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看花（下）

曹雪芹以芙蓉、香蓮、秋菊、桃花等 4 種花卉來代表林黛玉的性格，可以說是神來之筆。 當五月間芒種節祭餞花神時，林黛玉傷感地唱出了一曲哀艷絕綸的“葬花吟”。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看斷有誰憐？”在這首詞裡，她托桃花詠懷，以散落飄零的桃花來象徵，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煞葬花人；感嘆自己的身世， 花之顏色人之淚，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 淚眼觀花淚易乾，淚乾春盡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杯淨土掩風流！ 林黛玉的葬花，可以是人類史上愛花的最高境界，千百年來不知賺了多少有情人的淚眼！？

寶玉的確愛花，也喜歡送花，他生病時杏花已全謝，因此而傷感不已，以為辜負了杏花，自己也曾經學黛玉葬花；他送了一支剛剛盛開的桂花給賈母，老太太見了，感動的不得了，見人就說：『到底是寶玉孝順我，連一枝花兒也想得到。 別人還只抱怨我疼他。』

寶玉說，不僅每一樣花都有一位花神之外，還有總花神。當‘花影不離身左右，鳥聲只在耳東西’的林黛玉初會這位『絳洞花主』寶玉時，見其‘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便大為吃驚，似曾相識？

紅樓夢中說到病死了的第一美僕：晴雯到天上去當了牡丹花神；鳳姐的女兒病了是因為花神來到了大觀園。原本是在三月開花的海棠，十一月間忽然在怡紅院裡開了，探春知道此花必非好兆，大凡順者昌，逆者亡。草木知運，不時而發，必是妖孽。賈赦更說必是花妖作怪。 結果當天寶玉遺失脖子上的通靈寶玉，而自此開始了賈府衰落的徵兆。 參：第九十四回： 宴海棠賈母賞花妖，失寶玉通靈知奇禍。

紅樓夢書裡，提到 956 次‘花’字，比‘柴米油鹽’字的總數（ 211 字）還多 4 倍，數十首吟花詩詞於書中，喜則以花為戲，悲則以花傷情，出神入化地將花卉的自然美轉化成了文學的藝術美；進一步將花、人與環境融恰在一起了。 可見‘花’在紅樓夢中美和感性的崇高地位乃毋庸置疑。再則，紅樓夢中‘吃文化’也很講究美學，遠遠脫離‘民以食為天’的文化層次。 如果紅樓夢不提到‘花’，則紅樓夢肯定無法完成如此撼動人心的經典！大觀園中究竟種有幾種不同的花卉，我還沒有去數，就記憶所及有：梅花，海棠，桂花，梨花，桃花，菊花，薔薇，玫瑰，月季，月月紅，木香，牡丹，芍藥，豆蔻，茶花，蘭花，丁香，葵花，茉莉，合歡，荷花，蓮花，芙蓉，石榴，菱花，稻花，杜鵑，紫藤，鳳仙花，金銀花，星星翠，美人蕉，竹葉花，梨花，杏花（一大片）。最先出場的就是“一樹獨先天下春”的梅花，書中總共提到 38 次，僅次於 提到最多 47 次的海棠，再就是桂花（ 31 次） ，桃花（ 29 次），再來才是灌木種類，玫瑰第一（ 18 次），比薔薇（ 13 次）牡丹（ 13 次），菊花（ 13 次），芍藥（ 10 次）還多。

曹雪芹還提到花除了製茶，製藥，釀酒外，蓮葉羹，梅花餅，桂花糖，玫瑰露，玫瑰膏，合歡花浸酒，也是美味珍品。‘花’用在大觀園上也唯妙唯肖的如：花障，花堵，花圍，花墻，花欄，花徑，花廳等等的景觀造園技術；‘花’還可以來玩遊戲和作詩怡性：海棠詩社，桃花詩社和擊鼓傳花等老少咸宜的怡情節目。

探春取代鳳姐的職位後，爲了開源節流，經營大觀園裏的乾花生意：“單只說春夏天一季玫瑰花，共下多少花﹖還有一帶籬笆上的薔薇、月季、寶相、金銀藤，單這沒要緊的花草乾了，賣到茶葉鋪、藥鋪去，也值幾個錢。 」

有趣的是高鶚接手改寫紅樓夢的後 40 回時，賈府家道中落，所用的‘花’字，卻是多用於動詞 -- ‘花錢消災’和‘花了多少銀子’的‘花’費上。

「淡極始知花更艷」晚景淒涼的曹雪芹藉‘興兒’的口氣說：「玫瑰花又紅又香，無人不愛。。。 」沒想到吧，我們的曹雪芹也和莎士比亞一樣，認為玫瑰最美！ Of all flowers, Methinks the rose is best!

花鄉隨筆· 林 彬

http://portlandchinesetimes.com/issue/10632/pdf/PCTC02.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