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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8/20 12:01:20瀏覽39|回應6|推薦0 | |
母親過世一週了。雖然仍在哀痛之中,但感謝許多朋友的安慰、支持、鼓勵、與陪伴,尤其是眾多主內兄姊、修女、神父的代禱與為母親奉獻的彌撒,讓我心靈得到平安,能有更多的力量面對這個痛苦的時刻。
母親在世的最後幾年,已經失智退化到不懂言語、不能行動、不會進食、幾乎形同植物人的狀態。幾次進出急診室及加護病房,醫生也都囑咐我們兒女要為她準備後事。每次看到母親在輪椅上扭曲的身形,在病床上被束縛的手腳,我都幾乎忍不住的想要像厄里亞先知一樣的咆哮:「上主啊!現在已經夠了!收去她的性命罷!」(列上19:4)我也篤定的認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以隨時接受這個時刻的到來。但是從來沒有讓兒女失望過的母親,即使沒有了任何意識,仍以她一生艱苦歲月所磨鍊出來的無比堅韌的原始生命力,一次又一次的讓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
當這個日子像盜賊一樣突然到來時,在清晨睡夢中被電話驚醒的我,聽到母親辭世的消息,抓住棉被的一角,猛力的幪住鼻口,想要掩藏內心天崩地裂的悲痛,但卻止不住全身不停的抽搐。雖然我一再想說服自己,感謝天主,讓91高齡的母親卸下了塵世肉身的苦痛;我也知道,肉體的死亡只是生命的轉變,而不是毀滅,將來我們仍會在天國相聚;但到了午夜夢迴,不論多少理智、多少信德,也起不了絲毫作用。就這樣,在起伏的情緒與對母親的思念中,日子一天一天的緩慢度過。
用中國人的說法,今天是母親的「頭七」。聖經中,「七」是一個奧秘的數字,代表了完美而且神聖、短暫卻是永恆、休止但生生不息。一早打開電腦,想要在電子版的聖經中找篇關於母親的經文來讀,以紀念母親的頭七,卻無意中先看到單國璽樞機最近寫的一篇名為「掏空自己、返老還童、登峰聖山」的文章。母親與單樞機年歲相當。單樞機被診斷患了肺腺癌只剩四個半月生命時,也正是母親住進安養院,但被診斷疑是癌症造成的內失血過多,將不久人世之時。單樞機的文章講述天主藉著幾次讓他便溺失禁,當眾出醜,把他「90年養成的自尊、維護的榮譽、頭銜、地位、權威、尊嚴等一層層地剝掉」,使他「煥然一新,返老還童,恢復了兒童的純樸、天真、謙卑」。
讀完單樞機的文章,深深的感動之中也夾雜著說不清的感傷。尤其是讀到這位受人敬重愛戴的九旬老樞機,夜裡因為糞便失禁,被看護除去衣物,像剛滿週歲的奶娃一樣,赤裸裸地坐在馬桶上,忍受著看護的斥責與數落,真是情何以堪。想到母親晚年在安養院的類似情形,更讓我不禁悲從中來。每次返臺省親,到安養院探望母親時,看到她孤獨的躺臥在病床上,不知道何時才會輪到看護為來為她更換尿布。個性一向矜持、保守,又有極度潔癖,凡事要求完美的的母親,若不是因為已經完全失智,她將會感到何等的羞辱、污穢、焦躁、挫折、憤怒、痛苦?
母親年輕時歷經戰亂、逃亡、貧苦,婚姻生活也不盡美滿,中年又突遭喪偶之痛,心中積累了大半生的諸多哀怨愁苦。僅僅受過私塾教育的她,一生燒香禮佛,卻未必能了悟「苦觸因緣生苦受」的佛教觀,當然更不可能像信德深厚的單樞機一樣,從痛苦中體會到「掏空自己,就能登上加爾瓦略山頂,和掏空自己的耶穌接近,並且和祂共融結合為一。」到了晚年,雖然母親可以安享平靜愜意的生活,但在她記憶深處,太多抹不去的傷痕,讓她的心靈仍不時受到痛苦與折磨。
過去十幾年中,每次回家都會察覺到母親身體與心智的明顯退化。最後,他連親生兒女也都不認得了。眼見「阿滋海默」這個怪獸,日日夜夜的吞噬著母親風燭殘年的生命,我卻莫可奈何,往往只能像逗弄孩子般,跟她說笑玩鬧,藉著彩衣娛親來沖淡心中的疼惜與不捨。那些年,我最喜歡賴在老母親的身邊,拿著照片盒中發黃的舊照片,不管她是否還能理解,一一的向他述說相片中的老故事;如同我小時候,她拿著這同樣的照片,為我敘說同樣的故事。有一次,我興高采烈的給她看一張我剛為她照的特寫。她端詳了像片中的自己許久後說:「天啊,這個老太太一定是好老了吧!妳看她的臉上,怎麼會有這麼多皺紋?」我問她:「媽,你幾歲了?」她思考了片刻後答道:「記不起來了,大概有十七、八歲了吧!」在哈哈大笑中,我聽到我的心在滴血,滴在一張張發黃的老照片上。
今天讀到單樞機的自述:「慈愛的天主有時也給人開玩笑,讓人出幾次醜,就能治癒心靈的宿疾」,我才霍然開通。原來母親的失智,是天主給她極大的恩寵,讓他真正忘卻了一生的愛恨情仇,返老還童,因為耶穌說過:「你們若不變成如同小孩子一樣,你們決不能進入天國」(瑪18:3)。正如單樞機所說:「讓身患絕症的九旬老翁回歸兒童時的純樸天真無邪 … 這事『為人是不可能的,但為天主一切都是可能的』」。 (註:單樞機的「掏空自己」一文見 http://tw.myblog.yahoo.com/nientsu-wang/article?mid=619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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