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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1 21:11:30瀏覽2209|回應17|推薦227 | |
來枋橋,穿過黃石市場,在留侯里這裡,我看見你。 歲月從水塘裡升起來,拱成一彎小小的石橋,開始了一段段青瓦紅牆的故事,我安靜行過,不驚動水流聲。 風擦過城垣,柳絲輕拂池塘,人影在曲折低矮的甬廊、廂房挪移,日光攀上窗欞的螭虎背脊,映出瑬金的螢光;斜斜地,細雨飛燕,朴樹籽滴答彈落地面,咀嚼古詩詞的書屋將文字汲入腹笥,在巨大的藻井穹窿下,你溫良地圈寫自家輝煌的商宦家史。 持墨條細研硯池,提起狼毫飽霑潤濕,精巧勾畫出亭榭簃閣,「晴空是我的、飛簷是我的、綠樹小徑是我的。」你將心情揮灑在白堊牆上,而今猶閃爍著未乾的漬痕…。 垂一細竿,繫著紅蜻蜓,扯動湖心,倒影中,時光波紋徐徐鬆動;來池畔浮生偷閑一下,你意在近山、遠山的峰巒澗谷,不在得魚與否,環珮碰敲叮噹作響,與草間的行吟歌者,共錄製一張愜意的夏日美聲唱盤;我戴起遮陽帽,散步在榕樹濃蔭下,乾渴了,飲落一口冰涼的礦泉水。 水,是園邸裡的無名功臣,可以養蓮荷、防祝融、可以搖櫓泛舟、可以凴欄鑑影吸殘響,與薰風合起來更成就了好風水;也只有一方靜水,方足以將天心平滑收納,與飛鳥雲霞共徜徉;觀覽著,不覺再入喉暢飲一口冰冽的甘泉。 山水和亭閣自然地流轉,於柳暗隱跡之中,平平仄仄,不期然又巧妙地探出了花明的洞天。宛如淙淙的七弦琴,以手指托擘抹挑,錯綜的宮商角徵羽音,陰陽相混相生,生生不息,總是悅耳、清明。掩映中,隔著一叢樹隙、一片花牆、漏窗,發現,你也來到這兒──舒卷、吟哦,噓,我不驚擾一聲鳥啼,旋身,揹起相機又投入另一處幽山秘水的空間裡。 在這裡,綠水上的一座演藝廳,戲亭子與齋前軒亭對望,假山與壁垣對望,我們望見彼此;迷你包廂、迴廊和橋上,影子們一一找到自己的位置,或站或坐或彼此挨近。 啪!紫檀木拍板才一夾闔,隨即從女伶嘴裡迸吐出古韻──「風打梨 霜降柿 燒嘮燒…」,渾厚的尺八低沉扶托起鶯囀,與池中的月色共諧振,二弦、三弦和四弦橫抱琵琶接續拉彈,嘈嘈切切,樂音繚繞悠揚不絕。 (我聽見園子裡的草地上,正咚咚掉落幾顆蓮霧果實。)
你原鄉漳州和鼓浪嶼的秋風吹起時,熟透的好水梨、被霜露親吻過的紅柿子,和拿剛出爐的燒餅包捲薄切肉片來享用,那種幸福的滋味常讓你思念不盡。 「狀元紅 蛀核荔枝 含糖龜…」,侍者端捧上來各式綠豆鳳眼糕點,為賓客斟倒熱茶湯,「倚涼亭 賞牡丹 舉目看 光景好…」,此刻花好月正圓,水鏡倒映著油紙大燈籠,微風拂過蓮心、波心;「心越酸誤阮只處瞈 阮情郎…」,女子愈唱愈激昂,「對景傷情 割吊腸肝…」,鑼鼓弦管緊揪處,直身緩緩從太師椅立起,眉心一蹙,音調突轉,宛若客途秋恨,千斤萬石的愁緒,頃刻,從白晧的齒間全吐放,跌宕落入末句,柔媚舒緩無限嬌憐── 「…見景傷情 那是割吊阮腸肝。」烏亮亮的拍板順勢在胸前俐落收束,清脆煞尾,眾聲同步寂然…。 餘音嬝嬝,人影逐漸起身陸續離去,繡花鞋、皮鞋窸窣擦磨著紅磚地板,瓦簷雨水滴落,銅鑼聲沉入了池底,只留下間歇的蛙鳴、唧唧蟲籟;出將、入相,我們對望,在彼此精采的人生戲台上,揮了揮手,互道聲珍重…。 還是在人間。
( 江之翠劇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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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