有同樣狀況的人。藝術家之為藝術家,就在他們有著無與倫比的靈犀,彷彿童話故事中的吹笛人,魅惑著我們,帶領我們在現實中找尋不存在的世界,不存在的諒解。虛幻與真實,本就只有一線之隔。

-- 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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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過去曾有幾年的時間我也會將每期的《故宮文物》及《藝術家》看一看,但因無藝術史的底子,又太鑽研於器物的製作過程,所以要論賞析,尚差得遠。我也很喜歡陶瓷,但偏愛宋朝官窰的青瓷,乾淨沈穩,一段時間挺沈迷,不時跑故宮去一看再看。近來在一次展覽中看到從中國大陸借展的青瓷,相較之下,好東西都來台灣了,就這點,要好好感謝老蔣(奇怪,那些天天喊著要和中國文化切割的人,怎從未曾說過要把故宮文物還給人家???)。另外,漆器可樸實可奢華,也令我愛,可惜教日本人發揚光大了。故宮這些年在硬體及軟體有很大的改變,透過現代化及商品化、年輕化,我看到的不只是外國人,還有許多年輕人走進故宮,是好現象。哈!

玲提的,乾隆是有過人之處,所以創造盛世。而他的附庸風雅也是出了名的,老愛在那些字畫上蓋章,留下了歷史,破壞了字畫本身的純淨(可我常懷疑,有的是不是身旁太監總管蓋的?)坊間還出了本童書《愛蓋章的國王》呢!

-- 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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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
我很贊同妳的說法,日本人發揚光大的東西太多了。我有一本《清宮蒔繪》,專講江戶時代輸入中國的漆器,精緻亮麗,注入深刻的茶道精神,與我們明朝永樂時期最精雕的剔紅已有非常大的距離了,反而清朝王室回頭急著要仿傚。其實兩樣東西是不應該放一起比較的。但是從日本陶瓷幾個名窯,像九州的”日本第一窯”-有田燒的古伊萬里瓷,還有鹿兒島的薩摩窯的白薩摩,京都大坂的京燒,小松加賀附近的九谷燒,都有日本叫作”金襴手”的金彩瓷器。手法雖類似,氣質卻各異,各自往下延伸的傳統變化也相當大,充份展示日本這個民族在藝術上的大膽和天賦。難怪十九世紀末法國那群印象派畫家驚為天人,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種金襴手方法,固然有他們那個時期的裝飾繪畫大師的帶動,其時往上溯還是要說到唐朝的影響。唐朝的金屬加工業可達二十種這麼多,國外採借回去是必然的事。不過唐朝金工的發達又可以向西去找刺激的源頭-波斯的薩珊王朝,古代敘利亞。這些民族有豐厚的金屬與寶石、琉璃工藝的傳統,所以我前陣子不得不逼自己念幾本中亞和西亞史。雖然念完最大的收穫就是”不記得”,總是以後知道要回去哪裡找資料。

念藝術史最有趣的部份就在這裡,了解事情的源頭,各種文化彼此的交互作用,可以產生多少的變異,和念生物學有同樣的趣味。唯一不便的,就是要念的東西實在太多,記性又一年不如一年,無奈。不過念哪一門功課不是這樣呢?我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人,能力體力真的很有限。

-- 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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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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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吉發老師
2008/04/26 18:32
我曾在大學修通識教育時上過他一年的中國通史,不停地抄寫筆記,密密麻麻地滿黑板的條列式整理。對他的印象就是,一年四季不論冬夏,永遠的是那一套淺鐵灰色的短袖中山裝。那時候以為他練什麼氣功之類的,因為他總是臉色紅潤,一副健康得不得了的樣子。他或許跟我們說過不少故事,但是現在都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唯一記得的,竟然是他說的一個屎尿齊流的人品性不會好的事情。一個老師在上課時,一定想像不到,整堂課說出來的那麼多話之中,究竟有什麼會印在學生的腦海裡吧。
北橋客(northbridge) 於 2008-04-26 22:17 回覆:
世界真小

>> 一個老師在上課時,一定想像不到,整堂課說出來的那麼多話之中,究竟有什麼會印在學生的腦海裡吧

沒錯。做老師的風險挺大的,不知道學生記得你什麼。大學一個教通識(邏輯)的老師,只留下一個印象給我,就是他在課堂上賣自己的書的那股熱乎勁。

- 北橋客
 

bwPingu
好文
2008/04/23 23:35

也推到推推王了,報告一聲。

北橋客(northbridge) 於 2008-04-26 22:19 回覆:
多謝!

meow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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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頸期待
2008/04/23 18:48

粗淺藝術史唸過

引頸期待還有藝術情癡!

北橋客(northbridge) 於 2008-04-26 22:18 回覆:
謝謝造訪。期待你的回應。

- 北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