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邀請卡時，佩服那些主辦壯圍國中第六屆全體同學會的人，所具有的雄心和勇氣，而且辛苦地到處蒐集失聯同學──這一屆有十個班，少說也有四百人。起初疑慮是不是與選舉有關？結果發現目的很單純，沒有任何政治人物或言語摻雜其中；只有三十多年沒見的驚呼，熱切的端詳和緊握的雙手。

知道自己的個性不善於應對人多的場合，出發前還有些猶豫，但很想看看三十多年未見的老師、同學，於是走進會場。

會場盡是寒暄和驚喜的吵雜，但不令人厭煩，因為那是自然人情，幾十年不見，誰能顧得優雅而輕聲細語，不是發出讚嘆大聲說「沒什麼變啊！」，就是大笑著擁抱拍背，或者叫著跳著，一些說慣的三字經一字禪也紛紛出籠，不用力吼似乎不能表達心裡的喜悅。所以無論主持人多麼聲嘶力竭地要大家坐下來，就是沒什麼人會安靜不走動，總得半個多小時後，互相照過面聊上幾句，才可能稍減混亂的程度。

那當下管他是販夫走卒，或是台大教授，大家都回到國中時代小毛頭、小丫頭般的單純與平等，互相在身上搜尋當時的影子，當今昔一有聯結，便又驚呼連連。主持人說什麼，是不太有人注意。

幾番鼓掌和歡呼聲湧來，才抑住喧嘩，原來是幾位老師出現。有我的導師李慶亮和師母，有教我們美術的李馥郁老師和師丈，有代過數學課的何秋蓮老師，當過教務主任的林水盛老師，還有帶來第六屆畢業紀念冊的王艷宗老師。一些同學圍上去，會場又陷入萬籟俱起的狀況。

我在群聲中靜靜觀察和聯想，發現同班或不同班而當時認識的，即使都年近五十，卻個個有當時的某種特徵，沒變的動作和個性。

阿國嬌小如昔，聲音動作和以前一樣女性化。我記得他是隔壁班，人緣很好，沒有人故意取笑，或緊咬著他的「異樣」吐槽、戲弄。現在他仍談笑風生，像蝴蝶般穿梭各桌。我不禁讚嘆保守的民國六０年代，竟有這樣包容的純樸風氣。

東龍身上散發著古龍水香味，但幽默慧黠的眼神還在；改了名的進財，一樣活潑愛笑；喜歡畫畫不喜歡說話的文瑞，坐在角落好像還在國中教室裡；外號大頭的茂雄，飽滿天庭和炯炯眼神沒什麼變；國小也是同班的兩傳，精瘦幹練依舊，老成的正榮，還是那般老成；年少時常成為我們注目焦點的女生，都已是子女長大了的母親，但個個仍帶著當年的靦覥…

也許在這個時空以外，當每個人回到自己的世界時，會有不同的心貌展現。但此時睽違這麼久後第一次見上面，像切掉三十多年的間隔而接續六０年代的國中時期，我發現這些在鄉下養成的生命，保有不被改變的純樸本質，不讓時間和環境從根柢上剷除。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本性是善的，不移何妨；從大家身上，除了看見歲月的痕跡外，我也看見了當時至今猶在的純真。(2010/10/3壯中第六屆同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