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似夢似醒的再度相遇
書民只知道,他是在迷濛中沉沉睡去的,就像讓芷柔摸著他的頭髮般的,那樣清柔的沉沉睡去。只是,小柔再也不能輕撫著他的頭髮了,而沉睡,根本只是一種苦味的甜蜜,一種睡去時還嚐著自己不自覺掉下的淚水般的,甜蜜……。書民開始過著第一個沒有芷柔的夜晚,這是非常需要學習的事情,就像牙牙學語或是第一天上小學一樣的,總要經過很長的陣痛才能適應,而失去她的第一夜,他選擇用潰堤的淚水來陪自己過夜,他選擇用眼淚來幫自己蓋棉被。
然而,就在他即使沉睡也不過像是一只等待死亡的軀殼般的毫無生命時,一股淡淡的,輕撫著他的髮的那種熟悉的感覺,竟像排山倒海般的湧來,書民不由得張開實在是疲倦的眼皮,迷濛間,他看到了一陣藍色的煙霧,在煙霧之後,接著,書民竟看到了芷柔的到來……。她穿著一襲白色藍底的套裝,一如他們小學時穿的制服,手上拿著一頂棒球小帽,輕輕的朝他走來。書民只是不住的微笑,看著她慢慢的在自己的視線裡由小變大,忽然,書民發現他的身體開始變小,像回到了小學五年級時的樣子。而他的身上,也穿上一襲帥氣英挺的棒球衣。
時間,接著也倒退回到了一九八五年的 五月二十一日 ,那一天,正是學校跟鄰校的棒球友誼賽。六局下半兩人出局二三壘有人,比數七比六,差距只有一分,而場上的投手,就是小時候的書民。這是一場非常有可能獲勝的比賽,而書民也將獲得生涯裡棒球比賽的第一勝,可惜,最後的比賽結果是兩好三壞之後被擊出穿越安打,八比七,書民輸掉了比賽。那一天,他坐在學校噴水池旁哭了好久好久。後來,他看到芷柔從遠處快步走來,並且從口袋裡拿出手帕,將它遞給了他。
『江書民,來!手帕讓你擦眼淚。』
他從芷柔手中接過手帕,但是眼淚還是不停地從眼眶滴下來,偶爾伴隨著兩條直線下垂的鼻涕。芷柔在書民的旁邊坐了下來,輕聲的說著: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他先是楞了一下,淚水突地停了下來,緊接著便開始笑了出來。
『你都已經坐下來了,還要跟我問可不可以坐在我的旁邊,真的是很好笑耶!像是老師常說的,脫褲子放屁一樣……。我記得,妳好像是隔壁班的,每天早上跆拳道隊練習時我都有看到妳,妳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以後誰要是娶到妳,可能每天都會被妳打的很慘……』
就這樣,他們兩個陌生人就在閒話跟笑語中聊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要回家前,他聽到芷柔的話語:
『其實,我常常都偷偷在看你練習打棒球,你打球的樣子好認真,好讓人佩服……』
他的心裡暗自得意,可是臉上卻露出一點無奈的表情。
『可惜,可惜我常常被三振,投球又不準,跑步又不是很快,對於棒球,我…有點糟糕耶!』
『可是,可是我喜歡的是你認真的樣,我喜歡你對事情的真誠呢!我叫林芷柔,是隔壁丙班的,以後我們可以當好朋友嗎?』
他微笑的點點頭,就這樣,他們打勾勾成為好朋友。
『好朋友要交換禮物,我把那條手帕送給你,你把你的球帽送給我,好不好?』
看著芷柔甜甜的笑,書民緩緩的脫下球帽,將球帽遞給了她。
『可是球帽很髒很臭耶,而且裡面還寫了我的名字,拿回去可能會被你爸爸罵喔!』
『我才不怕呢!我會把帽子洗一洗,然後放在我的秘密保險箱裡,有事沒事就拿出來戴一戴,因為這是棒球隊江書民送我的帽子,不不不!這是我跟江書民交換禮物得來的,我用一條繡著小叮鈴圖案的手帕跟他換了帽子……』
很多年以後,每每當他問到那頂帽子是不是還在的時候,芷柔總是說還原封不動的保存著,只是她從不肯讓他看那頂帽子,即使他們後來成了男女朋友甚至兩人的感情已到了默定終身的地步時,書民還是無緣跟那頂棒球帽見面,而今晚,他終於又看到了那頂帽子。
芷柔的身影越來越接近,最後她走到了他的面前,輕輕的把帽子遞給了書民。嘴裡說著:
『小民,這是我們第一次交換禮物時你送我的帽子,你們有九年沒見面了呢!』
書民慢慢接過帽子,嘴裡先是微笑而後卻是淒苦,他將帽子拿在手上,猛然看到帽緣上幾個字,那是他的名字,用簽字筆寫的『江書民』三個大字,而在書民的名字旁邊,則另有三個娟秀卻還不成熟的,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寫的字,就跟我的名字並排在一起,那三個字寫的正是……林…芷…柔…。
『拿到你的帽子,回家之後我就寫上我的名字,因為怕你笑我,所以,我從不肯讓你看著頂
帽子的,一直要等到我們結婚才……你知道我臉皮很薄……』
就這樣,他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嘴裡不停的念著芷柔這個小傻瓜的名,而眼淚,終究還是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時間正停止在清晨五點三十八分,書民在不捨中跟芷柔道別。清晨,燦爛如火的陽光恰巧打在他的臉上,他起身拿起那只為她求來的護身符,看到上面寫著『林芷柔』的名。他鼓著勇氣提起筆,面帶微笑的也在芷柔名字的旁邊寫上大大的『江書民』三個字。因為他只想跟她的名字寫在一起,相信她也希望他為她這樣做,就像那年,她在他的帽子上,用愛寫上的名......(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