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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12 05:58:10瀏覽152|回應0|推薦3 | |
多年前的一個晚上。 我和幾個同事在園子裡閒聊。 天上的月亮,細得像根眼睫毛。橄欖樹下有人在練習豎琴。那聲音像是落在水裡,讓月光浸透了,讓風吹過來的。 ~~~ 年長一些的 M 是位猶太裔作家,眯眼問我,「妳寫作嗎?」 我說,「不會。 」 M 把手裏的紅酒杯搖晃得叮叮噹噹的,「偷偷寫著吧?」 那時我還對付著論文升等諸等煙火之事,整天手忙腳亂,只能使勁搖頭道,「沒有。」 M 說,「來上我的寫作課吧,也許妳會喜歡。」 橄欖樹上的小彎月,細得像根長睫毛。我想像著自由輕盈的生活,說,「好啊。」 ~~~ 但我總沒有去。 於是,M 時不時飛來一短簡:「有空來上寫作課啊,猜妳會喜歡。」 我回她,「好的。好的。」 「最近寫了什麼嗎?給我看看吧。」 「好的。好的。」 M不耐煩了,端出猶太媽媽的姿態來,教訓我:「友誼跟戀愛一樣,需要時間,也需要經營。整天瞎忙,不留時間給朋友,就會沒有朋友!」 我心裡嘀咕,M 是坐著說話腰不疼。誰像作家那麼「命好」啊。 ~~~ 世間所有的偉大不凡,也許都發生在平常的日子裡。 M 一直不停筆地寫著,寫丈夫孩子,寫生活家庭,寫身邊瑣事,街坊八卦。一寫三十本書。 寫到她的兒孫都告饒:「能不寫我們嗎?」 M 邊寫邊安慰家人:「猶太女人的廚房,家常瑣碎,沒人看的。 我只管寫。沒人看的 ... 」 話雖如此,M 的三十本手稿卻早被史丹佛大學圖書館列入收藏項目。她曾是史坦福大學 Wallace Stegner (The Angel of Repose 作者)寫作群的成員,得過許多文學獎,與美國知名作家Robert Stone (A Hall of Mirrors 作者), Ken Kesey (<飛越杜鵑窩> 原作者(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同列名在史坦福寫作群中。 ~~~ 幾天前,M 又飛來一信:「 教完這學期的寫作課,我要退休了。現在學生寫的東西,我都看不懂了, 性別混淆,大麻迷幻,性活動 。… 」 M 強調:「 Lots of sex!」 這還沒完,其實 M 得了癌,開了刀,又換了人工膝蓋。 ~~~ 隔天,我就坐在 M 的寫作課上了,「再不來上課,妳都要退休了。」 M 笑起來,「那也不一定。不這樣說,妳還不來呢。」 生平第一次上「寫作課」,聽 M 的學生朗讀習作。 果然個個生猛,寫科幻的理論想像都不含糊,寫迷幻歷史的的筆下絢爛有度,潑墨書寫性活動的則強調「非關浪漫」。唯有寫感情的,則一概迂迴。 M 提問點評,寥寥數語,總是切中要害,句句是梗。聽的我心裡卡達卡達直響,像有人落鎖,有人開門,來來往往地。 ~~~ 下了課,M 很疲倦,淡淡說,「寫作其實沒法教,怎麼教呢?」 「聽妳點評,禪機密語,很入心。」 「那不算『教』,最多只是同好,在一起聊天吧。Spend some time together。」 清淡來去,無意中撞見了,在一起待一會兒,說幾句話。如此而已。 這讓我想起當年的一彎睫毛月亮,和橄欖樹下的豎琴聲。 2017.02.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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