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破鏡還是可以重圓

也許，鏡子破了要想重圓，確實是再也不可能了，即使是用盡所有方法，努力的再將它拼起來，鏡子終究還是會有裂隙。就像那一封遲來的信件，它再也不能放在屬於書民跟芷柔的秘密信箱裡，那個信箱，就在三年十班前風雨走廊牆上的大鏡子後面。而今晚的她，手上拿的正是那封遲來的信件，他們的視線，逐漸走向國三那一年炎熱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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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柔正站在走廊前的大鏡子上撥弄他似雲絮的秀髮，書民躡手躡腳的悄悄上前，調皮的輕拍她的肩膀。

「嗨！美女，在擠痘痘啊，來！這是你的早餐。」

他把剛剛買來的湯麵湊向芷柔的面前，芷柔跟他道了謝，跟著便回到座位吃起書民為她買的麵。升上國三之後，書民發現芷柔的臉色經常顯的蒼白，他猜想可能是聯考壓力太大，也或許是她經常不吃早餐的關係，所以他便自告奮勇的希望能每天為她買早餐，而且是買有熱湯的早餐，而她也不反對他這樣做，所以，書民便成了芷柔的「早餐守護天使」，只是有時候自己也會不小心睡過頭而沒時間去買早餐，只好拚命爬牆到與學校僅一面之隔的麵攤買麵。

有幾次爬牆為芷柔買麵，不巧被訓導主任看到，只好假裝為了生物科作業，正在觀察「螞蟻的搬運食物路線」，不知道是訓導主任有點阿呆還是什麼，竟這樣被他蒙混過去。而最扯也最甜蜜的的一次是，當書民剛買完麵爬牆回來，竟然被等在那裡的訓導主任人贓俱獲，他只好站在圍牆上高聲說著，這是為校長買的麵，當然，下場一定是很慘。

他在升旗典禮時被叫到台上，當著全校師生對「蔣公銅像」宣示以後再也不爬牆出去買麵之後，接著便被處罰表演五秒鍾以內把那包熱麵給吃完，那一天，全校師生都笑翻了，但是書民看到芷柔的眼神裡有一絲絲的內咎與憐惜。

吃完麵後，書民被要求對全校發表食後感言，他拿起麥克風之後說的話竟是：

「哇！這麵真是有夠好吃，加點辣椒更棒。林芷柔，有我幫妳買麵，你這輩子真是有夠幸福啊！」

接著是全校一陣譁然，然後是口哨聲與拍手聲不絕於耳，好像書民是個超級巨星一樣，但是，他卻又看到芷柔的臉紅的像熟透的蘋果一般。當時的他，真想狠狠的咬她一口下去。

而後，書民還是經常爬牆出去替芷柔買麵，反正他跟蔣公根本就不熟，只是偶爾會在歷史課本或五元銅板上打過照面，直到有一天朝會訓導主任的報告之後，他才不再爬牆出去買麵。而在那一天和之後的連續幾天，芷柔卻因病而開始請假。

「各位同學，夏天天氣炎熱，請大家要注意飲食的衛生，因為最近有很多同學腸胃不適，經詢問主要是因為吃了外面麵攤賣的麵，你們知道嗎？那間麵攤用的水是地下水，抽的是學校外面排水溝下滲的水，而那條水溝裡的水含有的成份，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圍牆裡面三號廁所大小便排出去的東西，所以……」

初初聽到訓導主任說的話語，書民竟是呆若木雞，難道芷柔也是因為腸胃不適，所以在家裡休息，因為她昨天才吃了他為她買的麵，而那包熱熱的麵，就是來自與廁所僅一牆之隔的圍牆的另一邊。幾天之後，芷柔回到學校上課，當她知道訓導主任報告的事情之後，碰到書民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她跆拳道黑帶的拳腳，狠狠的毒打了他一頓，而他，根本連動都不趕動，因為是他害她吃進了好多好多的，便便。

時間就像跟參考書與課本賽跑一樣，很快的他們便到了選區參加聯考的時間，書民以為芷柔會跟他一樣選擇彰化區應試的，可是她卻選了台南區，這點真是讓他百思不解，當書民試著跟她問了好多好多次，可是，她總是笑笑不理他。直到他寫了一封信，放在他們的秘密信箱裡，就夾在風雨走廊的大鏡子後面。而她，也在當天下午放學前拿走了他寫給她的信。

隔天一早，書民到鏡子後面要拿芷柔的回信，但是後面卻什麼都沒有，而一整天芷柔也是避著書民盡量不跟他四目相對，第二天，書民還是沒有她的回信。直到第三天，當芷柔一早到學校，看到那面牆上的大鏡子已經被石頭擊的支離破碎時，她的眼淚竟是排山倒海的疾奔出來，書民知道，她的心就像碎了一樣的難過，可他，卻吝於給她安慰……

書民得到的處罰是，罰拔學校操場的牛筋草二十桶，還有賠償學校五百元，並記警告一次。那幾天，他一直不停的拔著草，而芷柔也不願意出現，直到一天的下午，他按例拔著草，只見另外一雙手出現在他的視線。芷柔開始邊幫書民拔草，邊開口說起話來：

「你為什麼要把那面鏡子打破？你知道我每天都要用那面鏡子梳頭髮嗎？還有，那面鏡子的後面是我們的秘密信箱，我想，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不然怎麼能輕易就敲碎我們的秘密？」

書民聽到芷柔冷冷的聲音。那樣的聲音，是帶著一種心碎與難過的冷。而他，卻只是負氣的緩緩說著：

「因為那個信箱再也收不到信了，收不到信的信箱，根本是一個冰冷的東西而已……」

而後，便是一陣沉默了……，好像整個世界完全結冰了一樣。

而今晚，他終於拿到芷柔的回信，那是一封找不到信箱投遞的回信，他輕輕的打開信紙，看到的是一行行娟秀的文字。

小民：

我知道你很希望我跟你選擇同一個考區，我也知道你因為我而放棄你心儀已久的台中一中，只因為我考不上台中女中。但是我想跟你說，醫生檢查出我的胃有問題，而且是很大的問題，剛好，我的大伯父是台南成大醫院的腸胃科權威醫生，到那邊去可以請他就近照顧與治療。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我們將來還是可以在一起，以後我們一定要讀同一所大學，而且先跟你預告，我從小的志願是，我想當美術老師喔！我知道這封信遲來了兩天，但我幾經思考，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因為我要你有心理準備，還有盡心準備聯考。

                                                           愛你的小柔

看完芷柔給他的回信之後，他的眼淚就開始潸潸落下了，原來，當時的她心裡是那麼的苦，而他，卻又狠狠的敲碎了她的心。書民只是不停的流著淚，真希望淚水可以淹沒他的口鼻，好讓她牽著我就這樣走，但是，老天卻總不從人願。

時間，又停在清晨五點三十八分。

書民在一片淚海裡緩緩醒來。他像瘋了一樣的打開抽屜，拿出那面黃色的心型鏡子，那是他在打破牆上的大鏡子之後，幾天以後送給芷柔的道歉禮物，他只是不解，芷柔為什麼在她過世之前將它還給了他，鏡子的背面還刻了「對不起」三個字，當她把鏡子遞給我時，她的眼神，也是寫著滿滿的歉意。然而，現在書民只知道，對不起這三個字，應該是他要對她說的話語。

書民拿起梳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就開始梳起了頭髮，那感覺，就像是芷柔正在梳著他的頭髮一樣，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就站在他的身邊。書民輕輕的打開抽屜，拿出美工刀來，就在對不起那三個字的上面刻上「芷柔」兩個字。而後，便開始輕輕的念著對不起的話語……

清晨的陽光剛好射進屋裡打在鏡子上，反射岀一個完整的心型光影，恰巧就刻在牆上。好像是她已經聽到他的聲音，而且為他投射出那道來自不同世界的，愛的回應……〈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