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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1 15:35:20瀏覽3381|回應4|推薦168 | |
** 「你應該再退後一點,再退,再退……」藏家好友在他百坪豪宅的那一頭大聲喊著,我已經倒退了好幾步,他還是嫌我退得不夠遠。好吧!我一面退,還一面嘀咕著:「退這麼遠,畫怎麼還看得到呢?」
我在他喊出「停!」的指令當兒,止住腳步,一臉狐疑地轉過身,慢慢睜大雙眼,盯著那幅風景畫。一、二、三,我的天!這是三十秒之前站在眼前五公尺處時我看的那幅畫嗎?
你看那田埂高低落差形成的暗影、山脊遍地跳躍的光照鏤刻的樹形山形、一碧晴空忽見密雲撲將而至的千鈞一髮,一拉開距離,那些畫布上所有看似不經意的一片片黑的綠的黃的色塊,居然都活靈活現起來了,是何等神奇而渾然天成的空間觸感,才能在27.2 x 36.6尺寸的小小畫布上施展這種魔法?
好友搬了另幅畫來,是一張半身人物畫像,主角是個外國女子,眼神迷離,但是渙散中仍有一種堅毅,是滄桑造就的,或畫家畫她那當兒不經意流露的本性?厚塗臉部那些顏料凝結成層次分明的構圖,那些近乎膽大妄為卻又無比細膩的筆觸,又豈是多數空有天份與技巧,卻不曾經歷絕對悲苦人生的名畫家們揣摩得出來的?
畫家的名字叫沙耆,是死去多年的大陸老輩畫家,藝術市場上早該發光發熱的悲劇人物。「來,品嚐幾口澳洲紅酒,讓我告訴你他的故事。」好友說道。
沙耆,浙江人,1914年出生,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西湖藝專和中央大學藝術系求過學,老師徐悲鴻非常賞識這名弟子,送他去比利時皇家美術學院深造。
他已結婚生子,遠赴比利時,是一個大賭注,他選擇賭上家庭,成就自己。比利時一去十年,才華洋溢的他在異國藝術圈大放光采,畫作還和畢卡索在同一個展覽上展出。
這是他人生的高峰,卻也是最後一個高峰。
十年後回到中國,人事已非。絕對天才,絕對孤獨,比利時歲月後期,沙耆罹患精神病,回國後,徐悲鴻本來要幫他謀一個教職,可是他已經瘋了,怎麼教書呢?
回故鄉去吧!然而迎接他的是另一個巨大的撞擊─妻子已經帶著兒子離他而去。人生悲苦,莫此為甚,除了那具創造美善的靈魂,他已一無所有,除了繼續用畫筆創作,他拿什麼來對抗一再襲來的噩運?
人生末期,沙耆畫風丕變,從寫實跨入印象派和野獸派,是「傷痛之末或傷痛之後至深的情結的表露」,也是「精神得到淨化的一種高度昂奮」(大陸中央美術學院教授鍾函語)。天嫉我逍遙,沒有格律可以約束的靈魂,老天你能奈我何?
除了取他性命,老天果然奈何他不了。苦難愈多,他愈忘我,你看他「紅布上的菠蘿」和「最後的菊花」兩張最後的作品,幾乎已經是現代美術辭彙無法形容的一種境界。1997年以後,他再也不能畫,再沒多久,帶著懷才不遇的悲憤,沙耆離開了人世。
好友說完沙耆的故事,百坪豪宅突然成了沒有人聲的世界,是名貴的音響設備正放頌的Aranjuez mon amour過分淒美,還是沙耆的故事太傷感?這會兒,只有紅酒是甜的了。
這些年,好友四處買下他的畫作,一收藏便不輕易放手,即便其他藏家捧著一捆捆鈔票登門。他有一群同是「沙迷」的朋友,每每一起打高爾夫球時,一仰頭,望著綺麗多彩的晨曦裡的天際,便有人大嘆:「啊!那不是沙耆的天空嗎?」
好友說:「他絕對是近代中國最好的畫家!」這些年,他灑鈔票資助沙耆的文獻和畫冊製作,辦講座又辦畫展,別人開畫廊是多管齊下,他幾乎押注一寶,大陸繪畫圈子都知道有這麼一號來自台灣的性情中人。他取來莫內的畫冊,不經意翻著一張張名作,就著沙耆描繪故鄉風光的作品之前,皺眉說道:「你覺得……這比得上沙耆畫的嗎?」
我是外行人,我不懂透明或不透明覆色,也不懂散塗或厚塗,對線條、肌理、筆觸、質感、光感、空間、構圖的認知也多是急就章的,但是在好友家裡多退了那幾步之後,我可能也成了「沙迷」一員了。
沙耆畫作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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