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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夢
2005/08/28 10:54:09瀏覽253|回應0|推薦3

有人問我醫院像什麼?像座敞開著生、老、病、死,四個城門的城堡,每個人在城門間熙來攘往,男女老幼、青壯婦孺,連脫塵離俗的出家人,也不能在老病的「苦諦」中免俗。

掛著法輪布袋,貧血的臉龐被黑色僧袍襯著更加白皙的小沙彌尼;在腎臟透析長期輪迴,洗出一臉黑瘦的老尼師;遠赴大陸換腎,固定做環孢素追蹤檢查的胖師父;蓄著長長白髯,環掛綴著如意穗子的瑪瑙念珠的方丈長老;披著藏紅僧袍,透著來自雪域深黝膚色的噶舉喇嘛……

這些在醫院俗塵裡飄然而過的僧影,有的是門診熟稔的常客,有的只是到醫院「雲遊」一遭的雲水僧。

最近幾次門診,我注意到一個類似出家人裝扮的病人。一個枯瘦病奄奄的老人,穿著一襲土黃色的僧袍,壓在毛帽下卻是長茸茸的灰髮,腳上踩著一雙黑皮鞋,花邊的襯衫領子不經意地從袍領滾了出來。他深閉著雙眼,在「家眷」的肩頭攙扶下,不停地抖著乾癟的老手。

或許稱他「半僧老人」比較恰當。老人陷入重病垂危之際,家屬深信三寶衣是福田衣,穿著僧袍能集功德資糧,藉此沖沖病厄;或者在將近生命的終點,為他罩上尊貴的僧袍,一圓老人「僧夢」的宿願……

我自己一直也有個「僧夢」,潛意識裡總有個行腳的僧影,夢裡在法座與人論辯。以前算命的相師說我前輩子是深諳佛道的儒生,也有的說是出家人,或許是放浪形骸的墮落僧?

不知道是有這些潛藏的宿質,以主管生態的意識邏輯而言,總覺得自己有些異類,相當淡然於「官場崢嶸」,也極為厭惡「權威」的賣弄,反倒是喜歡「下放」自己,在與病人的生命交流與感動裡,尋求一種真實的價值。

雖然藏著一個未圓的「僧夢」,但有時候覺得自己滿像一個「半僧」,在醫療單位裡住持著。其實以醫院古典的精神,稱每個醫護人員為「半僧」,倒也恰如其分。

醫院(HOSPITAL)的字義是源自於古代僧道院的(HOSPICE),一個提供貧病棲身、療養、安寧與送終的場所。所以醫療人員的白袍,就古典精神而言,如同僧侶、神職人員的僧袍一般,都肩負著守護生命的神聖使命。

曾幾何時,醫院變成處處節省成本、錙銖必較的營利機構;醫療界過度沉浸於生命工學所提供的延命醫學,對「生命跡象」的維持引以為傲;聚焦在組織、檢體與一大堆病理數字數據,醫護人員與病人本身漸漸忘卻生命的整體性,數字在範圍內就代表健康、正常?

又曾幾何時,醫療界從成本沈疴的蟲繭裡,有人回歸古典的HOSPICE精神,開始注重臨終醫學的安寧照顧,以病人安全為依歸。也許讓醫院回歸HOSPICE的精神,在台灣的財團醫療的生態裡舉步維艱,但總是看到開端了。

在一大堆評鑑、認證的文件檔案堆裡疲累了一天,我躲進睡眼朦朧裡,繼續著我的「僧夢」:彷彿看到自己穿著袈裟,盤膝法座之上,對著穿著白袍的我,鏗鏘地說著《無量壽經》的:「『為諸庶類,作不請之友』,這是醫王之道,你要善思惟之!善思惟之……。」

( 心情隨筆心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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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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