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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奎斯的三場喪禮
2008/06/03 10:18:07瀏覽1445|回應3|推薦1

電影開始,兩位德州邊界巡警騎著馬,在沙海茫茫、令人輕易喪失方向感的南方沙漠中,四處搜尋那些不畏懼大自然殘忍的力量,在炎炙冒出陣陣透明,但讓影像扭曲煙中的墨西哥偷渡客。


他們遙遙看到胡狼群,一種在沙漠中以腐食維生,令人生厭生物,其中一人舉起槍來練槍法射擊,射殺到一頭狼。 兩人喜孜孜邊走邊聊,走近狼屍驗收槍法。


走近一看,一起發出呼叫聲: My God!!  原來那群狼正在刨開,準備要吃食淺埋在土裡的一個男人的屍體。酷熱的氣溫,促使腐屍臭加速發酵,巡警掩著要昏眩的鼻子,拉開死著的衣物,發現他的身分證件和一張照片,他叫馬奎斯。


這位馬奎斯不知是從那裏來的,但是他的穿著不像剛偷渡來的訪客,反而倒像是在這生活已久的德州人。


說來真巧,有位老邊界巡警,湯米李,是馬奎斯的朋友。他知道他,且熟得不得了;他知道他的美國夢,知道他的家人,知道他的生活。那張照片上的一位美眉,是他一直能夠忍受當非法移民、辛酸血淚遭遇的信心泉源。某天,也許是酒喝多了,他半醒半夢的告訴湯米李:如果那天他遭到不測,拜託湯米李一定要將他安葬在他的家鄉。


湯米李是個退休的巡警,不知是未婚還是離婚,反正現在是單身一人,過著逍遙又寂寞的日子。馬奎斯孑然一身,可以陪著他喝酒裝瘋找馬子,所以這兩人成了莫逆之交。湯米李聽聽笑笑說:好,好,就答應你,反正我比你早進棺材,這事輪不到我做。


德州的警方和邊界巡警總部有辦不完的事,所以,完全不想花時間在這位非法移民身上。雙方滿有默契的豎起個簡單的十字架,也懶得找牧師,自行喃喃念句塵歸塵、土歸土之類的弔辭,聊表一個葬禮,草草的將他葬在無名氏墓園。


可是,湯米李無法忘了他的託付,和他那該死無心的承諾。



我在辦公室等位同學。


他是今年考上研究所的學生,他很特別,因為他出過車禍,使他的右手完全失去功能,像個衣袖般,只能軟趴趴靜靜的垂下來,掛在他的身體上,陪著他來找我。 在這之前,他已找遍所裡所有的老師:資深的、年輕的、甚至研究資源豐富的以慈祥出名的老師也都詢問過,能收他當學生嗎?只得到一個答案:No。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他,有的還勸說他的情況很不適宜念本所,因為需要操作許多相當複雜的儀器、日夜守著實驗結果,加上質疑他的不相干的背景能否念得下來。最後他被「迫」硬著頭皮來找我,因為我還沒有收到學生。


我問道:「被迫來找我的嗎?」


「你是我最後的一位可以找的老師。」


「那你知道我的研究內容是什麼嗎?」


「有做初步的了解,我相信我可以應付。」


「是嗎?不一定喔!我要的是電子材料背景的學生,而且我的研究題目沒有太多中文翻譯本,你必須要有閱讀英文報刊的能力來研讀資料。」


「再說,你的背景是土木工程,相差很多,可以應付得來嗎?」


「我了解這些困難,但我會努力,不會讓你失望。」


「真的嗎?我的東西還必須要動手做許多實驗。」


「我想同學可以幫忙我的。」


「這可說不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不是每個人都有時間幫上忙。」


他的頭垂了下來。


「我是你最後的選擇?對吧!」


他點了頭。


「我告訴你,算你命好,找對地方。我沒有什麼實驗室,很多實驗是委託代工的。可是這不代表你可以不做實驗,你必須在旁看著一起守著實驗結果,你不會有任何優待。」


「我一定會努力的。」 此時他的眼眶紅起來了。


「那好吧,歡迎你成為我們奈米俱樂部的一員。」


他倒是一刻都不浪費,趕緊拿出同意成為他的指導教授那封紙給我簽。我就簽了,看著他充滿淚水的眼睛。我說:讓我們一同去資源教室看看輔導老師們能幫上你什麼忙吧!



湯米李發了顛狂,有個使命,驅動他要將馬奎斯的遺體帶回墨西哥家鄉葬。


德州邊界警察隊是出了名的兇狠。因為遇見太多太多的非法偷渡客,每個人都有一套故事說法,況且還有的是窮兇極惡的殺人犯,這使他們對待被抓到的非法移民無法手軟。維克是其中一名。他高大、瘦高、金髮碧眼,來自北方俄亥俄州。對待這些黑黝黝的墨西哥人,他當然沒有好感。也許是被種懷才不遇的壓抑感折磨著,養成他一幅憤世嫉俗的調調,對於伏在他的權力之下的偷渡老墨客,更是動輒有機會就辱罵毆打來發洩。


除此之外,他也以洩慾方式來放鬆他緊繃的情緒。老婆是不用話說了,想上就上,那怕是正在忙於做飯的時候。但是還嫌不夠,常買了些精彩的色情圖刊,趁著出外巡邏時,在毫無人煙的沙漠地帶,迫切地把書展開來看精采圖片,然後就地打起手槍來,洩發性慾。有天他手槍正在打得飄飄欲仙,血灌腦頂時,突然聽到槍聲,嚇得將書丟在地上,褲子也來不及穿上,急急忙忙的連滾帶跑回到車中取槍。再來碰的一聲,他的心要嚇到停止,抓狂的端起槍來,朝著槍聲發出的那端,瞄準一個人,砰砰砰打了幾槍。那人就被打得滿胸是血,滾躺在地上,呼吸急促的奄奄一息。


他小心翼翼的走近仔細一瞧,原來是位牧羊人,正在鳴槍驅走要偷襲他牧的羊的那群餓狼。維克嚇壞了,變了臉哭喊叫著你不能死!可是,牧羊人還是嚥口氣走了。維克顫抖地檢查他的文件,發現他叫馬奎斯,判斷可能是打工的非法偷渡客。環顧四下無人,淺淺草草的埋了這屍體,為他舉行了第一次葬禮。


湯米李經由他的老相好,一位酒館的老闆娘口中,探知FBI調查員們含有對此案調查結果的聊天內容,加上一些八卦消息拼湊,猜出維克可能涉嫌。他一捱到深夜,立即趕到維克的家,用他訊問犯人的毒辣手法,確認出來維克真的是兇手。


他怒不可遏拿起槍,押著比他高的維克,粗暴的拉扯他到無名墓中,將剛剛才舉行第二次葬禮的馬奎斯挖出。強迫維克和他及馬奎斯的屍體,一同騎馬橫渡廣大無垠的沙漠,他要為馬奎斯舉行第三次的葬禮,安葬在他的家鄉。


陪他去資源教室和美眉老師談話後,我先回到辦公室。驀然發現我的一群學生緊跟著我到辦公室。

他們焦急地問我:「收了他沒有」


「收了啊,有問題嗎?」


同學們都好像是卸下重擔,面對面吐了口氣。


「怎麼啦?」


「老師,他找你時,你不在辦公室,我們也來找你,在門口遇到,就順便邀他到我們的俱樂部,他不敢來。」


「後來他告訴我們,去年他考上他的母校,因為他的手不方便,竟然沒有一位母校的教授願意收他,很傷他的心,所以他又拾起書本重考。」


「是喔。」


「他考上本校時,在到遇見你之前時,與其他老師談話,發生同樣的情況。他很傷心,說可能還要再重考一次,要考上最好的台大,一定會有老師要他。」


「他的意志很堅強。」


「所以當他來找你時,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他不敢到實驗室來,怕引起觀望的誤會,又喪失一次機會。」


「說實在的,他的學術背景相差甚多,而且需要做許多精密的實驗,老師們不收他是有原因的。」


「那你為何要收他呢?」


「哈哈,我們不一樣,是不受世俗眼光所定型的。記住我們不是「實驗室」乃是「俱樂部」。」



在他們三「人」橫越沙漠時,途中驚險重重。那屍臭讓維克嘔吐連連,不能理解為何湯米李如此的執著?他認為湯米李瘋了。有天他實在被屍臭熏得無法安眠,起來看著馬奎斯,發現一些螞蟻爬在他的臉上,狀至恐怖,就驚叫起來,把湯米李吵醒。湯米李怒喝:「你又打算逃跑嗎?」「你自己看吧,螞蟻爬在他的臉上。」 湯米李一看,螞蟻竟然爬在他的好友臉上,急急忙忙用手撥開一群大黑螞蟻,然後仔細清理那快化成木乃伊的臉。


維克在快進村時,被眼鏡蛇咬到,毒發幻影生,那裏又是個窮鄉僻野,缺乏醫療設備,眼看他就要往生了。一位鄉下佬見狀,急忙叫人將他送往一位土著醫生那裏去。那位女醫生是用草藥,外加些秘方來醫病。她看到維克,很不想救他。因為年前她在偷渡美國路上時,被維克發現喝令停止行動,她受驚嚇趕緊溜跑,維克追了上去,當場毆打,使她的鼻樑斷裂。


她還是救了他,但在他恢復健康後,以醫包擲打維克的鼻子,說這是還他的一拳。


湯米李將維克押到馬奎斯的土地上,吆喝他挖墳穴,將馬奎斯放進去。


他要維克在墓穴前懺悔,維克反抗,說我已經達到你的要求,不幹了!

湯米李怒髮衝冠,拿起槍,揪起他的衣領,粗暴的叫:還不認錯,你要陪葬嗎?


維克被逼瘋了,哇哇哇,叫了起來。接著眼淚漫流出來,鼻涕也沾滿臉上和淚水混雜在一起,聲音由心中嘶喊出來:「我錯了!我錯了!馬奎斯,請你原諒我!」湯米李聽了,臉上一霎那晾過若有所思的表情,點了頭說,你可以走了。


馬奎斯的第三次葬禮舉行到此結束。


想起來,這位同學也經歷過兩次葬禮。

第一次在他的母校,第二次在這裡。

不禁感嘆,身心障礙者在走他的人生路途上,不知道前面有多少葬禮在等著。


經過馬奎斯的三次葬禮,維克哭了,因為他徹底的悔改。

他經過兩次入學的葬禮,他哭了,因為他被接納了。


聖經裏有一個非常奇妙的葬禮,那就是耶穌的葬禮。那次葬禮深深地震撼人的靈魂,直到永遠。因為那是個赦免,此後沒有葬禮需要再被舉行。


【後記】這位同學現在清大一位著名教授那裏當博士生,眼前的道路已經盛開清香撲鼻的百合花。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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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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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cy's shoes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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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有你
2008/07/10 11:27

你的特別

開始了別人光明前景

終結了你自己的匱乏

NAPA(nanoclub) 於 2009-01-25 23:17 回覆:
謝謝如此誇獎 不敢當

Li-Li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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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愛的地方
2008/06/04 23:45
這裡有愛,有溫暖!!!
NAPA(nanoclub) 於 2008-06-11 14:50 回覆:
嗯,這裡真的充滿了愛,令人流連忘返,畢業生屢屢來訪。

客旅貞吟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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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納
2008/06/04 08:47

基督徒因著被耶穌接納﹐所以轉而能接納人。

你對這個學生的接納﹐使他的生命有新的轉折﹔也許日後他也能以被接納的心情﹐去接納其他人--特別是那些拒絕過他的人。

NAPA(nanoclub) 於 2008-06-11 14:54 回覆:
其實,我們的接納,遠不如耶穌接納我們的寬宏偉大。只是這是我們所有能奉獻的,願神能悅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