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男人惹的禍　　　　　　　　

　　　　　　　　　　　　　(談古論「經」之四)

　　　二零零八年才開春,太平洋兩岸的報紙似乎就都被男人的醜聞佔滿了篇幅.香港藝人陳冠希的慾照事件,對社會,尤其是青少年造成的負面影響,不提也罷.紐約州州長史匹哲召妓的事,更為美國政壇帶來了不算太小的震撼.雖然衛道之士大歎人心不古,衣冠禽獸當道,但是史匹哲事件至少還代表著道德觀仍被開放的美國社會所重視.只是古今中外似乎都有一條不成文的定律,那就是「男人闖禍,女人遭殃」.從柯林頓,到成龍,到史匹哲,到頭來免不了都是要太太站在一邊含笑的原諒他,支持他.只是末了,男人還要怪罪紅顏禍水,惹禍的都是女人.

　　　聖經中,撇開亞當、厄娃不說,「男人闖禍,女人遭殃」的第一樁事蹟應該要推創世紀第12章中亞巴郎「假妻為妹」的故事.亞巴郎七十五歲那年,遵從上主的召叫,帶著妻子離開了故鄉,到天主指定的地方去.途中因為饑荒,就預備逃往埃及.但是他害怕埃及人會因為要奪取他美貌的妻子而加害於他,遂要求他的妻子撒辣依假扮為他的妹妹.後來果然他們一進埃及,法郎(法老王)就看上了撒辣依,給了亞巴郎大筆的財富後,就將他的「妹妹」帶入宮中.這事使天主發怒,重重的懲了法郎。法郎遂責問亞巴郎：「你對我作的是什麼事？為什麼你沒有告訴我，她是你的妻子？為什麼你說：她是我的妹妹，以致我娶了她做我的妻子？」這篇聖經(創12)記載了兩個主要事蹟:亞巴郎蒙召與亞巴郎「假妻為妹」.在信仰的意義上,第一段蒙召的重要性遠遠超過第二段,但是我所參加過的每個查經班,讀到這裡時大家都會把注意的焦點放在第二段.男生多為「無辜」的法郎打抱不平,女生則大罵亞巴郎狠心不負責任.

　　　我們不必為賢者諱.亞巴郎「假妻為妹」的行為,嚴格的說,無異是「賣妻求榮」.如果以現代語言來說,簡直是沒出息的男人才會幹得出來的混帳事.但是在我們對亞巴郎痛加撻伐之前,我願先提出一個觀念供大家參考.讀經,尤其是讀舊約歷史時,我們要考慮到當時的社會環境背景及思想觀念,不要過份的以今非古.尤其希伯來民族所謂的聖人(特別是舊約中的聖人),與中國文化所謂的聖人是很不一樣的概念.如果我們只著眼在歷史事蹟的細節與合理性,很容易就會忽略了天主藉著聖經所要給我們的啟示.基督信仰是個奧秘、是一個啟示.我們要能掌握住這些原則,就會減少一些讀經時的困惑.

　　　如以聖經記載的年代推算,亞巴郎大約生於公元前1995年,也就是中國夏朝的時候.在那個年代,不論中外,都是男人獨霸社會權力的時候,對女性的尊重自然無法與現代同日而語.男人為了保護自己,把女人當做犧牲品,就這樣輕易的把妻子交在別人手中,在那種缺乏道德規範的大環境中,實乃思空見慣之事.(即使在今日,這樣的事不也是屢見不鮮嗎?)但是天主似乎藉著法郎的口對亞巴郎發出了嚴厲的質問:「你為何這樣做?你為什麼害怕?你為什麼對內心的恐懼讓步?」這種內心的恐懼,其實就是對天主失去信心的後果,這也就是諸多惡行的根源.亞巴郎雖被稱作「信德之父」,但是他的信德其實和你、我一樣，並不是在短暫時期內就臻於穩定成熟,因為信德是要經過淬鍊才能成熟的.保祿宗徒不也是在塵世生命將盡時,才敢說出:「這信仰，我已保持了」嗎(弟4:7)?這個埃及的困境,是亞巴郎蒙召後所面對的第一個信德試煉.而人在面對難關時,總難免就首先從人性觀點去考量,企圖用自己的一套去解決.

　　　亞巴郎的計謀,似乎成功了.在整個事件中,似乎法郎才是唯一「無辜被罰」的受害者.但是法郎果真無辜嗎?首先我們要注意的是,法郎喜用權勢強奪佳麗的行為似乎早已惡名昭彰,達於境外.若非走投無路,誰又會冒著讓自己「實在美麗」(創12:14)的妻子被人奪去的危險,自投羅網的進入埃及呢?果不其然,法郎手下的一批讒臣投其所好,一見美色就用強權將撒辣依帶入宮中,奉獻給他們的主子(創12:15).雖然法郎不知情,但是因為亞巴郎的謊言,法郎實際上已強迫撒辣依犯了姦淫,因此就要受罰.從這裡,我們不也感受到天主對貞潔的重視嗎?有趣的是,在古時,甚至現代,犯了姦淫總是女人倒霉,男人沒事,但是這裡正義得到了伸張.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個故事也提供了我們一個反省的機會.法郎因著亞巴郎的欺騙而受害,我是否也曾因自己的成見,或為了保護自己,說了謊言或做了不當的行為,造成對別人的傷害呢?

　　　然而,令人憤憤不平的是,亞巴郎並沒有因為賣妻受到什麼懲罰,反倒得了很多牲畜和金銀(創13:2).因為聖經在這裡的敘述很簡短,我們不太容易知道亞巴郎內心的感覺.但是設身處地的為亞巴郎想想,為了不想讓夫妻兩人都成客死他鄉的路邊餓莩,明知山有虎卻偏冒死進埃及,他圖的不也就是一個生存下去的渺茫機會嗎?誰知,剛進埃及,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妻子被人帶去姦淫,卻是進也不成,退也不得.在強權下茍且偷生的無奈與心酸,又豈是任何牲畜和金錢所能彌補?莫非天主是要亞巴郎(或是我們)體會到「人縱然贏得了全世界,但失去了靈魂,為我們有什麼益處」嗎?亞巴郎「假妻為妹」,固是出於心中的恐懼與對天主失去了信心,他所受到的懲罰又豈可謂輕呢?

　　　在這個故事中,雖然我們沒有聽到撒辣依的隻言片語,但是就像在聖經中大多數的女子一樣,她們看似沒有扮演任何重要的角色,卻總是在關鍵時刻,憑著微弱的力量,默默的化解了男人世界的危機.雖然厄娃犯了罪,但是最後替天主將救世主帶到人世來的也是女人!撒辣依犧牲了自己的清白,解救了亞巴郎,就如塔瑪爾延續了猶大家族(創38),妓女辣哈布解救了若蘇厄的使者 (蘇2)一般.但是亞巴郎得回妻子後,還是沒有領悟到天主原有意要讓他知道,他將來要多如晨星的後裔必是出於他的妻子撒辣依.天主給的恩寵別人搶不走,甚至於我們自己無知的拋棄,也不會因此消失.因此,儘管亞巴郎對天主不信實,天主卻證實了自己的信實,繼續引導亞巴郎遵行祂的旨意,而亞巴郎也繼續上路,邁向天主指定的遙遠地方.這才是亞巴郎賣妻的故事精髓!

　　　當然,亞巴郎賣妻的行為充其量只能說是「好男人幹的混帳事」,不能與柯林頓或史匹哲的「混帳男人幹的『好』事」相提並論.但是似乎成龍的名言:「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也不是全無道理.至少,我們可以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依撒格後來不也像老爸一樣,在危難恐懼時,對天主失了信心,幹下了「假妻為妹」的事嗎(創26)?畢竟,亞巴郎的故事中,我們所最應關心的其實是在於如何「實踐」信德的行為.信德重在實踐,就如婚姻誓辭說來簡單,但是知難行易啊!夫婦間的愛到底有多深多廣多長?是「至死不渝」還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東西」?我們對主的愛又有多深多廣多長?我的信仰有如亞巴郎一樣忠信嗎?雞鳴之前,我們是否也會三次背主呢?我們不妨思考一下這樣的問題:

• 亞巴郎在七十五歲才蒙召.天主要他離開他熟悉舒適的故鄉、家族、和父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當我聽到天主召叫時,我是否會因為年齡,或不願離開熟悉舒適的環境而拒絕呢?我願意照上主的吩咐立即起身嗎?我是否因為躲在自己習慣或自覺安全的環境裡,而對天主、對別人封閉,不願接受新的、真的、或更好的事物呢?

• 天主給了亞巴郎一個非常宏偉但遙遠的預許,卻要他離開熟悉舒適的環境,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做為一個基督徒,耶穌給了我們永生的預許,卻要我們遠離世俗的事物.這兩者之間有什麼相通之處?亞巴郎的故事對我有什麼啟發呢?

• 亞巴郎到埃及時因為內心的恐懼,忘了天主對他的祝福.當我們處在不熟悉或困難的環境中,我先想到依靠天主的恩寵還是用自己的方法來解決呢?我會有怎樣的反應,我應該怎樣做呢?

　　　但是不論千言萬語,亞巴郎的信德、夫妻間的誓詞、這神學實踐的功夫,終歸就是瑪利亞的一句話:「願照你的話成就!」這真是知難行易呀!

後記:寫這篇文章的起因是我的網路朋友Myra姊在「真理部落格」中問我如何解釋創世紀第12章.本文綜合了我的回答及我的部落格好友River of Peace和Magdalen的見解,謹供讀經的朋友做為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