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車子裡，跟你談到兩點多。

你提到去拍淡水拍過幾次，但就不知道要拍甚麼了；我問你，要看你想傳達甚麼啊？你不懂，我換個問題問，那你喜歡淡水哪裡呢？當下，你安靜了好一會，你說，都差不多，好像沒有特別喜歡的...

你問我，當你學會了所有構圖、白平衡、對焦、光圈、快門...的攝影技巧後，要怎麼拍出好照片？你不知道繼續拍東西的意義在哪裡，我說，一個攝影師，是要人從作品，看到他眼中的世界，而不是拍風景明信片...你希望人從你的照片看到甚麼樣的世界呢？

襯著窗外燈光的你的側影，忽然皺起眉來，說，你不知道。

我的心忽然酸楚起來。你像個無助的孩子，看著繽紛的樂園卻找不到入口。

"你沒有感受...""感受？"我覺得好像從我口中吐出了一個外星文，你滿臉疑惑。

我問，你拍你哥哥們的小孩們，看起來是不是都一樣，就是個小孩，沒有特別喜歡誰，你點頭；我問，你是不是覺得漁人碼頭、101、中正紀念堂的建築都一樣，沒有特別喜歡哪個，你點頭。"所以你沒感受啊..."我又重申了一次。

"如果有感受，你就會想表達；但如果你沒感受，那當然拍甚麼都一樣..."你的眉頭更深了。

"那妳呢？"他問我，妳有喜歡的嗎？我喜歡我家的狗狗，我喜歡小BABY，我喜歡看書看電影，我喜歡寫東西，我喜歡和朋友分享生活...。就像這樣。但你不會懂。若我告訴你我喜歡抱著狗狗看DVD，你只會淡淡地笑然後告訴我通路鋪貨遇上甚麼問題。

但你是有感受的，只是你不懂那個叫作感受。不然，你不會忽然打電話來說要見面，說很煩，但匆匆奔來見了面卻又說沒甚麼、工作不就是這樣。不然你不會研究過網路上的攝影作品後，只挑選出國外的婚紗攝影，覺得比較有感情。不然，你不會在上班途中，把車停在路邊拍人行道上的小花。

甚麼事發生在你身上？你曾需索一個擁抱卻從沒有被答應過？你曾渴望一個鼓勵的微笑卻從沒被肯定過？如果你不是生在那樣龐大壓力的家族下，你的感受器官，會不會因此而可以健康長大？

車外下起雨來，或風或雨或冷，車內已經感受不到世界的溫度，像是你一直過著的日子。

"下雨了。"你低聲說，然後忽然把車倒進我家巷子，又衝到後車廂去拿傘進來，一陣冷風灌進來，霎那破壞了車內的恆溫。

我要下車了，短短一米路，我不怕被淋。我不怕陪你繼續挖掘深藏心裡幼幼班的感受。我不怕你一直都感受不到感受，我只怕，你會因此錯過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