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迷宮  ──看牙記                                         

看完X光片，年輕的男牙醫師甲溫和地對我描述，待會兒補牙會鑽磨到神經的痛楚可能，在安靜而雅緻的診療室裡。

不知道如果醫師預先告知病人(如果蛀齒也算是病患的話)手術的痛楚，而讓人心生恐懼，算不算是一件不太道德的行為啊？我是幾天前嚐朋友從香港帶回的太妃糖，竟然把補平牙洞的填充塊給黏了起來。

    先前的一次經驗，是讓中年的男牙醫師乙拔智齒A，當知道我不曾拔過牙，他反而鬆了一口氣，我正為此困惑之際，智齒已經迅雷不及掩耳被無痛拔除了，好感激，真有想送他一面「神乎其技」匾額的衝動。但是對他用鉗子挾起戰利品，放在不鏽鋼盤子上要我看看(見證)，倒是不敢恭維，幸虧不是來割盲腸哪。

  本來想帶回那顆牙齒當紀念品，小時候祖母常叮嚀，掉落的牙齒一定要丟回屋頂上，這樣子才會重新長回來；後來，果然長出了新牙，可惜我不是貓兒，否則就可以躍到屋簷瓦片上尋那枚爛牙，驗證還在否？這個古老傳說應該是來自「輪迴」的觀念吧，生命本體的此消彼長。

另一回是雞骨頭卡進虎牙齒縫裡，一位壯年的男牙醫師丙替我剔除後，隨即二話未說，啟動鑽牙機，像架起五O機槍，狂烈改掃向另一顆智齒B，我瞠目結舌逃竄無門，啊啊發不出聲喊No~！等結束診療，驚魂甫定來到門口，瀏覽了證照資料，喔喔，原來他是軍醫出身(想起入伍時，理髮師40秒就足以剃亮一顆光頭的軍隊效率)，雖然有被粗暴凌遲的不快，心裡反而暗暗感激起來。原因是幾年前，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牙醫師丁，剛大學畢業不久，她的聲音動作輕輕柔柔地，洗完牙後，說智齒B已經有蛀蝕的跡象，鐵口直斷遲早都得拔除，又暗示我，從牙床連根拔起智齒非常疼痛喔。

  已經有拔過智齒A的經驗，怕疼的我，聽完女醫師的仔細述說，嚥了一下口水，只好選擇龜縮──剉咧等，撐一天算一天吧，萬萬沒想到軍醫不預警的大刀闊斧，卻讓智齒B中止了繼續蛀蝕的魔咒，真有相遇恨晚之慨。

現在，我仰躺在沉靜而燈光柔和的診療室椅子上，酒精與藥味隱隱浮動，斯文白皙的醫師甲帶著口罩坐在右後方，我的手心、額頭跟鼻心早已不爭氣在發燙、開始冒出汗珠，即使他操作的手法很細膩。

這時候診所內電台頻道適時飄來一陣王若琳沙啞磁性的歌聲〈Let’s start from here〉嗯嗯~，慵懶迷人的嗓音安撫了緊繃的神經，也順帶喚醒迷離的靈魂。

醫師預示的苦痛，最後並未出現(幸好還未蛀蝕到神經，結束時漱口也幾乎沒見到血絲)，卻讓不預期放送的音樂拯救了不由自主的靈肉，頗感荒謬好笑，心情七上八下有如歌詞描寫的──I don’t care where we go.

 王若琳唱 中文版〈迷宮〉

http://www.youtube.com/watch?v=lSfzh6xis1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