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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修心鑰》 班迪達尊者
2023/02/22 00:03:45瀏覽723|回應0|推薦6

《提昇心的品質--禪修心鑰》

禪修的基本指導

班迪達尊者 著

鐘苑文 譯

在禪定中,我們於身心上尋找一種深刻、清明與精確的覺知,

這直接的覺知會對我們展現生命的真理——身心相續的本質,

我們對「常」就不再存有幻想,而從「身心非苦」的幻想中解脫。

禪定與戒律的關係

修習禪定,並非為了獲得別人的讚歎,相反地,是為了促進世界和平。

我們努力領會佛陀的教法,同時也接受信賴的老師指導,希望自己也能達到如佛陀一般的純淨境界。一旦明瞭,這份純淨原本就存在於自心,我們便可鼓勵他人,並分享此佛法與真理。總結佛陀的教法,可分成戒、定、慧三部分。

首先會先提到戒,因為它是其他兩者的基礎,其重要性再如何強調也不為過,缺少戒便無法進一步地修習。對在家人而言,基本須持守的是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遵守五戒能培養人基本的純淨,使修習較易有所進展。



﹝戒律來自於人類基本的感覺﹞

戒律並非佛陀傳下來的一套命令,也無須限制於佛教的教法之內,事實上,戒來自於人類的基本感覺。例如,假設我們有股突如其來的怒氣,很想傷害別人,但如果易地而處,並如實深思原本想做的事,便很快會回答:「不!不要這樣對待我,那是多麼殘忍又不合理!」假若我們對要做的事有這種感覺,那麼,可以確信此事是有害的。

如此看來,道德可視為我們與其他人相同感覺的顯現。當我們了解被傷害、不受呵護與照顧的感覺,就會開始避免傷害別人,也會決定說實話,避免惡口、妄語或毀謗。隨著戒除憤怒的言行,粗重、不善的心就不再生起,或至少慢慢減弱,並降低出現的頻率。

當然,憤怒並非我們傷害別人的唯一原因。貪欲也會讓人嘗試以非法或不道德的方式,侵佔某些東西;或者,性欲也會讓人去追求別人的伴侶。同樣地,如果我們顧及這樣做會傷害別人,就會努力避免屈服於淫欲。

即使只是微量的酒精,也會讓我們變得不敏感,而容易被粗重的貪或瞋動機所支配,有些人便為毒品或酒精辯護,而說它們是無害的。相反地,它們非常危險,甚至會使善良的人變得忘失。就如罪犯的幫兇一般,酒精開啟了眾多問題之門,從語無倫次到爆發不可思議的狂怒,甚至發生害人害己的過失,每個酗酒者都令人無法預測。因此,戒酒是個保護所有其他戒行的方法。

對那些想更進一步持戒的人而言,還有在家的八戒與十戒、出家尼眾的十戒,以及比丘的二二七條戒。

﹝持戒有助於禪定﹞

在禪修期間,改變某些行為是很有用的,有助於強化禪修。禁語與禁欲分別是正語與性行為的適當表現;要吃得清淡,以避免昏沈,同時還可削弱對食物的欲求。佛陀建議中午以後直到隔日清晨禁食,如果很難做到,只能在午後吃一點。這樣可多些時間練習,或許還可發現,佛法的滋味勝過世上一切滋味!

潔淨也有助於培育內觀與智慧。你要洗澡、修剪指甲與頭髮,並注意排便的規律性,這是大家所熟悉的內在清潔。於外在上,你的服裝與寢室則應保持整齊清潔。如此奉行,可以讓心清晰與敏銳。當然,你也不能沉迷於潔淨,以禪修的情況來說,裝飾品、化妝品、香水與花時間美化、修飾身體,都是不恰當的。

事實上,世上沒有任何裝飾品勝過純淨的行為—戒,沒有比戒更具保護性,也無其他基礎能讓內觀與智慧之花綻放。戒帶來一種美,不是塗抹在外表的美,而是發自內心並映照於整個人身上的美。這適用於任何人,不論年齡、身分、家境,是四季通用的裝飾品。因此,請確保這項美德清新且具有活力。

然而,即使淨化言行到一個相當的程度,戒也還不足以馴服心。我們需要一個方法,好讓心靈成熟,幫助我們了解生命的本質,同時讓心獲得更高層次的體會,這方法即是禪修。



禪修的基本指導

﹝一、坐禪﹞

◎選擇持久又舒服的姿勢

佛陀建議我們,不論是森林裡的一棵樹下,或其他安靜的地方都適合禪修。他說禪修者應安詳地結跏趺坐;如果盤腿而坐確實有困難,也可以用其他坐姿;而背部有毛病的人,坐在椅上也無妨。為了使心達到真正的祥和,我們必須要確保身體處於祥和的狀態,因此,選擇可以持久又舒服的姿勢十分重要。

坐時背部要挺直,與地面成直角,但不要太僵直。坐姿挺直的理由顯而易見,因為拱起或彎曲背部,很快便會感到疼痛,且在無其他支援下努力保持端身正坐,便可精力充沛地禪修。


◎覺知呼吸時腹部的起伏

閉上雙眼,把注意力集中在腹部,自然呼吸,不要用力,不急不緩,只是正常呼吸。你會漸漸覺知到一些感受——吸氣與呼氣時分別感覺腹部的起伏。現在要更敏銳地對準目標,確保心專注在每個完整的過程中,覺知腹部開始膨脹時的所有感覺,並在中間結束階段都保持穩定的專注;然後,覺知腹部收縮時的感覺,從開始直到結束。

我們描述腹部的起伏雖然有開始、中間與結束,但這只是為了要讓你明白,覺知應該要持續且徹底,並非要你將整個過程分成三段。你必須仔細注意每個動作,從開始直到結束,把它視為一個完整的過程、一個整體。不要以一種過度集中的心盯著感覺看,尤其別想察明腹部的動作如何開始或結束。

禪修很重要的是,一方面要精進,同時也要有精確的目標,這樣心才會直接而有力地與感覺接觸。一種有助於精準與正確的方法,是在腦海裡輕柔地注意覺知的所緣,溫和地在心中默念著感覺,例如「起、起……伏、伏。」


◎拉回散亂的心

有些片刻心會散亂,你開始打妄想,這時,注意你的心!覺知你正在想的事,讓自己清晰明白,安靜地注意它,在心中默念:「想、想」,然後回到腹部的起伏。

要將同樣的練習運用在其他覺知的所緣上,它們在六根門——眼、耳、鼻、舌、身、意任何一門生起。雖然大家都很精進練習,但沒有人能永遠完全地專注於腹部的起伏,其他所緣必然會出現,甚至漸漸明顯。因此,禪修的範圍包括我們所有的經驗——色、聲、香、味、觸與法所緣,如想像的影像或情緒。當任何一種所緣生起時,就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它們之上,並在心中溫和地「說」出它。

禪坐時,如果有其他所緣強烈影響覺知,而使注意力從腹部的起伏離開,就必須清楚注意它。例如,有個很大的聲音在禪修時響起,在響起時就要立即警覺地注意它。將覺知聲音當作是個直接的經驗,並輕輕地默念「聽、聽」,將它簡明地指認出來。當聲音漸漸減弱,不再明顯,就回到腹部的起伏。這是禪坐要遵守的基本原則。

在心中默念時,無須使用複雜的語言,最好是一個簡單的字,對眼睛、耳朵與舌頭等根門而言,只要簡單地說:「看、看……聽、聽……嚐、嚐。」而身體的感覺,則可選擇稍有敘述性的詞語,例如溫暖、壓迫、僵硬或移動等。法所緣出現時,則是種令人迷惑、變化萬千的呈現,但實際上仍可以簡單區分為幾類,例如思考、想像、記憶、計劃與形象化等。但千萬記住,在運用默念的方法時,目標不在於獲得辭彙的技巧,而是要幫助我們清楚覺知這些經驗的實際特性,而不會漸漸深陷於經驗本身,它可以發展心的力量與專注。在禪定中,我們於身心上尋找一種深刻、清明與精確的覺知,這直接的覺知會對我們展現生命的真理—身心相續的本質。


◎一整天都可連續不斷練習

禪修無須在一小時的禪坐後便結束,而是一整天都可以連續不斷練習。當你起身時,要審慎地注意——從想要睜開眼睛開始,「想要、想要……睜開、睜開。」去經驗心中想要的,然後去感受睜開眼睛的感覺。繼續以充分的觀察力,審慎且精確地注意著,從每個姿勢的轉變,直到站起來,開始走路為止。整天當中,你要覺知,並專注在所有的活動上,例如伸直手臂、彎曲手臂、拿起湯匙、穿上衣服、刷牙、關門、開門、閉眼、吃東西等。所有活動都要審慎地覺知,並輕輕地默念。

除了熟睡的幾小時之外,你都要在醒著的時刻中,繼續努力保持正念。事實上,這不是一項沉重的工作,只不過在坐著、行走時,簡單地觀察任何所緣的生起。



﹝二、行禪﹞

◎行禪能發展覺知的平衡性、準確性與專注的持久性

在禪修期,通常以相同的時間,一整天交替進行坐禪與正規的行禪。一小時是段標準的時間,四十五分鐘也可以。對正規的行禪來說,禪修者可選擇一條大約二十步長的小路,循著步道慢慢來回行走。

在每天的生活中,行禪也是很有幫助的。禪坐前的一小段時間,例如十分鐘,進行正規的行禪,對心的專注很有幫助。除此之外,行禪所發展的覺知對我們很有幫助,因為身體在一天之中,總是四處活動。

行禪會發展覺知的平衡性、準確性與專注的持久性,在行禪時可觀察到很深奧的佛法,甚至獲得證悟!事實上,不在禪坐之前行禪的行者,就如開部耗盡電池的車一樣,很難在坐禪時啟動正念的引擎。


◎將心繫在走路的感覺上

行禪由注意走路的每個步驟組成,如果走得相當快,則注意腿部的移動,而在心中默念:「左、右、左、右。」並覺知整個腿部的實際感覺。如果走得慢,就要注意每一腳的抬起、移動與放下,不論任何一種情況,都要努力完全把心繫在走路的感覺上。當你走到步道盡頭,立定、轉身再度開步時,都要注意有什麼動作發生。

除非遇到地上有障礙物,否則不要低頭看腳,在你致力於覺知感覺時,心中留存著腳的影像,對你並無助益。你要專注於感覺本身,而那不是視覺的。對很多人來說,當他能純粹地認知諸如光、痛、冷、熱等身體的所緣時,這是個了不起的發現。

通常我們將行禪分成三個不同的動作——將腳抬起、移動、放下。為了維持精確的覺知,我們清楚地區分這些動作,在開始時,心中輕輕地默念每個動作,並讓覺知確實清楚、有力地跟隨,直到動作結束。有個微細的重點是,當腳開始向下移動時,就要立刻注意放下的動作。


◎發現感覺中的新世界

讓我們想一下抬腳的動作,我們都知道它的傳統名稱,但在禪修中,重要的是要洞察並了解傳統概念背後,整個抬腳動作的本質,從想要抬腳開始,繼續經歷實際的過程,其中包含著許多感覺。

我們精進於覺知抬腳,不要過度去感覺,也不要由於感覺太弱而失去目標,心清晰而準確地瞄準所緣,有助於平衡精進。當精進趨於平衡,同時目標也很清晰時,「念」就會堅實地建立在覺知的所緣上。只有在這三個要素——精進、準確性與念——都存在時,定才能發展。當然,定是心的集中、專一,其特相就是使意識不會散亂或渙散。

當我們的覺知愈來愈接近抬腳的過程,就會看到它好像成排的螞蟻爬行過馬路一樣,遠看似乎是條靜止的線;近看時,它開始搖晃、顫動;再近一點,則分散成一隻隻螞蟻。於是我們知道,原本整條線的概念只不過是個幻覺,才清楚明白它是由一隻隻螞蟻連接而成。

如此,從始至終,準確地看著抬腳的過程,那麼,慧心所便會更接近觀察的所緣。當慧愈接近時,就愈看得見抬腳過程清楚且真實的本質。這是人類心智一個令人驚異的事實——當慧經由觀禪而生起並加深時,存在的實相就會以明確的順序顯現出來,隨著慧的進展,禪修者便能知曉這順序。

禪修者最先經驗到的慧,常常是開始明瞭——並非藉由智力或思考力,而是相當直覺的—抬腳的過程是由不同的心法與色法所組成,兩兩成對,一起發生。身體的感覺(色法)與覺知(心法)結合在一起,卻又彼此不同。我們會開始看到一連串內心所發生的事件與身體感覺的全貌,而且能了解心法與色法關連的因果關係。

我們會非常鮮明且即時地看到心法如何引起色法——當想要抬起腳,身體移動的感覺便開始了;也會看到色法如何引發心法——當身體感到非常熱時,就會想走到有遮蔭的地方行禪。這種對因果的領悟可能有很多不同的表現形式,對我們而言,當它生起時,生命就會顯得比以前單純多了,只不過是一連串心法與色法的因果相續。這是傳統內觀發展中的第二個慧。

隨著定的發展,我們可以更深入看到,抬腳過程所發生的現象是無常的、無我的,且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出現後消失。這是慧的下一個層次,也是有關存在的下一個觀點,它是由定的覺知而成為可以直接看到的能力。這些色法背後並沒有「人」,它們生起與消逝,根據因果法則,是個「空」的過程。這移動與實體性的幻覺就如電影,就一般的了解,它充滿著人與物體,與真實世界無異,但若把電影的速度放慢,就會看到它實際是由一格格底片的靜止畫面所組成。


◎透過行禪發現正道

當人在單獨的抬腳過程中保持正念時——當心隨著動作,以念洞察所發生事情的本質時——佛陀所教導的解脫道,便在當下開啟。

佛陀所說的八正道——眾所周知的中道,包含八個要素——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與正定。在正念強時的每一剎那,八正道中的五個要素——正精進、正念、正定、正思惟,都會活躍在意識中,同時由於我們開始對色法的本質有所領悟,正見也會生起。八正道中的這五個要素同時生起時,心便完全地從各種煩惱中解脫。

在運用純淨的心洞察正在發生事物的本質時,我們就不再受愚癡所束縛,而只看到現象的來去。當慧使我們對因果作用的過程有了直覺的理解,明瞭心法與色法如何彼此相關,我們對「法」的本質便不再存有錯誤的觀念。由於看到每個所緣只持續一剎那,我們對「常」就不再存有幻想。也因為了解無常與其背後潛藏的苦,我們就會從「身心非苦」的幻想中解脫。

直觀「無我」,讓我們不再驕慢,且從有個恆常自我的邪見中解脫出來。在仔細觀察抬腳的過程時,我們看到身心的苦,因此,不會再受渴愛的束縛。有「不滅之法」(theperpetuating dhammas)之稱的三種心的狀態—我慢、邪見與渴愛,會在輪迴中讓存在永恆不滅,輪迴是渴愛與苦的循環,是由對究竟真理的無明所造成。審慎地專注於行禪會擊毀這「不滅之法」,讓我們接近解脫。

你會發現,專注於抬起腳,竟有那麼多令人難以置信的可能性!而它只是出現在向前移動腳,然後放在地上而已!當然,以上在行禪指導中,對覺知的深度與細節的描述,也適用於禪坐時專注於腹部動作,以及其他所有身體的動作。


◎行禪的五大功德

佛陀描述行禪有五項額外而特別的功德。首先,常練習行禪的人,可以增強長途旅行的耐力,這在佛陀時代特別重要,當時的比丘與比丘尼,除了雙腳以外,沒有其他交通工具。今日禪修的你,可以試著想像自己是位比丘,而思量這個能增強體力的功德。

行禪的第二項功德,是增加禪修本身的耐力。行禪需要雙倍的精進,除了用來抬腳的一般機械性的精進之外,還需要心的精進來覺知動作——這正是八正道中的正精進。如果這種雙倍的精進持續在整個抬腳、向前與放下的動作中,必能強化有力而穩定的心的精進能量,每位行者都知道,這對修觀十分重要。

第三,據佛陀所說,坐禪與行禪之間的平衡有益健康,兩者交替,會使練習的進步速度加快。顯然地,生病時很難禪修,坐太久會導致許多身體失調的狀況,但交換姿勢與行禪的動作,會使肌肉復甦,促進血液循環與預防疾病。

行禪的第四項功德是幫助消化。消化不良會導致很多不舒服的感覺,因而成為修習的障礙。行禪能促進腸胃蠕動,保持通暢。飯後與禪坐前應該要進行一段行禪,以驅逐睡意。在早晨起床後立即行禪,也是建立正念的好方法,同時還能避免在一天的第一段禪坐時就打瞌睡。

行禪最後(但並非最不重要)的一項功德,是建立持久的專注。由於心在行走時集中於動作的每個部分,專注便會持續不斷。每個腳步都在為接下來的禪坐建立基礎,時時刻刻都幫助心保持在所緣上—最後在最深的層次裡,揭露出實相的本質。所以我用汽車電池來作比喻,如果汽車一直未發動,電池就會耗盡。一位不曾練習行禪的行者,很難坐在坐墊上而有任何成就;但勤於行禪的人,則會在禪坐時自動保持強固的念與堅實的定。

我希望各位都能成功地完成這項練習,願你們守戒清淨,淨化言行,以創造發展定與慧的因緣。願各位審慎遵循這些禪修指導,以深入、準確、清晰的正念,注意每個剎那的經驗,因此,你會洞察實相的本質。願大家能看到心法與色法兩者如何構成所有的經驗,如何由於因果而互相關連,所有的經驗如何被視為無常、苦、無我。最後,你終於能當下了解涅槃——徹底根除內心煩惱的無為法。

◎五資助

修觀有如耕耘一片花園,我們有種子——清楚而完整的洞察力,就是用來觀察「法」的「念」。為了栽培這顆種子,滋養植物,進而收成果實——無上的智慧,我們必須遵循五個步驟,稱為「五種保護」或「五資助」(Five Anuggahitas)。

就如園丁所做的一樣,我們必須在小小的土地上圍起籬笆,以防止鹿與兔子等大型動物在柔弱的植物一發芽時,就吃光它們。

第一種是「戒資助」(sIlAnuggahita)—即「戒」的保護,以防止粗劣野蠻的行為擾動我們的心,使定與慧無法出現。

接著,必須為種子澆水,即是要聆聽佛法開示,並閱讀經文,然後審慎地應用所獲得的體悟。而正如過度澆灌會使植物腐壞,此時我們的目的只是為了澄清觀念,絕不是要令自己困惑,迷失於混亂的觀念中。這第二種保護稱為「聞資助」(sutAnuggahita)。

在此我將詳述第三種保護,即與老師討論的「議資助」(sAkAcchAnuggahita),這可用栽培植物的許多程序來比擬。植物在不同時期需要不同的東西,要翻動根部附近的土壤,但又不能翻得太鬆,否則根部會失去抓地力。要小心翼翼地修整枝葉,並剪掉枯黃的植物。如此當與老師討論禪修時,老師會依不同的需要,給予每人不同的指導,好讓我們保持在正確的道路上。

第四種保護是「止資助」(samathAnuggahita)——「定」的保護,避開如毛蟲與雜草等不善心。當練習時,我們精進覺知當下生起於六根門——眼、耳、鼻、舌、身、意——的任何一種所緣。一旦心如此清晰、專注且充滿活力,貪、瞋、癡就無機會潛入,因此,我們可將定比喻為清除植物附近的雜草,或是使用一種非常有益的且合乎自然的殺蟲劑。

如果有了上述四種資助,內觀便有機會開花。然而,行者有執取初觀或與強定有關的不尋常經驗的傾向,不幸的是,這點會阻礙他們的練習,而無法熟練地進入更深的內觀層次中。於此,第五種保護——「內觀資助」(vipassanAnuggahita)開始作用,這是強而有力地持續到高層次的禪修,不會停下來耽溺在由內心平靜而生的喜,或由定而帶來的樂。對這種喜樂的渴望稱為欲貪(nikantitanhA),它非常微細,就如蜘蛛網、蚜蟲、霉菌、小蜘蛛——帶有黏性的小東西,最後卻會阻止植物生長。

即使行者陷入這種圈套之中,一位好老師還是可以在小參中發現情況,並輕輕地將他推回正軌。所以,對禪修而言,與老師討論個人經驗是種重要的保護。



﹝三、小參﹞

◎小參的步驟

在密集內觀禪修期間,個人小參應儘可能地常常進行,最好每天都有。小參有正式的結構,行者依下列方法表達經驗之後,老師會針對個別的細節提出問題,然後,才會簡要地給予評論或指導。

小參的步驟相當簡單,你可以先用十分鐘,談談練習時的重點,把它當作是在進行一項研究自己的報告,這實際上即是內觀。試著堅持科學界使用的簡潔、準確且嚴謹的標準。

首先,報告最近二十四小時內,你花在坐禪與行禪的時間分別是多少,如果你對此相當誠實坦白,它便可以顯示出你自己對修行的誠意。其次,描述你的禪坐練習,無須詳述每次禪坐,如果有幾次類似的禪坐,可將特色合併在一起綜合報告。試著描述一次或多次最清楚的禪坐細節,從禪修最初生起的所緣—腹部的起伏—開始,然後加入在六根門生起的其他所緣。

結束坐禪的描述後,進入行禪練習的報告。你只要敘述與行走動作直接相關的經驗,無須像禪坐一樣,說明連續生起的所緣,如果你在行禪中使用三分法——抬起、移動、放下,試著包含每個部分與在其中的經驗。


◎出現什麼,如何注意到它,有什麼事發生?

對一切所緣——真的在禪修中所生起的任何所緣,請以三個階段來報告自己的經驗。第一、確認出現了什麼;第二、你如何注意到它;第三、你看見、感覺或了解了什麼,也就是當你注意到時,有什麼事發生。

讓我們以最初的所緣——腹部的起伏動作為例,第一件要做的事,是確認腹部膨脹過程中出現了什麼。

「腹部膨脹了。」

其次,要去注意,並在心中默念。

「我注意到『膨脹』。」

第三個階段是描述膨脹時發生什麼事。

「當注意到『膨脹』時,我經驗到不同的感受,也就是當時各種感受的變化。」

然後繼續小參,以相同的三階段描述收縮的過程,與禪坐期間發生的其他任何所緣。先簡單提及所緣的出現,描述如何注意到它,以及接下來的經驗,直到所緣消失或注意力移開為止。

或許以比擬來說明會有助於明瞭。想像我正坐在你面前,突然伸出手並張開手掌,你會看到我握著一顆蘋果,你把注意力直接對準蘋果,認出它,並且(由於這是個比擬)對自己說「蘋果」。現在,你繼續辨識蘋果是紅的、圓的且有光澤。最後我慢慢拳起手掌,蘋果便消失了。

如果蘋果是禪定的最初所緣,你要如何報告關於蘋果的經驗?你會說:「蘋果出現了,我注意到它是顆『蘋果』,它是紅的、圓的且有光澤,然後蘋果慢慢消失了。」

你可以用如此清晰的方式,分三階段來報告有關蘋果的事。首先,當蘋果出現的剎那,你能察覺到它。接著,你把注意力對準蘋果,並認識它是什麼,由於你以蘋果為「禪修」的所緣,你特別精進地在心中默念它。第三,你繼續注意蘋果,並辨識其特質,以及它從你的覺知消失的方式。這三階段過程與實際觀禪所要遵循的步驟相同,不同的是,你所觀察與報告的是腹部起伏的經驗。千萬要注意,當觀察虛構的蘋果時,不要延伸臆想其多汁的樣子,或想像正在吃它。同樣地,在禪修小參中,你的描述要限制在直接的經驗裡,而非對這個所緣的臆想、想像或發表意見。

一如你所了解的,這種報告方式是實際觀禪中應如何運用覺知的指引,因此,除了接受老師指導的機會之外,小參也是很有幫助的。行者通常會發現,對禪修而言,做這種報告有激勵性的影響,因為這會要求他們儘量清楚地專注於自己的經驗。


◎覺知、精確、堅忍

對於所緣漠不關心、隨性雜亂,或失念、無意識地看著它是不夠的,這不是你無心地背誦一些腦海裡東西的練習。你必須全心全意地看著所緣,儘可能精確地保持專注於所緣上,如此才能洞察所緣真正的本質。

儘管我們很精進,但心會散亂,並非總是規規矩矩地一直維持在腹部。這時,新的所緣——散亂的心——生起。要如何處理呢?我們要覺知散亂,這是第一個階段。第二階段是在心中默念「散亂、散亂」。它生起多久後我們才有所覺知?一秒?兩分鐘?半小時?在我們默念後又發生什麼事?散亂的心立即消失了嗎?心還繼續散亂嗎?或思緒減弱,最後消失了?舊的所緣消失前,又有新的所緣生起嗎?如果你絲毫未注意到散亂心,也要告訴老師這件事。

一旦心不散亂,就回到腹部的起伏。你應該要描述自己的注意力是否能回到腹部上,通常在新的所緣生起前,心停留在起伏動作的時間有多長,在報告中說明這點也很好。

禪坐一段時間之後,各種疼痛與不悅的感受一定會生起。假如突然生起一陣搔癢——新的所緣,要記得默念「癢」,感覺愈來愈癢或維持不變?有沒有改變或消失?有沒有新的所緣生起,譬如想抓癢的欲望?這些都要儘量精確地描述。各種色、聲、味、冷熱、僵硬、震動、刺痛與心的所緣的無止盡過程也是如此,不論何種所緣,都要應用三步驟的原則。

整個過程的所有部分,就像在進行一項沉默的審查,要與經驗非常靠近——不要問自己一堆問題,而迷失在思慮之中。對老師來說,重要的是,你是否能夠覺知所有生起的所緣,是否擁有精確的心來保持正念,是否堅忍地完整觀察到它們。對老師要誠實,如果在心中默念後,還無法發現、注意或經驗到任何所緣,並不意味著你的練習都是失敗的!清晰而準確的報告,可以讓老師協助你練習,指出錯誤或加以糾正,讓你回到正道上。

願你在這些小參指導中獲得利益,願將來有一天,老師能協助你去幫助你自己。

(譯者按:本期專輯內容譯自班迪達尊者(Sayadaw U Pandita)所著《就在此生》(In This Very Life: The Liberation Teachings of the Buddha)一書,中譯本將由香光書鄉出版社出版。專輯中部分標題為編者所加。)

班迪達尊者簡介

◎一九二一年生於緬甸仰光市近郊。

◎十二歲剃度出家,二十九歲接受馬哈希尊者的禪修訓練。

◎目前負責「清淨智禪修道場」(PanditArAma)指導密集禪修,為緬甸當代頗富國際聲望的禪修大德。

◎著有《就在此生》(In This Very Life: The Liberation Teachings of the Buddha)、《解脫道上》(On the Path of Freedom: A Mind of Wise Discernment and Openness)、《寧靜安樂之路》(The way to the Happiness of Peace)、《炎炎夏日的雨水》(Rain Drop in Hot Summer: Words of Advice from Sayadaw U Pandita)等書。




增長五根,悟入實相

培養五種強大的心所——五根

班迪達尊者 著

鐘苑文 譯

我們可透過修行佛法,從這稱為「垃圾堆」的身體萃取出黃金。

這黃金的一種形式是「戒」——行為的淨化,使人的行為變得溫順且有教養的力量,

在進一步的萃取後,身體會產生信、精進、念、定與慧五根,這些都是無價的珍寶。



增長五根的九種方法

觀禪(VipassanA meditation)可說是種發展積極的心所 (1)的過程,直到它們的力量大到足以持續不斷地掌控心的狀態。這些心所稱為「五根」——信、精進、念)sati)(2)、定與慧。特別是在密集禪修裡,正確的練習能發展強而持久的信根、強大的精進根、深度的定根、敏銳的念根,以及愈來愈深的慧根。而最後的產物是智慧—得以悟入實相中最深真理的心的力量,讓我們從無明中解脫,並遠離愚癡所導致的結果—痛苦、無明與各種的不快樂。

為了讓這些發展產生,必須有適切的因素出現。有九個因素能令五根增長,茲羅列如下:

一、注意一切心的所緣是無常的;

二、以審慎與尊重的態度禪修;

三、持續不間斷地覺知;

四、適於禪修的環境;

五、記得過去有助於禪修的細節或行為,特別是當困難生起時,可以維持或再造那些因緣;

六、培養七覺支;

七、認真禪修的意願;

八、耐心且堅忍地面對疼痛或其他障礙;

九、決心繼續練習,直到完成解脫的目標。

行者即使只完成前三個因素,便會有長足的進步。也就是說,如果他謹慎、尊重、持續不斷地覺知心法與色法的消逝,內心的狀態就會具有信、精進、念、定與慧的特相。在這些情況中,禪修的障礙(3)很快便會消失。五根能令心平靜,清除擾亂。如果你是這樣的行者,就會經驗一種過去未曾有過的平靜,而充滿敬畏:「太棒了,這是真的!我真正經驗了所有老師們所說的安詳與寧靜。」因此,第一根——信,就會在練習中生起。這種特殊的「信」稱為「初證信」)preliminary verifield faith)。經驗會引領你,相信佛法更深層的承諾確實是真的。

伴隨信心而起的是種自然的激勵——精力的激發。精力出現時,精進便隨之而來,你會對自己說:「這才剛開始,如果我再努力一點,就會有比這個更好的經驗。」增強的精進能引導心,在每個剎那擊中觀察的目標,念根因而強固且深入。

念根有種不可思議的能力,能帶來定——心一境性。當念根剎那、剎那洞察所緣時,心得以維持穩定而不散亂,浸淫於所緣而感到滿足。在如此自然的狀態下,定便根深柢固且強化。一般來說,念根愈強,定根也隨之增強。

有了信、精進、念與定,便具足了五根中的四根,第五根——慧,便無須特別的導引。若前四根存在,慧根便自行展現。於是,可以開始非常清晰、直覺地看到心法與色法完全分離,且以一種特殊的方式了解兩者的因果關係,證信也會隨著每次的內觀日益加深。

看到所緣剎那、剎那生滅的行者,會感到滿足,「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只有剎那、剎那生滅的色法,背後沒有自我,當中沒有任何『人』。」這個發現,為心帶來莫大的解放與自由感。其後對無常、苦、無我的領悟,則具有特別的強大力量,能激勵信根。讓我們充滿強烈的信心,確信佛法所說皆真實不虛。

修觀好比在磨刀石上磨刀,一定要以正確的角度拿穩刀身,不能太高或太低,使出恰好的力量,持續不斷地在石頭上磨,直到第一面完成後才能翻轉刀身,再使用相同的力量與角度,開始磨另一面—這是個出自佛經的比喻。正確的角度就如謹慎地練習;而力量與磨刀的動作,則像持續的正念。如果你真能謹慎且持續不斷地練習,接著,便可確保心在短時間內變得很敏銳,可直接悟入存在的實相。


方法1 注意一切心的所緣是無常的

第一個發展五根的因素,是好好地注意一切事物在生起後,都會消融滅去。

禪修時,行者在六根門觀察身心,要以此方法來觀察——注意一切事物生起,都會依次消失。當你確實地覺知,這概念便藉由實際觀察而獲得確認。

這個態度是練習時非常重要的準備。一開始就接受事物是無常、短暫的,可以預防一些痛苦反應的發生—當你透過經驗發現這些事實,有時是很痛苦的,如果不接受它,行者甚至可能要花費不少的時間,來處理相反的假設——相信世上的事物可能是永恆的,它會阻礙內觀的發展。

你可以先相信無常,愈深入練習,自己的經驗將能證實這信念。


方法2 以審慎與尊重的態度禪修

第二個加強五根的基礎,是追求禪修的審慎態度。以極度的崇敬與嚴謹來看待禪修,是非常重要的。發展這種態度,也有助於你思考透過禪修想要享有的利益。

正確地練習身、受、心、法等念處,可使心淨化,克服痛苦、憂傷,消除身體疼痛與心理壓力,並證得涅槃。佛陀稱之為「四念處」)satipaTThAna)(4),意指依止四個正念的基礎而禪修,這真的是稀世之珍!

謹記這點,你要非常審慎、注意地覺知於六根門生起的所緣,在禪修時,你必須試著儘可能放慢動作,體會「自己的『念』還在嬰兒階段」的事實。慢下來得以讓「念」跟得上身體移動的速度,注意每個細節。

經典以比喻來說明審慎與嚴謹的品質。有人要走狹橋過河,橋上無任何扶手,而下方水流湍急。顯然地,他無法蹦蹦跳跳地快跑過橋,只能一步步地小心行走。

禪修者也好比捧著一滿碗油的人,在不得讓油溢出的要求下,你可想像那審慎的程度。在你的練習中,要出現同樣程度的念。

第二個例子是由佛陀親口所說。當時有群比丘居住在森林中,表面上在禪修,但實際上十分懶散。禪坐結束後,他們會突然且失念地跳起來,漫不經心地四處遊走。他們看著枝頭的鳥兒與天空的雲朵,絲毫不管束自己的心,在修行上當然沒有任何進步。

當佛陀知道此事後,發現這群比丘錯在不尊重「法」、老師的教導與禪修,於是,向他們說捧油碗的譬喻。佛陀的教誨激勵了他們,決定從此對所做的每件事都要審慎、嚴謹。結果在短時間內所有人都證悟了。

你可以在禪修中以自己的經驗來證實這項結果。慢下來,審慎地移動,你將能在注意自己的經驗上,運用尊重的特質,你的行動愈緩慢,禪修的進步愈快。

當然,人活在這世上,必須要能適應一般的環境。有些情況必須要求速度,如果你以蝸牛的速度行駛於高速公路上,你最後可能會入獄或死亡。相對地,在醫院中,則要以極度的溫和來對待病人,容許他們緩慢移動。如果醫生、護士為了更有效率地完成醫院的工作,而催促他們,病人會很痛苦,也許最後還會進太平間呢!

行者要能了解自己的處境,不論身處何處,都要適應環境。在禪修或其他情境中,如果有人等在你後面時,最好要考慮周詳,而以正常的速度移動。

總之,你必須了解,人的首要目標是發展正念,因此,當你單獨一人時,最好回復緩步徐行。你可以慢慢地吃,用最強的正念來洗臉、刷牙與洗澡——只要無人排隊在後面等待洗澡。


方法3 持續不間斷地覺知

不屈不撓地持續正念,是發展五根第三個重要因素。行者必須試著儘量處在每個剎那中,一剎那接著一剎那,沒有任何間斷。以此方式,可以確立正念,它的力量也會增長。守護我們的「念」,以阻止煩惱)kilesa)—有傷害與痛苦性質的貪、瞋、癡—潛入,並使我們失念。煩惱無法在強念中生起,這是生命的真相。當心不再煩惱,就不會有負擔,輕鬆且快樂。

盡一切努力來保持正念,一次只做一個動作,當要改變姿勢時,先把動作分解成單一的小動作,並以高度的審慎注意每個動作。當你想站起來時,注意睜開眼皮的意圖,然後,看眼皮開始要動時的感覺;接著,注意手從膝蓋離開、抬起腿來等。一整天都要覺知,甚至是細微的動作—不只是行、住、坐、臥,還包括閉眼、轉頭、開門等。

除了睡眠時間外,禪修者要持續保持正念。事實上,如此密集地持續,是無時間考慮、遲疑、思考、反應,或以經驗來和曾閱讀過與禪修有關的書比較,時間僅僅足夠用於全然的覺知。

經典將修習佛法比喻為升火,在火柴與放大鏡尚未發明前,要以原始的摩擦生熱法來起火。人們以手握著一種弓形的器具,將成圈的絲線纏繞在一根垂直的棒子上,其一端嵌入一小塊有凹槽的板子,塞滿木屑或樹葉。隨著弓前後移動,棒端會快速旋轉,最後燃起樹葉或木屑。另一個方法是以兩手掌握著,簡單地轉動棒子。不論以何種方法,人們摩擦再摩擦,直到累積足夠的摩擦力,而讓木屑著火。想像如果他們摩擦十秒,接著便休息五秒,會怎麼樣呢?你覺得火升得起來嗎?就以此方式,必須持續地精進,才能點燃智慧之火。

你可曾研究過變色龍的行為?經典以這種蜥蜴來形容斷斷續續的練習。變色龍以一種有趣的方式接近目標,一旦看到美味的蒼蠅或其他獵物,牠會突然地迅速向前衝,但卻無法立刻到手,牠快跑一小段路後,會停止下來凝視天空,東張西望,接著再向前跑一段,而後再次停下來凝視。牠永遠無法在第一次向前衝時到達目的地。

如此一曝十寒地練習,以伸懶腰的時間保持正念,接著做白日夢的人,就是變色龍行者。儘管變色龍缺乏持續性,仍然得以生存,但行者就不能如此。有些行者會停下來反應,或在每次有新經驗時停下來思考,想知道內觀已達到何種階段。有些人無須新奇的經驗,他們思考並憂慮類似的事:「我今天覺得疲累,也許睡眠不足,也許吃太多了,或許正需要閉目養神。腳好痛,不知是否起了水泡,這會影響禪修!也許該睜開眼睛檢查看看。」這正是猶豫的變色龍行者。


方法4 選擇適合禪修的環境

第四個發展五根的因素,是要確保有個能讓內觀展現的適合環境。正確、合宜且適切的活動可帶來觀智。要符合七種合適的型態,以創造適於禪修的環境。

〔住所〕

首先是「住所」。禪修環境要配置完整,能維持生計,這種地方才有可能讓人獲得內觀。


〔行境〕

第二項大家熟知的是「行境」(譯按:指行乞的村落),這與古代每日托缽的例行路線有關。比丘的禪修地點與村落距離要夠遠,才不致分心;但也要夠近,才能在托缽時依賴村民的供養。對在家行者而言,不但要容易取得食物,還得供應充足,但不能因這些事分心。此前提意指行者須避開會破壞個人禪修的環境,因繁忙且活動多的地方,會讓心容易從禪修的所緣轉移。簡單地說,相當程度的安靜非常重要,但不能太遠離塵囂,以致無法取得賴以維生的各種必需品。


〔談話〕

第三項是「談話」。在禪修期間,適合的談話在種類與次數上,都要有所限制,註釋書將此限定為聆聽佛法。我們可以再加上與老師一起進行的佛法討論——小參。在練習中偶爾花些時間討論,是很重要的,特別是對進行的方式感到困惑或不確定時。

但要記住,任何事只要過度就會有害。我曾在某個地方教學,那兒種有盆栽,有位學員過度熱心地一直為盆栽澆水,以致所有的葉子都掉光了。如果你忙碌於太多的佛法討論,同樣的情況也會在你的禪定中發生。即使是老師的開示,也要仔細評估,一般原則是練習分辨,判斷聽到的是否有助於發展已生起的定,或令未生起的定生起。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麼,行者必須避免那樣的情況,甚至選擇不去聽老師開示,或不再安排更多的小參。

在密集禪修中,行者當然必須儘量避免任何交談,尤其是閒談俗事。甚至嚴肅的佛法討論,有時也不適宜。在禪修中,要避免與同修者辯論教義。而最不適宜的是談論食物、住所、生意、經濟、政治等,這些稱為「畜生論」(animal speech)[1]。

禁止這類言談的目的,是在避免行者分心。佛陀慈悲地對禪修者說:「熱切的禪修者不應放縱於言談,如果經常交談,會導致分心。」

當然,在禪修中可能免不了需要交談,你應審慎地不要超過絕對必要的溝通,同時在談話的過程中保持正念。首先會有想說話的渴望,要說什麼與如何說的想法會在心中生起,你應小心注意,並在心中默念所有這些想法——心準備好要說了;接著是說話的實際行動,此時會伴隨身體的動作,你的雙唇與臉部的動作,以及其他隨之生起的表情,這些都要成為「念」的所緣。

幾年前,緬甸有位剛退休的政府高級官員,他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讀過很多譯成緬甸文的經典與文學,也花了一些時間禪修。他的禪修功夫不深,但由於擁有很多知識想教導別人,因而成為老師。

有天,他來到仰光中心禪修。當我指導行者時,通常先解釋禪修,然後將我的教學與經典比較,試著調和明顯的差異。這位先生立刻問我:「這些引述摘錄於那部經典?參考資料是什麼?」我客氣地勸他說,忘了這件事繼續禪修。但他無法做到,連續三天都在小參時排隊,質問相同的問題。

最後我問他:「你為什麼在這裡?你是來當我的學生,還是想來教我?」對我而言,他看起來似乎只是想來顯示他的知識,而非真的想來禪修。

這個人輕率地說:「哦!我是學生,你是老師。」

我說:「三天以來,我都試著婉轉告訴你,但現在我必須直接跟你說。你就如一位牧師,主要工作是為新郎與新娘證婚。有天,當自己要結婚時,卻不想站在新郎該站的位置,反而站上聖壇主持婚禮,群眾們都感到非常詫異。」他終於明白,而承認自己的錯誤,爾後成為順從的學生。

真正想了解佛法的行者,不要試圖模倣這位先生。事實上,經典也曾提到,一個人不論學得再多或經驗再豐富,在禪修期間還是不要為所欲為,而須非常柔順服從。就這件事來說,我想與你們分享年輕時養成的態度。當我在某個領域中技巧尚未純熟、能力無法勝任或經驗不足時,我不會莽撞強加意見;即使我已技巧純熟,足以勝任且經驗豐富,我也不會介入,除非有人徵詢我的意見。


〔人〕

第四項是「人」,主要與禪修老師有關。如果老師的指導能讓人進步,發展已生起的定,並令未生起的定生起,他即是位適合的老師。

另外兩個與「人」有關的部分,一是團體中支持禪修者,一是團體中相關的其他人。在密集禪修中,行者需要很多支持。為了發展念與定,他們放棄世俗的活動,因此,必須有朋友協助執行購物、準備食物、修護住處等瑣事,以免在密集禪修中分心。對忙於團體練習的人來說,去細想自己對團體的影響是很重要的;敏銳地設身處地為其他行者設想,是非常有幫助的。唐突或吵雜的動作會打擾別人,請將這點牢記在心,尊重其他行者,自己便能成為合適的人。


〔食物〕

第五項是「食物」,意指找到個人適當的飲食,將有益於禪修的進步。然而,要謹記在心的是,不可能一直滿足自己的每樣嗜好。團體禪修有時規模相當大,為大家烹煮的食物要一起準備好,在此情況下,最好要能適應,接受團體所提供的任何食物。如果禪修被食物不足或厭惡的感覺所困擾,方便的話,可以試著修正。



◎瑪帝卡瑪塔的故事

曾經有六十位比丘在森林中禪修,他們得到一位非常虔誠的在家女眾瑪帝卡瑪塔(MAtikamAtA)的護持。她試著去找出他們的喜好,並每天烹煮足量的食物供養他們。一天,她走近這群比丘,詢問在家眾是否也可以像他們一樣禪修。

他們告訴她:「當然可以!」並指導她禪修。她歡喜地回去開始練習,持續禪修,即使在做飯或做家事時也從未間斷,最後證得阿那含果(AnAgAmI)(5)。由於過去所累積的功德,使她同時具有天眼、天耳通—可看到遠方的東西,聽到遠處的聲音,以及能了知他人想法的他心通。

瑪帝卡瑪塔滿懷喜悅與感激,心想:「我所明瞭的佛法真是殊勝,雖然我這麼忙碌,每天要料理日常雜務,並為比丘們準備食物,我相信那些比丘一定比我更進步。」她以天眼通察看六十位比丘的禪修狀況,令她震驚的是,他們竟然無人獲得絲毫的觀慧。

「出了什麼事?」瑪帝卡瑪塔納悶極了!她又以神通探究比丘們的情形,看到底是那裡出了問題—並非地點的問題,也不是他們發生衝突,而是沒有吃對食物!有些比丘喜歡酸的口味,有些則喜歡鹹的,有人喜歡辣椒,有人喜歡糕餅,且仍然有些人喜歡素食。出自於他們教導她禪修,而令她證果的感激之心,瑪帝卡瑪塔開始在飲食上滿足每位比丘的喜好。結果,比丘們很快地都成為阿羅漢(arahant)(6)—完全覺悟的人。

這位婦女快速且高度的成就,以及她的智慧與奉獻,給為人父母者與照顧者一個良好的典範——為他人的需要提供服務的人,無須放棄對於深觀的渴望。



◎在修學佛法上,無須有素食的限制

就此主題,我想談一下素食主義。有些人認為素食才是道德。在上座部(TheravAda)(7) 佛教裡,並不認為這作法能引導人對真理有特殊的理解。

佛陀並未完全禁止食肉,只是為此制定某些規則,例如不能特別為滿足個人口腹之欲而殺生。提婆達多(Devadatta)(8)曾要求佛陀制戒禁止食肉,但佛陀在深思之後,拒絕了這項作法。

當時與現在一樣,大多數人吃的是肉類與蔬菜混合的食物,只有婆羅門與高級種姓階級的人是素食者。當比丘們托缽時,他們接受所有種姓階級的人供養,區分素食與肉食的供養,則有違托缽的精神。再者,不論是婆羅門或其他種姓階級的人,都可以加入僧團成為比丘、比丘尼,佛陀也同時將各種可能性都考慮進去。

因此,在修學佛法上,無須有素食的限制。當然,平衡的素食有益於健康,同時如果出於慈悲的動機不吃肉,這個推動力也確實是良善的。從另一方面來看,如果你的新陳代謝已適應肉食,或有其他的健康需要必須吃肉,則不必有罪孽深重或有害於修行等想法。所以,一種無法由大多數人遵循的規則是無效的。


〔氣候〕

第六項是「氣候」。人類對於氣候有很強的適應力,不論氣候多熱或多冷,都可以找到讓自己舒適的方法。當這些方法有限或無法取得時,禪修會被打擾。這時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在溫和的氣候裡練習。


〔姿勢〕

第七,且是最後一項是「姿勢」。在此談及的是傳統的四種姿勢——行、住、坐、臥。坐姿對止禪(samatha meditation)(9) 最有幫助,在馬哈希尊者(MahAsI Sayadaw)[2]的傳統中,修習內觀即以坐、行走為基礎。對所有型態的禪修而言,一旦建立起動力,姿勢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四種姿勢中的任何一種都很適合。

初學者應避免臥姿與站姿。站姿會很快帶來身體的痛苦——腿的壓力與緊張,這會干擾練習。而臥姿的問題則是會引發睡意,無須太多的努力就可以維持這姿勢,且非常舒適。

檢查你自己的情況,看看以上七種適合的環境是否已經出現。如果尚未具足,也許要做點調整以符合要求,如此你的練習才能有所進展。如果這些安排的前提是為了讓禪修進步,就不算是以自我為中心。



方法5 運用過去有助於禪修的細節

第五個發展五根的方法,是以「禪相」成就內觀禪修。

這來自過去曾有的良好禪修的細節——良好的「念」與「定」。我們都知道修行會起起落落,有時會高居於定境的雲端;其他時候,可能會低落沮喪、充滿煩惱,而無法覺知任何事情。

運用禪相的意思是,當你在定境的雲端或念力強時,要試著注意是什麼細節,導致這良好的禪修。你如何用功?有什麼清楚的細節,在這良好的禪修中發生?下次遇到困難時,你就能記得這良好正念的因素,並且讓它再度生起。



方法6 培養七覺支

第六個發展五根的方法,是培養七覺支——念、擇法、精進、喜、輕安、定、捨。這些心所確實是產生覺悟的因素,當它們存在並活躍於心時,便會助長覺悟,或可說更接近覺悟。

再者,七覺支屬於所謂的「聖道與果心」。在佛教裡,我們所說的「心」是指特定的、剎那的心的型態—內心特別具有可辨認特相 (10)的事件。道與果心是相互連接的內心事件,而此構成了覺悟的經驗,它們是當心的注意力由有為法轉到涅槃或無為法時所發生的情況。這種轉移的結果,就是斷除了特定的煩惱,因此,心已不同於以往。

當為了創造道與果心生起的因緣而修行時,了解七覺支的行者,可運用它們來平衡其禪修。當心沮喪時,以精進、喜與擇法覺支來振奮它;而當心太活躍時,則以輕安、定與捨覺支來使它平靜。

行者可能會常常感到沮喪、氣餒、失念,或覺得禪修糟透了,也無法像過去一樣以念擷取所緣。此時很重要的是脫離這個狀態,他必須尋找具有鼓舞或激勵作用的事情,讓心活躍起來。有個方法是聆聽精彩的開示,可以帶來喜覺支;它可以激勵更強的精進覺支;也可經由有關禪修知識的提供,而加深擇法覺支。喜、精進與擇法覺知,是最能幫助我們面對沮喪與氣餒的三個覺支。

一旦激勵的開示引出喜、精進與擇法覺支,你應該利用這個機會,讓心清晰地聚焦於觀察的所緣上,因此,所緣會清晰地出現於心眼中。

其他時候,行者也許有不尋常的經驗,或因其他原因而被愉快、狂喜、歡樂所淹沒,心變得活躍而過度亢奮。在禪修時,可看到有的行者眉開眼笑,走起路來飄飄欲仙。由於過度精進,心會悄悄溜走,拒絕專注在現前剎那所發生的事情上,如果注意力接觸某個目標所緣,它立刻會背離原來的所緣。

倘若你發現自己極度興奮,則必須以輕安、定與捨三個覺支來恢復平穩。開始的好方法是了解自己過度精進,並反思:「沒有什麼好急的,佛法會自己展現出來,我只要平靜地坐著,並且以輕柔的覺知來觀照。」這會促進輕安覺知。然後當精進平穩下來,就可開始致力於定。最實用的方式是縮小禪修的範圍,不要注意太多所緣,而完全專注在少數所緣上。心會很快恢復正常,放慢步調。最後就可採取捨的態度,以此想法來撫慰心:「行者沒有偏好,沒什麼好急的,對我來說,唯一重要的事,就是觀照任何發生的事,不論好壞。」

如果你可以維持心的平衡,平撫亢奮,並從沮喪中振作,就可確信智慧很快便會自行顯現。

事實上,有能力在練習時調整不平衡的人,就是位合格的禪修老師了。若老師能在小參中穩定地把學生的狀態都記錄下來,則可以辨認並糾正許多行者易犯的過度情形。

我想提醒所有行者,在想到禪修有那裡出問題時,千萬不要氣餒。行者就如同嬰兒或小孩,我們都知道,嬰兒要經歷許多發展階段,當從一階段過渡到另一階段時,必須經歷許多心理與生理的劇變。他們會顯得十分煩躁且難以照顧,不時地嗚咽或嚎啕大哭,沒有經驗的母親,在這期間也許就會為孩子感到擔憂。

但事實上,嬰兒如果未經歷這種痛苦,便無法成長,他的苦惱通常是發展進步的徵兆。因此,如果你感到練習的結果失敗,不要憂慮,你也許像小孩一樣,正從一個成長的階段,過渡到另一個成長的階段。



方法7 培養認真禪修的意願

第七個發展五根的方法,是勇敢地精進練習,甚至願意奉獻出自己的身體與生命,為了能持續不間斷地禪修。這意味著我們對身體的觀照,比習慣給予的觀照程度來得少,與其花時間裝扮自己,或滿足舒適的渴望,不如儘量奉獻精力於禪修。

雖然現在我們覺得朝氣蓬勃,但當我們去世時,身體便毫無用處。屍體有什麼用呢?身體就好像脆弱的容器,只能在未受損時使用,一旦它掉落地上,對我們來說,便毫無用處了。

當我們活著,仍保有相當的健康,有幸能練習禪修,讓我們在還不致於太遲、身體還未成為無用的屍體之前,試著從身體中萃取珍貴的本質吧!當然,我們的目標並不在於延緩這個結果,仍應注意維護身體健康,只要還能繼續禪修。

你也許會問,我們能從身體中萃取什麼珍貴的本質?曾有個科學研究,測定人類身體組成物質—鐵、鈣等—的市場價值。我相信一定不值一美元,萃取所有這些元素的成本,一定比這全部價值大好幾倍。未經過這萃取過程,屍體除為土壤施肥之外,便毫無價值。如果死者的器官可以移植到活人身上,那是很好的,但在這個例子中,到成為完全無生命或價值的屍體,就已經遲了。

身體可視為垃圾場,充滿污穢、令人作嘔的不潔之物。對於缺乏創造力的人來說,在垃圾場裡,即使可找到些東西,他們也會覺得毫無用處。然而,創新的人則了解資源回收的價值,他可能去除那些東西的髒臭,並清洗乾淨,便可再度利用,現在就有許多描述作回收生意而成為百萬富翁的故事。

我們可透過修行佛法,從這稱為「垃圾堆」的身體萃取出黃金。這黃金的一種形式是「戒」——行為的淨化,使人的行為變得溫順且有教養的力量。在進一步的萃取之後,身體會產生信、精進、念、定與慧五根,這些都是透過禪修,而由身體萃取出的無價珍寶。

五根增長之後,心就不再受到貪、瞋、癡所支配。當心不再有這些痛苦與沉重的煩惱,便能經驗微妙的、非金錢可買到的快樂與平靜。他會變得安詳而溫柔,旁人也會感到振奮。這種內在的解脫不受限於任何環境與條件,只有熱切禪修的結果可以獲得。

任何人都能了解,這種內心的痛苦狀態,不會如我們所願消失。誰不曾在沉迷時,與那明知會害人的欲望搏鬥?可有人不曾在暴躁、乖戾的情緒中,希望轉為快樂與滿足?可有人無法體驗困惑的痛苦?根除生活裡產生痛苦與不滿的傾向是可能的,但對大多數人來說,並不容易。心靈的功課是嚴苛的,同時也是使人有所斬獲的,然而,我們不應因此而氣餒。觀禪的目標與結果,可讓我們免於各種形式、層次、階段的身心苦惱,如果你渴望這種自在,應該高興有機會努力來達到這結果。

現在就是開始努力的最佳時機,如果你還年輕,應該慶幸擁有良好的狀態,因為年輕人最有精力來練習禪修;如果你年紀比較大,可能體能較差,不過,也許你因看透生命而獲得智慧,例如了解生命的短暫與不可預期。

〔「我被迫切感抓住了!」〕

佛陀時代,有位來自富裕家庭的青年比丘,年輕健壯的他,出家前有很多機會享受各種娛樂。他很富有,也有眾多親友,財富讓他擁有各式各樣的嗜好。然而,他放棄這一切而尋求解脫。

一天,國王騎馬經過森林,遇見這位比丘,國王說:「尊貴的先生!你年輕健壯,正值青春,又生於富裕的家庭,有許多享受的機會,為何你要離家而穿上僧袍,過隱居的生活呢?你不覺得寂寞嗎?不會覺得厭倦嗎?」

這位比丘答道:「哦!偉大的國王,當我聽到佛陀的開示,心中激起一股迫切感,一股很大的迫切感抓住了我,我希望在死前,及時從身體中萃取最好的效用,所以,我放棄了富裕的生活而穿上僧袍。」

如果你還未有寧捨身命的迫切感,尚未被禪修的需要性所說服,佛陀的話或許對你會有所幫助。他說人應該要思考:整個有情世間,其實僅僅是由不斷生滅的心法與色法所組成,兩者不會在一剎那中停留,它們不斷變遷,一旦我們發現自己在這樣的身心中,就會知道無法做任何事以阻止它們發生。當我們年輕時,希望能快點長大;而當老去時,卻又陷入不可逆轉的衰老過程之中。

我們希望身體健康,但這希望無法保證實現,我們終其一生都會被疾病、受傷、疼痛、不適所苦。長生不老是不可得的,所有的人都會死亡。死亡正好與我們的希望相反,然而我們無法阻止它,唯一的問題是,死亡早晚會來臨。

地球上沒有人可以保證我們成長、健康與長生不老的希望,人們卻拒絕接受這事實,老年人希望看起來年輕,科學家發明各種療程來延緩人類老化的過程,他們甚至試著要讓人起死回生!當生病時,我們服藥來讓自己感到舒服,但即使痊癒後,還是會再生病。我們無法蒙蔽自然的本質,也無法逃避年老與死亡。

這是有情眾生的主要弱點—眾生缺乏保障。沒有可以避開年老、疾病與死亡的安全庇護所。看看其他眾生,看看動物,而最重要的是看看你自己。

如果你深入練習,對這些事實就不會感到意外。如果你能以直覺的領悟,看見心法與色法如何剎那、剎那不間斷地生起,便會了解沒有任何庇護所可以讓你逃開,你沒有任何保障。然而,如果你的領悟尚未觸及這點,也許思考生命的不穩定性,也能引發迫切感,激發想禪修的強烈動力。觀禪可以引領你到一個超越這些恐懼的地方。

有情眾生另外還有個很大的弱點—沒有財產。這聽起來也許有點奇怪,我們一出生,立刻開始吸收知識,獲得證書。大多數人找到工作,然後以薪水購買很多物品,稱它們為「自己的財產」。而在相對關係上,也的確如此,毋庸置疑。如果財產真正屬於我們,我們就永遠不會與之分開;如果我們覺得能恆久擁有,那麼,它們還會破碎、遺失或遭竊嗎?人類死亡時,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帶走,一切所獲得、累積、儲存、貯藏的東西都會留下來,所以說一切眾生都沒有財產。

我們所有的財產都會在死亡那刻留下。財產分為三種,第一種是不動產——建築物、土地與房地產等,習慣上這些屬於你,但在你死亡時必須留下它們。第二種是動產——椅子、牙刷與衣服,當你存在於地球,四處遊歷時帶著走的所有東西。接著,還有知識——藝術、科學,以及你賴以維生的技術與其他知識。

只要我們的身體處於良好、可工作的狀態,這知識財產便不可或缺,然而,也不保證它們不會遺失。你也許會忘記所知道的事,或由於政府的命令與其他不幸事件,而讓你無法發揮專長。若你是外科醫生,有可能嚴重地跌斷手臂,或因安寧遭到破壞,而神經質到無法維持生計。

沒有任何財產於存在地球期間可帶來保障,更遑論下一世了。如果我們可以了解,人無法擁有任何東西,而生命如此短暫,那麼,當在不可避免的事發生時,我們就會感覺到平靜許多。


〔唯一真正的財產〕

無論如何,有某些東西會跟隨人類穿越死亡之門,這就是「業」(kamma)—行為的結果。我們的善、惡業都會如影隨形,即使想擺脫也無法如願。

相信業是你唯一真正的財產,可帶來強烈的渴望,熱切且徹底地修習佛法。你會了解有益的善行是自己未來快樂的投資,而惡行則會回報在自己身上。

因此,你會基於善意、慷慨、仁慈等崇高的想法來行事,會捐款給醫院與那些因不幸而受苦的人。你會扶持家人、老人、殘障者、貧困者、朋友,以及其他需要幫助的人。你會希望以純淨的行為、溫順的言行來創造更美好的社會。

由於你致力於禪修,並平息心中生起的邪惡煩惱,而造就一個安詳的環境,你會經歷內觀的各個階段,最後了解終極的目標。所有具有功德的行為—布施、持戒、修習等,將如影隨形地跟隨你到死後。不要停止培養這些善法!

我們都只是渴愛的奴隸,真是可恥!卻是千真萬確。渴望貪得無厭,一旦我們獲得某些東西,便會覺得並不如想像中滿意,於是又去試其他東西。這是生命的本質,就好像企圖用捕蟲網來舀水一樣,眾生無法滿足於聽從渴望的支配,或物質的追求。渴望永遠無法滿足渴望,如果我們正確了解這項真理,便不會以這種自我打擊的方式來尋求滿足。因此,佛陀曾說知足是最大的財富。

有個故事,說有位編織籃子的人,他很單純,喜歡編織籃子,吹吹口哨、哼哼歌,一天就在工作中快樂度過了,晚上便回到小屋就寢,一覺到天明。有天,一位富翁經過,看見這位貧窮的編織工人,生起一股悲心,並給他一千元。「拿著吧!」他說:「好好地去享受一番。」

這位編織工人滿心感激地收下錢,他這生中從未看過一千元。他回到那搖搖欲墜的小屋中,不知要把錢存放在那裡,但小屋太不安全了,他擔心強盜,甚至擔心老鼠會啃食它,於是整夜無法成眠。

第二天,他帶著一千元去工作,但無法哼歌或吹口哨,因為他非常擔憂這筆錢。那晚他再度失眠,隔天一早,便把這一千元還給富翁,對他說:「把快樂還給我吧!」

你也許會以為佛教不鼓勵追求知識或證書,或辛苦工作賺錢,讓你可以養活自己、扶持家人與朋友,並為值得的理由或團體而奉獻。不!當然要利用你的生命與聰明才智,且以合法與誠實的方法來獲得。重點是要對你所擁有的感到知足,而不要變成渴望的奴隸—這才是佛陀的教誡。思考眾生的弱點,便可以在年老多病而無法修行,只能離開這無用的屍體之前,從身體與生命中獲得最多。

如果你勇猛精進地練習,不執取身體或生命,你可以發展出得以使人解脫的精進,而完成禪修更高的階段。如此無畏的態度,不僅包含於第七個培養五根的因素裡,也包含在第八個因素中。這第八個特質,是處理痛苦時的耐心與堅忍,特別是身體的苦受。

所有行者都熟悉這種禪坐中會發生的不舒服感——心因反應苦受而生的痛苦,以及心因必須身處於練習之中,為抗拒此種控制而生起的痛苦。

一小時的禪坐有很多事要做。首先,你要儘量保持在最初的所緣上,對習慣四處奔馳的心來說,這種限制與控制是非常具有脅迫感的。維持注意力的過程會變成一種限制,這個心的限制——抗拒控制——是痛苦的一種形式。

當心充滿了抗拒,身體通常會跟著反應,緊張生起,你很快就會為苦受所包圍。有了最初的抗拒,以及這加在其上的痛苦,你手上有相當的苦差事要做哦!你的心受到限制、身體緊繃,你對直接觀察身體的疼痛失去耐心,現在你的心完全瘋狂了,也許充滿著厭惡與盛怒。現在你的痛苦有三重——心最初的抗拒、身體實際的痛苦,以及色身的苦所導致的內心的苦。


方法8 耐心且堅忍地面對疼痛或其他障礙

這是你運用第八個因素來增長五根的好時機,試著以耐心與堅忍直接觀察痛苦。如果你還未準備好以耐心來面對它,便是為貪、瞋等煩惱開啟了一扇門。「哦!我恨這痛苦!但願我能回到五分鐘前美好舒適的狀態就好了。」在貪、瞋出現,並且我們失去耐心時,心也會變得混亂迷惑。沒有任何所緣是清楚的,同時也無法看到痛苦的真正本質。

此時,你會認為疼痛就如刺一般,是修習的障礙,也許就會決定變換姿勢,好讓自己「更加專注」。如果這種動作變成習慣,你便失去加深禪修的機會。身體靜止不動,是心平靜與安寧的基礎。

不停地動,的確是隱藏疼痛本質的好方法。疼痛也許就在鼻子正下方——經驗中最明顯的部位,但你移動身體,故意忽視它,如此便失去了一個了解痛苦的絕佳機會。

事實上,打從我們出生在地球開始,就與疼痛一起生活,它與我們的生活如此接近,為什麼要逃離它呢?如果疼痛生起,客觀看待它,將它視為是個以嶄新且深刻的方法,來真正了解某件熟悉東西的絕佳機會。

偶爾當你不在禪修時,可練習以耐心對待苦受,特別是如果專注於某件感興趣的事。假設你是個愛下棋的人,你坐在椅子上,非常專心看著棋盤,對手剛下了一步極漂亮的棋,將你一軍。你或許已在椅子上坐了兩個小時,但絲毫不覺姿勢受到限制,因為你希望找到能脫困的策略。你的心完全沈浸於思考之中,如果真的有感覺疼痛,你也會徹底忽略,直到達成目標為止。

更重要的是,在禪修時練習耐心,這比下棋還能發展更高層次的智慧,也能讓我們脫離初級階段的困境。


〔對付疼痛的策略〕

洞察「法」的真實本質的程度,取決於我們發展定的程度,心愈定,愈能洞察並了解實相。當人在覺知苦受時更是如此,如果定力較弱,就無法真正感覺到經常出現在身體上的不舒服。而在定力開始加深時,即使最輕微的不舒服都會變得很清楚,它會被放大與誇張地呈現。大多數的人類都像近視一般,察覺不到這種感覺。沒有定的眼鏡,這世界顯得朦朧、模糊且難以辨認,但當你戴上眼鏡,一切都清楚明亮。不是因為所緣改變,而是視覺變敏銳了。

當你直接用肉眼看一滴水,看不到什麼;但如果把它放到顯微鏡下,就會開始看到其中發生很多事情——很多東西在舞動、移動,你會被水吸引住。如果你能在禪修中戴上定的眼鏡,你會很驚訝,在疼痛看來停滯不動又無趣的地方,竟發生很多變化。定愈深,你對疼痛的了解也愈深刻。你會愈來愈著迷於自己所看到的,也愈來愈清楚看到這些苦受處於不斷變遷的狀態,從一種感覺到另一種,改變、減弱、增強、變化與舞動,定與念愈來愈深刻、敏銳。偶爾,當這場表演變得精彩絕倫時,會突然意外地結束,好像戛然落幕一樣,疼痛便奇蹟般消失了。

不能喚起足夠勇氣與精力來面對疼痛的人,便永遠無法了解藏在其中的潛力。我們必須培養心的勇氣,勇猛精進來面對痛苦,讓我們學習不逃避痛苦,而直接走向它。

當疼痛生起,第一個策略是把你的注意力直接朝向它,到它的中心去,試著洞察它的核心。看疼痛就只是疼痛,持續不斷地注意,試著到它的表面之下,這樣你就不會有反應了。

也許你很努力嘗試,但仍漸漸感到疲勞,疼痛會使心精疲力竭。如果你無法維持相當的精進、念與定,那就到優雅地離開的時候了。

第二個處理疼痛的策略是與它一起遊戲。你進入它,然後稍微放鬆一點,注意力仍放在疼痛上,但要鬆開念與定的強度,這能讓心休息一下。然後再次儘可能地走近它,如果不成功,再撤離一次。如此進進出出、前前後後二至三次。

如果感到疼痛還很強烈,而你發現雖然有這些策略,心仍開始束縛緊繃,這便是到優雅地投降的時候了。但這並不意味著要變動姿勢,而是要轉換專注的位置。完全忽略疼痛,並將心放在腹部的起伏,或最初使用的任何所緣上。試著專注其上,就能將疼痛阻隔於覺知之外。


〔治療身心〕

我們必須試著克服任何心的膽怯,只要你有勇士般心的力量,便可藉由了解疼痛的本質而克服它。在禪修中,身體會生起很多種難以忍受的感覺,幾乎所有的行者都清楚看到,不舒服感總存在於身體之中,並藉由定而增大。

在密集修習期間,疼痛經常自舊傷、幼時的不幸或過去的慢性病浮上表面,而目前或最近的疾病會突然變得嚴重,如果上述兩者發生在你身上,可說幸運之神降臨了。你有機會經由自己的勇猛精進,來克服疾病或慢性疼痛,而無須服用任何藥物。很多行者只是透過禪修,便完全克服並超越他們的疾病。

大約十五年前,有位多年為胃疾所苦的人,當他去檢查時,醫生說他有個腫瘤,必須開刀,但他害怕手術失敗致死。為免一死,他決定小心行事,心想:「我最好去禪修。」他在我的指導下修習,很快就開始感覺到許多疼痛,最初並不嚴重,但隨著他的進步,且達到苦隨觀的程度時,他開始有如酷刑般難以忍受的劇痛。他告訴我這些情況,我說:「你當然可以隨時回家看醫生,然而,為什麼你不多待幾天呢?」

他考慮後,覺得自己還是沒把握能從手術中生還,所以決定留下繼續禪修。他每兩個小時吃一茶匙的藥,偶爾疼痛處於優勢,偶爾他戰勝疼痛。這是場兩敗俱傷的長期抗戰,但他有極大的勇氣。

在他禪坐期間,疼痛是如此劇烈,整個身體不停顫抖,衣服被汗水浸濕。胃裡的腫瘤愈來愈嚴重,壓迫感也益發強烈。當他看著胃時,胃的概念突然消失,剩下意識與疼痛的所緣,這非常痛,但也異常有趣。他持續觀察,就只有專注的心與益發難受的疼痛。

然後,有個如炸彈般的大爆炸發生了!他說甚至可聽到巨大的聲響,之後一切都結束了。他從一身是汗的禪坐中起來,觸摸腹部,但那個曾因腫瘤而突出的部位,已無任何東西,他痊癒了!此外,他完成了禪修,而對涅槃有所體悟。

不久之後他離開中心,我請他告訴我醫生對這胃部問題的看法,醫生對腫瘤消失感到震驚。現在,他可以忽略遵循了二十年、嚴格的飲食控制,充滿活力且擁有健康,甚至連醫生都成為內觀行者呢!

我遇到過無數患有慢性頭痛、心臟病、結核病,甚至癌症與早年受過重大傷病的人,其中有些人被醫生宣告不治,他們都經歷過巨大的痛苦,但以堅忍不拔、不懈的精進來練習,最後治癒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很多人同時也藉由堅持的勇氣來觀照痛苦,而深刻了解實相的本質,最終能突破性地獲得智慧。

你不應該因為苦受而感到沮喪,要擁有信心與耐心,堅忍地直到了解自己真正的本質。


方法9 決心繼續練習,直到完成解脫的目標

第九,也是最後一個增長五根的因素,是一種心的特質,可讓你一直向著道路盡頭走去,不會走上岔路或放棄使命。

你禪修的目標是什麼呢?為什麼要忍受戒、定、慧三重的訓練?重要的是體會禪修的目的,而更重要的是誠實面對自己,因此,你會知道自己致力於該目標的程度。


〔善行與大慈大悲〕

讓我們來思考一下「戒」。我們有如此驚人的機會在地球出生為人,又知道自己在這世上不可思議的存在是因善行的結果,我們應該努力實踐人性高度的潛能。「人道」一詞的正面涵意是「大慈悲」。地球上,所有的人類都渴望實現這個品質,豈不是很好?

如果人可以培養一顆充滿慈悲的心,那麼,過一種和諧且有益健康的生活,就很容易了。道德是奠基於體諒一切有情——其他眾生與自己——的感受上,人的行為若合乎道德,不僅對他人無害,也可讓自己無憾於未來。我們都應避免可能會造成不幸後果的行為,而走在善行的路上,這可讓我們永遠脫離悲傷的狀態。

「業」是我們唯一真實的財產。如果你能將此觀點視為行為、修行與整個生命的基本原則,對你是很有幫助的。不論善惡,業都會在此生、下一生,如影隨形地跟著我們。如果我們表現善與和諧的行為,在此生便能受人尊崇,智者會讚美、喜歡我們,而我們也可期待未來生活能擁有良好的環境,直到達到最後的涅槃。

做出惡的或不善的行為,甚至在這一生就會蒙羞,聲名狼藉,智者會譴責、看輕我們,而未來我們也無法逃離行為的惡果。

業強而有力的潛在性能帶來善惡的果報,這點可用食物來比擬。有些食物是合適的、健康的,而其他的則對身體有害。如果我們了解什麼食物是營養的,且能適時適量,那麼,便可以享受長壽且健康的人生。另一方面,如果我們被不健康且有害的食物吸引,則必須忍受其後果,也許會生病,並因而受很大的苦,甚至死亡。


〔良善的行為〕

布施可以減輕心中的貪,五戒有助於控制情緒與非常粗重的貪、瞋煩惱。持戒使心控制在一個範圍之內,而不會從身體或言語顯露出來。

若能完全持戒,你表現得可能是位德高望重的人,但內在也許還受到突發的不耐煩、瞋恨、貪婪與狡詐所折磨。因此,下一步就是「修習」(bhAvanA)。bhAvanA 意指「培養特別的善心」。修習的第一部分是防止不善心生起,而第二部分則是在不善心不生起的情況下,發展智慧。


〔極樂的禪定與其缺陷〕

止的修習(Samatha bhAvanA)或止禪,有使心寧靜安詳並遠離煩惱的力量。它會抑制煩惱,讓煩惱無力攻擊。止的修習並非佛教所獨有,你可以在許多其他宗教系統中找到,特別是印度教的修行。值得讚揚的是:修習者在他全神貫注於禪修所緣的期間,完成心的淨化,達到極深的喜、樂、輕安。有時透過這些喜、樂等,甚至能開發出神通。

然而,止的成就並非意味著人可以領悟心法與色法的真正本質。煩惱只是被鎮伏,但尚未根除,心仍無法洞察實相的真正本質。因此,修習者並未從輪迴中解脫,而且甚至可能還會在未來陷入痛苦的狀態。人可以從定中獲得很多,但仍舊會再失去。

佛陀證悟之後,有四十九天的時間在菩提伽耶享受解脫的喜樂。然後他開始思考,如何向其他人宣說這深奧微妙的真理,他看看四周,發現這世界布滿了厚厚的塵土——煩惱,人們迷失於黑暗深處,他終於明白自己的任務是多麼重大。

而後,他想起有兩個人很能接受他的教法,他們的心純淨無染。事實上,他們是他以前的兩位老師—阿羅邏迦藍(AlAra the KalAma)與優陀羅羅摩子(Udaka the RAmaputta)兩位仙人。由於禪定的成就,他們各自有許多追隨者,佛陀曾分別跟隨他們學習,但後來了解自己所尋求的東西,並非他們所能教導。

這兩位仙人的心都非常純淨,阿羅邏迦藍已到達第七階段的禪定[3],而優陀羅羅摩子則達到第八或更高的禪定,他們能遠離煩惱,甚至在沒有修習定時也是如此。佛陀覺得只要與他們說一兩句重要的佛法,他們必然會完全覺悟。

正當佛陀準備如此做時,一位看不見的、由天界來的天人告訴他,兩位仙人都已過世了。阿羅邏迦藍七天前逝世,而優陀羅羅摩子則在前一夜去世。他們兩位都會再出生於梵天的無色界,那是個心存在而色法不存在的地方,因此他們都無耳朵可聽,無眼睛可看,也無法看到佛陀或聽聞佛法。既然與老師相會與聆聽佛法,是發現修行正確方法的兩條唯一的道路,那麼,這兩位仙人便錯失了完全覺悟的機會。

佛陀難過地說:「他們已經歷很大的損失了。」


〔使人解脫的直覺的領悟〕

止禪到底缺少了什麼呢?它無法帶來實相的了解,所以,我們需要觀禪。只有直覺地領悟心法與色法的真正本質,才能使人解脫自我、「人」或「我」等概念。若未透過全然覺知的過程而生的領悟,就無法從這些概念中解脫。

只有直覺地理解因果的作用過程——看到心法與色法的循環連結——才能從「事物是無因而生」的無明中解脫。只有看到現象的快速生滅,才能從凡事都是恆常的、堅實的、持續的無明中解脫出來。只有以同樣直覺的方式體驗過苦,才能深刻學到輪迴的存在不值得執取。只有了解心法與色法只是依據其自然法則流動,沒有「人」或東西躲在背後,才能將「無我」銘記在心。

除非你經歷過各種層次的內觀,最後實現涅槃,才會了解真正的快樂。以涅槃作為修習的終極目標,你應該試著保持高度的精進,不要停止、放棄,在達到最終目標之前絕不退卻。

首先你要精進確立自己的禪修,將心專注於最初禪修的所緣,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這所緣上。你設定一個行禪與坐禪的程序,將自己擺在道路上而向前進,這稱為「發勤精進」。

即使障礙生起,你也要堅持練習,堅忍不拔地克服所有障礙。如果感到厭煩,並開始打瞌睡,要振作起精神。如果你感到疼痛,要克服膽怯的心,它只想撤離,而不願面對將要發生的事,這稱為「出離精進」,讓你從懶惰中出離,而不會退卻,知道將在這條路走下去,直到達到目標為止。

接下來,當你克服其中的困難,也許會發現自己處在平順而微細之中,你不會因此而自滿,而會進入下一個階段,精進使心愈來愈振奮,這是種不會減弱或停滯的精進,而只會持續地進步,引領你到達渴望的目標,這稱為「勇猛精進」。

因此,第九個增長五根的因素,意思是依階段運用精進,使自己不會停止、猶豫,也不放棄、退卻,直到達到最終目標與目的地為止。

當你走在這條路上時,好好利用上述這九種心的特質,則五根——信、精進、念、定與慧—必能增長。最後它們會接管你的心,並引領你到達解脫。

我希望你能檢視自己的修行,如果發現少了某些元素,好好利用上述訊息,使自己受惠。

請勇往直前,直到達到渴望的目標為止。


【註釋】

(1) 心所:心所有法,意識中可辨識的元素或特質。

(2) 念(sati):心的觀察力,只是簡單而清楚地經驗,而不加以反應。

(3)禪修的障礙:即五蓋—貪欲、瞋恚、睡眠、掉舉與疑,它們的出現會令覺知減弱或消失。

(4) 四念處:即四個正念的基礎——身、受、心、法。

(5) 阿那含果(AnAgAmI):或稱「不來果」,是入涅槃的第三個階段,證得此果位的人將不再生於欲界,未來將於色界、無色界入涅槃。證得此果的人,已斷除欲貪與瞋,但仍有一些如掉舉等微細的煩惱。

(6) 阿羅漢(arahant):已經完全覺悟、斷盡所有煩惱的人,心不再有任何苦受。證得四個果位的人將不再以任何形式出生,完全超越死亡,進入涅槃。

(7) 上座部(TheravAda):字面解釋為「長者的演說」,以巴利語標準經典為據的佛教傳統,創立於南亞的斯里蘭卡,目前流傳於西方國家。

(8) 提婆達多(Devadatta):分裂僧團的比丘,後來曾經企圖謀殺佛陀。

(9) 止(samatha):別譯「奢摩他」,由專注而使心定止於一處,止禪是將心專注於一個概念的所緣上,由於所緣是個概念,如此的練習可以令心平靜,但無法生起觀慧。

(10) 相(lakkhana):一為「別相」,指身心明確的特徵,可以直接體會,如動作、輕鬆等;一為「共相」則指所有物質共有的特徵—無常、苦、無我。傳統阿毗達磨將「相」視為心可辨認的特徵。

 

【譯註】

[1] 「畜生論」即指無用的談論,共有三十二種。參見《清淨道論》第四品。

[2] 馬哈希尊者(MahAsI Sayadaw, 1904-1982):緬甸的禪修大師,他在仰光主持塔他那耶塔(Thathana Yeiktha)禪修中心,成為緬甸其他許多禪修中心的模範。「尊者」(Sayadaw)意指偉大的老師、教導禪修的比丘或寺院住持。

[3] 禪定的階段分別為:初禪、第二禪、第三禪、第四禪、空無邊處定、識無邊處定、無所有處定與非想非非想處定。




《戰勝心的黑暗》

以五禪支,遠離五蓋 對治禪修的障礙之一
──對治禪修的障礙之一

班迪達尊者 著
鐘苑文 譯

五蓋的出現,意味著心缺少喜、樂、定、尋與伺。
這五個善心所是初禪的五支,它們是成就修觀不可或缺的部分,
每個禪支都能對治特定的蓋,而每一蓋都是禪支的敵人。


軟化堅硬的心

佛陀說:「的確!藉著禪修,人可以發展如大地一般堅實又廣闊的知識與智慧。」這種智慧的特質會充滿整個心,使心伸展、寬闊。然而,若缺少禪修,心就會在煩惱不斷的攻擊下,漸漸變得狹隘且僵硬。在我們失念的每個剎那,煩惱都會滲入心中,讓它僵硬、繃緊、動搖。

在六根門襲擊我們的所緣,時好時壞,有時令人愉悅,有時則不然。當令人愉悅的視覺所緣出現時,毫無防備的心便會自然地充滿貪愛、執取,緊緊地圍繞在所緣的周圍。被這種緊張不安捉住的心,便會開始計劃獲得那愉悅所緣的方法。從開始計劃直到緊抓住所緣,便開展出種種身行與語行。

當不可意的所緣出現時,如果心毫無防備,嫌惡感便會自然生起,心會再次開始騷動。你們可能會看到:燦爛的臉龐頓時扭曲,蹙起了眉頭,口出惡言,甚至做出暴力的行為。

不論面對的是否為愉悅的所緣,如果心毫無防備,愚癡就會遮蔽心,不讓它看清真相。這時,心也會變得緊張且僵硬。

認為我們可以從生命中去除愉悅、不悅或無所謂愉不愉悅的所緣,是很愚蠢的,重要的是,要與它們保持良好的關係。也許有人可以用棉花球塞住耳朵,將心維持在禪定的狀態,矇著眼睛四處摸索。但顯然地,他無法堵塞住鼻孔,或麻醉舌頭,也無法切除身體對冷熱與其他感覺的敏感性。禪坐時,我們試著專注於最主要的所緣,但仍聽得到聲音,而且在身體的其他部位也會出現強烈的感覺。儘管盡了最大的努力,我們的練習還是會在幾個剎那中溜走,而好樂思考的心更會四處亂竄。


〔律儀的力量〕

練習律儀可以有效地防止煩惱的這種攻擊。律儀並不意味要變得麻木僵硬,而是要守護好每個根門,不讓心進入幻想、思慮、策畫與謀略等。事實上,律儀生起的近因是念,當我們於每個剎那都保持正念時,心會受到克制,而不致陷入爆發貪、瞋、癡的狀態。如果我們小心警戒,最後心會變得馴服、滿足,不會逃走而落入煩惱伏擊的危險裡。

我們一定要保持警覺,一旦與所緣接觸時,立刻就得注意那是什麼。我們必須確定看只是看、聽只是聽、觸只是觸、嚐只是嚐、想只是想,每個過程都要清楚、簡單,不要有太多的深思熟慮,也不要為煩惱所纏。如果能真正地保持正念,所緣就會生起,而後消失,不會有進一步的思考或反應,只有過程本身而已。如此不論我們被迫遭遇何種所緣,都能脫離貪愛或嫌惡的危險。


〔為密集禪修而加強律儀〕

在密集禪修期間,律儀的價值無論如何高估,都不為過。

經典對於密集禪修期間的律儀,提供了四個練習的指導方針。

首先,行者縱使擁有完好的視力,也必須表現得一如盲人,應該毫無好奇心地垂下眼瞼開始修行,以防止心的散亂。

其次,行者必須表現得一如聾人,不反應、不批評,也不判斷所聽到的聲音,應該要裝作不太了解聲音,而且不去聽它。

第三,雖然行者可能有很多的學習,曾閱讀大量有關禪修的書,且試過十五種技巧,但在真正練習時,必須放下這些知識,把它鎖起來,甚至放到床下去!應該要表現得如同無知的人,所知不多,也不會談論已知的些微事情。

第四,行者應該要表現得一如醫院裡的病人,虛弱生病,放慢速度,移動時保持正念。

當然還有第五項原則,即使行者非常有活力,對於痛苦的感覺,應該要表現得一如死人。如你所知,屍體若像木頭般切成塊狀,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如果痛苦在禪修時生起,行者必須鼓起所有的勇氣與精力,只是單純地看著它。他應該要勇猛精進地洞察、了解痛苦,不改變姿勢,或讓心充滿厭惡感。

在每個剎那都要努力保持正念,不論什麼所緣生起,都在心中默念。在看的剎那,默念「看到、看到」;在聽的剎那,默念「聽到、聽到」等。真正的精進是默念,還有心的準確性——─一個精準的目標,讓心擊中觀察的目標。念會生起,深深地洞察所緣,有了念,正定就會隨之而來,它能讓心集中,不會繃緊或消散。


〔以智慧軟化心〕

當屬於八支聖道的正精進、正思惟、正念、正定在心中出現時,煩惱便沒有機會生起。此時,讓心變得堅硬、僵直且動搖的煩惱就會消散,如此心就有軟化的機會。

持續不斷地注意,心會漸漸變得更能洞察事物的本質,因而生起慧,明白一切都只是由心法(名)與色法(色)所組成,心便會經驗莫大的解脫感。只有名色,沒有「人」在其中,也沒有「人」創造它們。如果能進一步地看到這些現象是因緣而起的,心便能解除疑惑。

充滿疑惑的行者,很難與僵直、堅硬與緊張相處。不論老師如何費力地以練習的好處說服他,都徒勞無功。然而,如果能說動這樣的行者來練習禪修,至少練習到獲得法住智的程度,是不會有問題的。法住智清除心的疑惑,讓它變得柔軟,行者不再懷疑這些名色是否由某種外力、其他無形或殊勝的有情所創造。

隨著愈來愈深入每個剎那,心因為脫離了煩惱的緊張狀態,變得柔軟且放鬆,觀察名色的無常本質,就會獲得無常隨觀智,這過程的附加作用是從我慢中解脫。如果能清楚地看到名色所引生的巨大壓迫,就會獲得苦隨觀智,而從貪愛中解脫。如果能在名色中見到無我,了解其過程是「空」的,與人的願望無關,就可從自我——某種恆常不變的本體——的邪見中解脫。

這只是個開始,愈深入洞察實相的真正本質,心就會變得愈柔順、靈活,愈能塑造,愈靈巧熟練。如果證得第一道心——涅槃的首次經驗,某些煩惱便永遠不會再讓心緊張、僵硬。

我希望你們可以持續不斷且積極地保持正念,因此可以發展那廣大寬闊的智慧,如承載萬物的大地一樣地堅實。


什麼是禪?

禪(JhAna)有時可用「安止」(absorption)來表達,事實上,它是心的特質,心能固守在一個所緣上,並觀察它。

想像你在泥濘中發現某樣東西,想把它拿起來,如果拿個尖銳的工具刺它,就會貫穿這物體,而能將它從泥濘中拿出來。若是不確定那物體是什麼,現在便可仔細地瞧瞧。對盤中的食物也是如此,你用叉子刺穿一小塊食物的方式,可以說明這個禪支。


〔止禪〕

禪有兩種——止禪(samatha jhAna)(1) 與觀禪(vipassanA jhAna)(2)。有些人也許讀過止禪,並納悶我為何會在內觀中提及它。止禪是純粹的定,固定覺知於單一的所緣——一個心的意象上,例如一個色盤或一團光。心固定在這個所緣上,而不動搖或移轉到其他地方。最後心會發展出一個非常平和、寧靜、專注的狀態,並漸漸安止在所緣上。在經典中描述了不同的安止階段,每個階段都有其特質。


〔觀禪〕

另一方面,觀禪則讓心從一個所緣自由移動到另一個所緣,保持專注於一切所緣無常、苦、無我的共相上,它也包括能保持專注、安置於涅槃之樂的心。不像止禪修習者的目標是寧靜與安止,觀禪最重要的結果是內觀與智慧。

觀禪是將心專注於「勝義法」(paramattha dhamma)(3),我們通常稱之為「究竟的真實」(ultimate realities),但事實上,它們只是透過六根門直接體驗,不經概念化的東西。其中大部分是「行勝義法」(sankhAra paramattha dhamma)(4),或稱為「因緣和合而生的究竟真實」(conditioned ultimate realities)——不時變動的名色。涅槃也是勝義法,當然不是有為法。

呼吸是說明因緣和合過程的好例子,腹部的感覺是行勝義法,是由呼吸的意圖所引生。將注意力集中在腹部的目的,是要洞察正在發生事物的真正特質與本性。當覺知到移動、壓力、緊張、冷熱,你便已開始修習觀禪了。

遵循相同的原則,在不同的根門保持正念,如果有勤奮的精進與敏銳的覺知,並在每個特別的感覺過程中,專注於正在發生的事,心就會了解它們的真正本質,了解感覺過程的自相與共相。

根據四種認定四種禪的方法,初禪有五禪支,我會在下文說明。這些禪支對修觀而言,都非常重要。


〔五禪支〕

第一禪支稱為「尋」(vitakka),它是瞄準、精確地指示心往所緣方向的禪支。同時也具有將心建立在所緣上的層面,使得心停留在其上。

第二禪支稱為「伺」(vicAra),通常譯為「推度」或「省察」。在尋帶領心到所緣,並穩固地待在那裡後,伺會繼續以心「摩擦」所緣(譯按:重複地將心置於所緣上)。當觀察腹部的起伏時,會經驗到這一點,首先你會努力地把心精確地瞄準在腹部漲起的過程,心會觸及所緣,無有失誤,然後心撞擊所緣,並「摩擦」它。

由於你時時刻刻以直覺且精準的方式來覺知,心會愈來愈純淨。貪愛、瞋恚、昏沈睡眠、掉舉惡作與疑等五蓋(nIvarana)(5)都會減弱且消失,心變得澄澈而平靜。這種清明的狀態——離(viveka)(6),是由前述的兩禪支所造成,意指「遠離」,此時心是獨立、遠離五蓋的。「離」不是禪支,只是描述心遠離狀態的語詞。

第三禪支是「喜」(pIti)(7),歡喜地注意正發生的事。表現在身體上有如起雞皮疙瘩,又如坐電梯一樣突然掉下去,或離地升空的感覺。

第四禪支稱為「樂」(sukha),跟隨第三禪支而來,會對禪修感到非常滿意。由於第三與第四禪支的生起,都是因為遠離五蓋的關係,因此兩者合稱為「離生喜樂」(vivekaja pIti shkha)(8),意指由遠離而生的歡喜、快樂與滿足。

把這一連串想成是個因果鏈。「離」的產生,是因為第一與第二禪支的生起,如果心精確地瞄準所緣,擊中並「摩擦」它,不久心便會遠離。由於心遠離了五蓋,就會變得快樂與喜悅。

當前面四禪支出現時,心就會自動變得寧靜、祥和,能專注於正在發生的事,而不會散亂或消失,這種心的一境性就是第五禪支——定。


〔進入初觀禪需要名色分別智〕

若五禪支都出現,還不足以說明已達到初觀禪。心還要稍微深入佛法,到足以看到名色的相互關係。此時,就可以說已進入初觀禪了。

行者的心若具足五禪支,他會經驗念的精確性已不同於以往——成功地附著於所緣的新水準,身體也會生起強烈的歡喜與快樂。此時他對禪修的美妙感到心滿意足,「哦!哇!我真的正確又精準,甚至感覺自己好像飄浮在空中一樣!」你也許會辨認出這反應就是執著的剎那。


〔不向外攀緣,也不停滯在內〕

任何人都會被歡喜與快樂所擄獲,對於這種發生在自己內部的執著,是種特殊貪愛的顯露,它與一般世俗的感官欲樂無關,更確切地說,它直接來自禪修。當人無法覺知它的生起時,禪修就會受到干擾。與其直接在心中默念,他寧可失念地沉溺在愉悅的所緣中,或期待在接下來的禪修中生起更快樂的感覺。這種由禪修而產生的對愉悅的執著,就是佛陀所謂的「停滯在內」(stopping within)的意思。

佛陀教導我們避免向外攀緣,也不要停滯在內。為了加深我們的了解,還要再多做一點討論。


〔三種遠離〕

經典上說,禪修時要避免某些事情,如接觸欲樂與不善法。修習三種遠離,可以精確地避免以上兩者。所謂「三種遠離」是「身離」(kAya viveka)(9)——身的遠離;「心離」(citta viveka)(10)——心的遠離;「依離」(upadhi viveka)——即前兩者的結果,是種遠離煩惱與五蓋,並使其減弱的狀態。

事實上,「身離」並非指色身的遠離,而是指與欲樂有關的所緣的「身」。這單純意指將感官所緣當作是一個群體,如各種聲、色、香、味與觸。

「心離」是遠離不善法——心遠離障礙定與慧成長的五蓋。在練習的方法中,「心離」單純意指時時刻刻主動覺知。能時時刻刻持續保持正念的行者,即是做到了「心離」。

若無精進,這兩種遠離就不會產生。對「身離」而言,我們必須把自己移到遠離欲樂的環境,在一個有助於使心平靜的地方找機會禪修。當然,這種遷移就其本身而言是不夠的。為了獲得「心離」,我們要注意所有在六根門生起的所緣。

為了保持正念,必須讓心直接對準所緣,努力地專注有助於為心帶來精確感。確實精準地將心置於禪修所緣上的努力,就是第一禪支——尋。

因此,你必須有個目標,努力觀察腹部的起伏,最後心便可以擊中靶心,清楚地注意到僵硬、緊張、移動的感覺。它開始擊中並「摩擦」所緣,即前述的「伺」。心「摩擦」所緣一段時間後,它會漸漸全神貫注,並安止在所緣上。當你停留在腹部的起伏時,只有很少的念頭會生起,甚至會有段時間沒有念頭。心清明地從欲樂與其所引生的煩惱中解脫,「身離」與「心離」因而出現。持續練習,不斷地精進,煩惱將消失於天際,最後你擁有第三種遠離——「依離」。


〔一種特殊的快樂〕

有了「依離」,心變得柔軟而微細、輕盈而快活、靈巧而柔順。一種特別的快樂——「出離樂」(nekkhamma sukha)(11)生起,它是解脫了感官所緣,以及回應這些所緣而生的不善煩惱,所產生的快樂。因此,出離樂取代一般表面的快樂而出現。放棄了感官的快樂,卻在放棄感官的解脫中,得到極大的快樂,這是不是有些奇怪呢?這是真正的出離欲樂。

心遠離不善法,實際上意味著心遠離了煩惱。煩惱無機會生起,因為煩惱的立即起因——感官所緣,已被捨離。現在,「禪」——安止的狀態,呈現一個全新的意義。由於尋(瞄準)、伺(摩擦)禪支的結果,捨離欲樂,且捨棄煩惱。禪不只能讓人入定,還能移除煩惱,像火一樣燒盡它們。


〔尋與伺的關係〕

在禪的進展上,尋與伺兩禪支——精確地瞄準與擊中所緣,是絕對重要的。兩者密切的關係在經典中有很多討論,以下即是兩例。

想像你有個覆滿塵垢的銅杯,你倒了些銅油在破布上,一手緊握杯子,用另一隻手拿著破布摩擦,勤奮而審慎地工作著,很快地就會有個閃亮的杯子。

同樣地,行者必須在主要的所緣生起的特定地方——腹部,把持自己的心,保持正念在腹部上,「摩擦」它,直到煩惱的垢染消失。然後,他就能洞察在那點上正在發生的事物的本質,而理解腹部起伏的過程。當然,如果其他所緣比主要的所緣還要明顯時,行者就必須注意它們,讓尋與伺傾向新的所緣。

尋如緊握杯子的手,而伺則如摩擦的動作。想像行者如果只拿著杯子,卻不擦亮它,會發生什麼事呢?它大概還是與以前一樣髒。如果他努力磨亮杯子,卻未穩穩地握著,大概也無法做好這項工作。這說明了這兩禪支互相依賴的關係。

第二個例子是用於幾何學的圓規。如你所知,圓規有兩隻腳,一隻是尖的,而另一隻則夾著鉛筆。你必須要穩穩地將心放在禪修的所緣上,心就如圓規尖的那一端,然後你必須旋轉心,直到它可以完整且清晰地看到所緣,結果才會有個完美的圓。尋如止住在中間的尖端,而伺則如旋轉的動作。


〔直接、直覺的理解〕

伺有時譯為「推度」或「持續思惟」,這會引起誤解。西方人從幼稚園起,就被教育要運用智力,總是在尋找原因與理由,不幸地,這種探究並不適合禪修。智力的學習與知識只是兩種型態中的一種,另一種是指直接且直覺的理解與學習。在禪修中直接探求究竟真理——勝義法,必須要實際去經驗,而非去思考它們,這是唯一獲得內觀與智慧的方法,這種內觀和智慧與事物真正的本質——本來狀態有關。人可能理解很多究竟真理,也或許曾大量地閱讀,但是若未直接經驗實相,便不會產生慧。

止禪之所以能擁有寧靜,卻無法直接產生智慧的原因,是因為把概念當作所緣,而非無須思考、可直接經驗的所緣。觀禪能產生智慧,因為它們是由直接、持續接觸勝義法所組成。

假設你面前有顆蘋果,你曾聽說它非常多汁且香甜可口,也許你不去了解這個蘋果,卻想著:「哇!它看起來真是顆多汁的蘋果,我打賭它一定很甜!」你可以想像或打賭斷定,但除非咬一口,否則將無法經驗蘋果的味道。禪定也是如此,你可以生動逼真地想像某種經驗的樣子,但你無法經驗真正的東西,除非以正確的方法精進練習。然後你會擁有自己的智慧,就不會再爭論蘋果的味道了。


以五禪支,對治五蓋

就如在沒有燭光的深夜,黑暗會吞沒整個房間,愚癡與無明的黑暗也是如此,會在心未與禪修所緣相應時,在心中生起。然而,這種黑暗並非空洞、無事的。相反地,在每個無明的剎那,心都在不斷地追求,想抓住令人渴望的各種色、聲、香、味、觸、法。眾生在這狀況下,便會花費所有醒著的時光去追求、攀緣與執取。他們深陷其中,以致於很難明瞭另一種快樂的可能性,那快樂超越早已熟悉的欲樂。談到禪修——能成就更高快樂的修法,對他們而言是無法理解的。

修觀是完全且持續地注意所緣,這牽涉定的兩個面向——尋與伺。這兩個禪支讓心安止於所注意的所緣,如果缺少它們,心就會散失。萬一心受到感官所緣與煩惱——特別是渴求感官所緣的煩惱的轟炸,心就會被無明與愚癡所吞沒,而將變成黑暗,沒有機會讓剩下的三個禪支與前兩個禪支會合,以創造讓慧發展,寧靜、清明且歡樂的環境。

〔五蓋〕

會讓心失去所緣的五個特殊方式稱為「五蓋」,表面上看來永無止盡的各種煩惱中,五蓋代表五種主要的類型。它們稱為「蓋」,是因為每個都有特殊的力量來阻止、妨礙禪修。

只要心受到感官的誘惑慫恿,就無法穩定而持續地觀察禪修所緣。如果心一再離去的話,即無法步上導向超越一般快樂的修行之路。因此,「欲貪」(kAmacchanda)(12)便是我們禪修時,第一個也是最大的障礙。

以一種不愉悅的方式擾亂所緣,是另一種常常發生的事。心一接觸不愉悅的所緣,即充滿了「瞋恚」(vyApAda)(13),而把心帶離所緣,也因此遠離真正快樂的方向。

有時,警戒與注意力消失,心變得昏昏欲睡、無法工作且怠惰,它再次無法停留在所緣上,這稱為「昏沉睡眠」(thInamiddha)(14),是五蓋中的第三蓋。

有時心變得非常浮動而渙散,從一個所緣跳到另一個所緣,這稱為「掉舉惡作」(uddhacca kukkucca)(15)。心無法專注地停留在所緣上,反而四處散亂,充滿過去行為的記憶、悔恨與遺憾、憂慮與不安。

第五個也是最後一個主要的蓋是「疑」(vicikicchA)(16)——疑惑與批判。你必定有多次的經驗,如對自己、禪修的方法或老師感到懷疑。你會比較這方法與從前做過或聽過的方法,然後變得完全無力,就如旅人站在十字路口,不確定這道路是否正確,無法決定該走那一條路。

五蓋的出現,意味著心缺少喜、樂、定、尋與伺。這五個善心所是初禪的五支,它們是成就修觀不可或缺的部分,每個禪支都能對治特定的蓋,而每一蓋都是禪支的敵人。


〔「定」對治欲貪〕

在欲界裡,欲貪蓋主要負責把我們留在黑暗中,對治它的是定。當心專注在禪修的所緣時,就不會思考其他事情,也不會渴望令人愉悅的影像或聲音。令人愉悅的所緣在心中失去力量,散亂與放逸就不會產生。


〔「喜」對治瞋恚〕

隨著定把心帶到比較微細的層次,深厚的興趣會生起,整個人會充滿喜悅與快樂,這進展讓心從第二個蓋解脫,因為瞋恚無法與喜共存。因此,經典說喜對治瞋恚。


〔「樂」對治掉舉惡作〕

現在,由於禪修的進展,一種快樂的感覺開始生起。心平靜地看著令人不愉快的感受,也不會生起憤怒。即使所緣是難以相處的,也有一種自在安樂在心中,有時痛苦甚至會在念的影響下消失,剩下身體解脫的感覺。隨著身心的快樂,心滿足地停留在所緣上,而不會四處飛散。樂對治掉舉惡作。


〔「尋」對治昏沉睡眠〕

尋這個禪支有打開、提起心的特殊力量,它讓心開放而有活力。因此,當心持續且勤奮地精確瞄準所緣時,昏沉睡眠就不會生起。受到睏倦攻擊的心,意味著它已緊縮又衰弱。尋對治昏沉睡眠。


〔「伺」對治疑〕

如果尋表現良好,接下來心會觸擊觀察的目標,這種撞擊或「摩擦」所緣的心所即是伺,它的作用是讓心持續附著於觀察的所緣上。持續的注意與疑相反,因為疑會猶豫不決。疑惑的心無法將自己固定於任何特殊的所緣上,反而會到處亂跑,想著各種可能性。顯然地,當伺出現時,心就無法從所緣上溜走,也不會如此表現。

不成熟的智慧會促使疑的蔓延,禪修未到某種深度與成熟度時,顯而易見地,深奧的佛法對我們而言就難以理解了。初學的行者也許會對聽過卻未經驗的事感到驚奇,但他們愈努力去想通這些事,就發現了解得愈少,挫折與繼續思考最後會帶來批判。對這個惡性循環而言,持續地注意也是一種對治的方法。心穩穩地定住在所緣上,用盡全力來觀察,就不會產生批判的思想。


觀禪的達成

當你能從始至終將注意力保持在腹部的起伏,時時刻刻以一種連續不間斷的方式,發展敏銳、精確的念,便會發覺可用心眼清楚地看到整個腹部漲起的過程,連續不斷地從開始、中間,直到最後。對你而言,這經驗十分清楚。

現在你開始要經歷「觀」的進程,它只有透過直接觀察身心的觀禪才能獲得。首先,你要細微地區分出組成腹部起伏過程的名色之間的差別,各種感覺是色法的所緣,與覺察它們的心不同。隨著愈來愈審慎的觀察,你開始會看到名色如何以因果關係而相互關連,心中的一個想法,會引生一連串構成一個動作的色法所緣。心會開始辨識名色如何生滅,生滅的事實變得異常清晰。你意識範圍內的一切所緣顯然都有來來去去的本質,聲音響起,而後結束;身體的感覺生起,隨之消失,沒有一樣持久。

練習到這個關頭,初禪的五禪支便會開始穩固地出現。尋與伺增強,定、喜與樂隨之加入,可說成就了初觀禪,同時「觀智」(vipassanAJANa)也開始生起。


〔初觀禪——思惟智〕

當覺知清清楚楚,特別是注意到事物的滅去時,便可以直覺地明白所有現象都具有無常、苦、無我的特相。直覺地了解這三個特相,被含攝在內觀的一個特殊階段——「思惟智」(sammasanaJANa)中(17),意指由驗證而生起的慧。這個名詞常譯為「藉由領會而證實的知識」,藉由個人見到現象消逝的經驗,而理解或驗證這三個特相。

雖然我們普遍使用「內觀」(insight)一詞,但仍無法適切地翻譯巴利語「毘婆舍那」(vipassanA)。vipassanA 由 vi 與passanA 兩個部分組成。vi 是指「各種不同的方法」, passanA 是指「看」。因此,vipassanA的一個意思是「經由各種不同的方式來看」。

當然,「各種不同的方式」即指無常、苦、無我。現在 vipassanA 一個更完整的翻譯變成「經由無常、苦、無我的方式來看」。

觀智的另一個同義字是「現見智」(paccakkhaJANa)(18),「現見」(paccakkha)在此是表示直接由經驗得來的認識。真正的觀智只在人有正念時生起,因為它是直覺性的,不經由推理而產生,因此稱之為「現見智」。

隨著觀智在練習中一再出現,便引導心自然生起以下的省察——無常、苦、無我並非只有顯現於當下,藉由推論而會明瞭,這三種特相同時也顯現於過去,且將持續普及到未來。其他的眾生與所緣,也都由相同的元素——無常、苦、無我所構成。這樣的省察稱為「推論的知識」,這是尋與伺兩禪支更深的一面,在此顯現於思考的層次中。

初觀禪在此階段被視為已完全發展,而稱為「思惟智」的練習階段也完成了,行者會對有為法無常、苦、無我的三種普遍的特性,有深刻而清晰的理解。並會得到一個推論性的結論——這三個特性,會遍及在過去或未來世界中的任何情況。

推論與省察會在初觀禪出現,除非它們開始接管心,否則是無害的。特別是對一個很聰明、有豐富想像力或哲學思惟的人而言,省察太多,會阻礙個人直接的經驗,事實上會終止內觀。

如果有這樣的人,發現自己的修行有點走下坡,他可用這並非錯誤的想法的理解來安慰自己。在這例子中的省察與佛法有關,而與貪、瞋無關。當然,儘管事實如此,最好還是回到全然的觀察,只是去經驗現象。


◎正思惟與邪思惟

vitakka 這個字用來表示尋禪支,還包括思考層次上的省察,也就是將注意力導向某個想法,有正思惟與邪思惟兩種。

將注意力導向於欲樂稱為「邪思惟」,與其相對的「正思惟」,則和出離有關。與忿恨、爭論有關的是邪思惟,而與無忿恨、無暴力有關的是正思惟。

當無常、苦、無我的推論知識生起時,邪思惟便消失了。由個人直接的內觀所產生的連續思惟中,有些欲貪可能會出現,但它可能不會關心世界上的快樂——名望、性、財富、資產,比較會像是感到有個善欲,想捨離俗世、布施與弘法。雖然這些想法構成思惟,卻是與無貪或出離有關。

與瞋相關的思惟,是種攻擊的心態,渴望別人遭受傷害或不幸,它根植於忿怒,背後有個具破壞性的特質,無瞋與無憎則與「慈」(mettA)的特質有關。慈與恨的攻擊、破壞特質相反,它希望其他人幸福快樂。當人如前述般經由個人經驗品嘗到佛法的滋味,想與自己所愛的人分享,這一點也不稀奇,這種希望其他人也有同樣經驗的想法與慈有關,因為它希望其他人幸福。

最後一條思惟的途徑與造成傷害有關,共有兩個分支:殘忍與非殘忍的想法。殘忍的想法包括想傷害、壓迫、折磨、欺負或殺害其他生命的渴望,這是另一種根植於恨,而非常具有破壞特質的心。非殘忍的想法正好相反,只有「悲」(karuNA)的特質——希望幫助他人,並解除他們可能感到的痛苦與悲傷。一個懷有強烈悲心的人,不僅對他人的痛苦能感同身受,而且會找到方法來解除這些痛苦。


◎與省察智相同的伺

如果這般的省察一再出現,這過程即稱為「伺」,同一詞也用於指稱注意力的更加持久與「摩擦」的特性。在此,它意指在思考層次上反覆沈思。人首先經驗一個直接而直覺的領悟,接著,關於這領悟的推論知識生起。推論的知識是痛快且令人喜悅的,但是過多的話,就會發展成一長串的想法,而打斷直接觀察的過程。這些也許是非常崇高的想法——出離、慈、悲等,但儘管如此,行者還是會被它們捉走,此時內觀便無法產生了。

願你在練習之中,堅定地增長尋與伺這兩個非常重要的心所。願你審慎地瞄準心,並完全地「摩擦」所緣,直到你清楚地看到它,並洞察其真正的本質,即使有很棒的念頭出現,也希望你不會轉移目標。如此你會穿越不同的內觀階段,最後體證涅槃。

行者要達到洞察現象快速生滅的地步,才達到初觀禪。經驗這個觀智並超越它,行者可以說是有了成長。


〔第二觀禪〕

行者要拋開省察的早期階段,而進入單純的、全然專注的成熟階段。

現在禪修者的心漸漸變得清晰而敏銳,他能在剎那間跟上現象快速生滅的速度。由於持續而敏銳的念,又少了推論的思考,也不會懷疑名色無常、短暫的本質。此時,練習似乎是輕鬆自如了。少了努力的專注與思惟,就有喜與樂生起的空間。如此沒有思考,僅有全然的注意,稱為第二觀禪。

在初觀禪裡,心中充滿精進與推論的思惟。只有在第二觀禪生起時——於生滅隨觀智的初期,清明、喜、信心與樂才開始明顯。


◎信心、寧靜、喜與樂的過患

心可以變得更精確,且定更為加深。深定會帶來由個人經驗所生,明確的、經過驗證的信,它同時也會帶來深信,相信如果繼續練習,就會獲得佛陀或老師所承諾的利益。喜、身心的樂受也會在這個階段增強。當行者達到第二觀禪時,很有可能會變得非常執著這種心極度喜悅的狀態,他們會經驗到一生中最深的快樂,有些人甚至相信自己已經開悟。在這樣的例子中,他們未來進步的希望,會變得模糊不清,行者就已經如前述佛陀所說的「停滯在內」。

如果你有過這種極致的經驗,請務必要在心中默念。要很清晰地覺察喜、信心、輕安等,都只不過是種心理狀態。如果注意到自己執著它們時,要立即切斷這種執著,然後將注意力帶回到最主要的腹部所緣上。唯有如此,你才能持續進步,同時它會帶來更甜美的果實。

禪修老師對於處理這個練習階段的學生,必須要很有技巧。學生們對自己的經驗是如此興奮,如果老師挫了他們的銳氣,便容易遭到反抗。相反地,老師也許要溫和地說:「你練習得不錯,這是練習中會自然生起的東西,但還有其他許多比你現在擁有的還更好的經驗。因此,何不默念所有這些東西,這樣你便可以有更好的經驗?」

行者若留意這些指導,便會回到禪坐中,並審慎地注意光明、信心、喜、樂與輕安。他漸漸明白這簡單的默念,實際上是正確的練習之道。

如此確認了方向,他可以極具信心地向前邁進。


〔第三觀禪〕

喜會逐漸消失,但念與定則持續加深。然後,對正在發生事物真實本質的洞察,會變得非常強固。此刻,七覺支中的捨漸漸獲得優勢,不論所緣是否使人愉悅,心都不會動搖,而一種深的樂受會從身心中生起。行者可以長時間坐禪而不感到痛苦。他們的身體變得純淨、輕盈、精力充沛。這是第三觀禪,其兩個禪支為樂與一境性。第三禪在生滅隨觀智更成熟的階段生起。

從第二禪轉變至第三禪是練習的轉捩點。人類天生就會執取使心動搖的刺激與興奮,喜是這些令人動搖的愉悅感覺之一,它會在心中激起漣漪,卻相當不穩定。因此,當你經驗到它時,要確實儘可能謹慎地警覺與注意。只要行者仍舊執著喜,便無法向前邁進,進入隨著平靜與安適而來的更為成熟、微妙的快樂。


◎最上微妙之樂

經典以一個母牛哺乳小牛的故事,說明這個轉變。讓小牛早早斷奶是很重要的,這樣母牛的奶才能供人使用,如果小牛不斷奶,便會持續喝掉所有的奶。小牛就如以喜來餵養的第二禪,母牛也許是第三禪,而去喝那甘甜鮮美牛奶的人,就如成功地超越執取喜的行者。

經典描述在第三觀禪所體驗的樂受,是修觀中所能經驗到的最上微妙的快樂,它是最甜美的。儘管如此,行者依於捨而住,且不執著。

持續準確地覺察還是非常重要的,以免身心的樂受與內觀的敏銳清晰,令微細的執取生起,如果覺得自己的內觀非常美妙、敏銳且清晰,那麼就必須注意到這點。然而,執取生起的可能性並不大,因為全面而連續的念已出現,可容易地注意到每個所緣,而不會錯過。


◎現象的滅——樂受消失

第三禪被稱為最上微妙之樂,是因為在下一個階段就沒有這樣的快樂了。隨著你對現象的注意,會漸漸超越生滅隨觀智的階段,而進入壞隨觀智的階段。此時,所緣的生與住的部分已不再清晰,取而代之的是,心察覺到現象持續壞滅,它們一被覺察到,便立即消失。通常看起來如完全沒有實體,僅是現象持續地壞滅。

行者會有心煩意亂與沮喪的傾向,不只因為他們覺得缺乏樂,同時也因為現象的快速消失令人感到相當不安。在你能注意到所緣時,它已經消失,留下一片空白,而下一個現象仍以相同的方式呈現。

概念變得模糊。至此,行者也許清晰地看到現象,但想或認知的心所仍然混在其中。因此能同時看到勝義法——非概念的實相,也看到與身體、手臂、腿、頭、腹部等形體的概念。在壞隨觀智的階段,概念消失了,你也許無法說出有現象在那裡,有的僅僅是壞滅而已。

「發生什麼事了?」你也許會大叫:「我一直做得那麼好,但現在我的練習卻失敗了!它失去了控制,我無法注意任何一樣東西。」心充滿自我批判與不滿,顯然地,已無快樂可言。

最後還是可能會在這段陌生的期間得到自在,你只要冷靜地放鬆下來,觀察現象繼續不斷遷流。這階段的觀稱為「壞滅隨觀智」,它具有很有趣的特質。此時,不再有身心的快樂與安適,身上也無明顯的不舒服或疼痛,心中只有捨受。


〔第四觀禪〕

在生滅隨觀智成熟時,第二禪的喜退讓給第三禪的樂。喜的狂樂,被溫和而微妙的樂受與寧靜所取代。當樂在壞隨觀智階段消失時,還不會招致心的苦受。現在,第三禪退位給第四禪,其禪支的特相是捨與一境性。


◎行捨智

當心不苦不樂、不憂不喜時,便生起捨。捨有可使心平衡的驚人力量,這特別的狀態稱為「中捨」(tatramajjhattatA)。在此平衡的環境中,念會變得非常清淨、敏銳且鋒利。能以難以置信且毫不間斷的清晰度,看到現象微細的狀態,一如特殊而微小的振動。事實上,中捨從一開始,就出現在禪的每個階段中,然而在初禪、第二禪與第三禪裡,被更突顯的特質所掩蓋,就如日間的月亮,無法與太陽爭輝。


〔四種觀禪摘要〕

在初禪,捨未完全發展,尋與伺較佔優勢。如前所述,初禪中的尋與伺通常包含大量推論的思考。

在第二禪,喜的興奮與刺激使捨黯然失色。接著第三禪,有最勝妙的快樂,因此捨沒有機會展現。然而當樂消失,帶來一種不苦不樂的感覺,這時捨就有機會發光了。以此種方式,當薄暮來臨而黑夜開始漸漸籠罩,月亮的光輝照耀整個天際。

成就壞隨觀智後,接著而來的是怖畏現起智、厭離隨觀智、欲解脫智。到了行捨智的階段,捨才強烈地顯現出來。

這是禪修中一個很深的層次,事物開始以非常平穩的方式移動。念現在是那麼的敏捷,以致於能在心受到樂或苦擾亂之前,就攫取所緣。在此執取或忿怒無機會生起,平常令人不愉悅的或興奮刺激的所緣,也完全失去影響力。因為在六根門皆是如此,故稱現今所呈現的捨為「六支捨」。

覺知的奧妙是此時練習的另一個特色。腹部的起伏過程變成一種振動,它破碎成一個個顆粒,最後消失。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你應該試著注視整體的坐姿,或許如臀部與膝蓋的一些接觸點,而這些也會消失,對身體的任何感知能力都會消失。病痛消失了,因為沒有可覺察的色法留下,無癢可抓,留下來的只是知道色法消失的意識。此時,意識本身應該被當作知道的所緣,當你默念「知道、知道」時,甚至那意識也會開始忽隱忽現。然而,同時也會有很清晰、極敏銳的心。

這個心極度平衡的狀態,據說就如阿羅漢的心,在面對任何可以讓意識生起的所緣時,都保持不動。然而,即使在練習中達到這階段,你仍然不是阿羅漢,只是在這特別的念的剎那,經驗了類似阿羅漢的心。

四種觀禪中的每一禪,都有不同型態的快樂作為特徵。在初觀禪,可以經驗遠離的快樂。遠離五蓋,因此心遙遠地與之隔離。

在第二禪,行者可以經驗到定的快樂,良好的定以喜與樂的型態帶來快樂。當捨斷喜後,第三禪的快樂,就只有捨的快樂。

最後在第四禪,我們經驗到由於捨而來的念的清淨。

當然,第四種型態是最大的快樂,前三禪仍發生在有為法中。唯有當行者超越這個範疇,才能經驗到究竟的快樂——真實平靜的快樂,巴利語稱之為「寂滅樂」(santisukha)。它於禪修的所緣與其他的名、色法,以及注意中的心本身達到完全靜止時生起。

希望你們能品嘗這四種在觀禪中生起的快樂,同時也能更進一步品嘗最高的快樂——涅槃之樂。

(譯者按:本期專輯內容譯自班迪達尊者(Sayadaw U Pandita)所著《就在此生》(In This Very Life: The Liberation Teachings of the Buddha)一書,中譯本將由香光書鄉出版社出版。專輯中部分標題為編者所加。)


【註釋】

(1) 止禪(samatha jhAna):純粹的定,固定覺知於單一所緣,非常寧靜與祥和的狀態,心安止於所緣。

(2) 觀禪(vipassanA jhAna):(一)心持續專注於勝義法——不透過概念的禪修而能直接知道的所緣;(二)當隨意地轉換所緣時,心仍固定在無常、苦、無我的共相上。

(3) 勝義法(paramattha dhamma):究竟的真實,不透過概念的禪修而直接覺察的所緣,包括色法、心法與涅槃三種。

(4) 行勝義法(sankhAra paramattha dhamma):因緣和合的究竟真實,透過直接的覺知,而無須透過概念的禪修,即能感知無常的心法與色法。

(5) 五蓋(nIvaraNa):能障礙禪定的精神狀態,它的出現會令覺知減弱或消失。有五個特別的狀態——貪欲、瞋恚、昏沉睡眠、掉舉惡作與疑,出現於初禪五支消失之時。

(6) 離(viveka):遠離、隔絕,形容心平靜的狀態,當心遠離且不為煩惱所騷擾時生起。

(7) 喜(pIti):由於心的清淨,身心感到輕快、敏捷,對於正在發生的事感到欣喜,是七覺支中的第四支,也是初禪的第三支。

(8) 離生喜樂(vivekaja pIti shkha):由遠離而生的喜、樂,將初禪的第三與第四支一併納入考量的辭彙。

(9) 身遠離(kAya viveka):身的遠離,良好禪修的先決條件。一種與六塵的「身」——色、聲、香、味、觸與法等捨離的態度。同時也是在密集禪修中,或選個安靜的地點每日禪修時,讓身體遠離強烈的刺激。

(10) 心遠離(citta viveka):心遠離妨礙內觀發展的五蓋。相當於繼續保持正念,就不會被邪思惟所滲透。

(11) 出離樂(nekkhamma sukha):捨離之樂。解脫感官所緣,與回應這些所緣而生起的不善煩惱後,所生起的快樂。

(12) 欲貪(kAmacchanda):感官的渴愛,五蓋中的第一蓋。

(13) 瞋恚(vyApAda):厭惡,五蓋中的第二蓋。

(14) 昏沉睡眠(thIna middha):昏沉特別與睡眠一同思考,其影響力遍及周遭的心所,是故在心法上被視為一體。它是心僵硬而無法工作的狀態,是第五魔軍,也是五蓋中的第三蓋。

(15) 掉舉惡作(uddhacca kukkucca):浮躁與憂慮,五蓋中的第四蓋。

(16) 疑惑(vicikicchA):多疑的苛求,由猜測而使心精疲力竭的狀態,是第七魔軍,也是五蓋中的第五蓋。

(17) 思惟智(sammasanaJANa):觀的一個階段,由看見一切所緣的消失所形成,由此而獲得直接的個人經驗——一切所緣都是無常、苦、無我的。思惟智之所以稱為「證實」的,是因為在這個重點上,親自證明了教義。

(18) 現見智(paccakkhaJANa):直接經驗的認識,或直觀。「毘婆舍那」的同義詞。 班迪達尊者簡介

◎一九二一年生於緬甸仰光市近郊。

◎十二歲剃度出家,二十九歲接受馬哈希尊者的禪修訓練。

◎目前負責「清淨智禪修道場」(PanditArAma)指導密集禪修,為緬甸當代頗富國際聲望的禪修大德。

◎著有《就在此生》(In This Very Life: The Liberation Teachings of the Buddha)、《解脫道上》(On the Path of Freedom: A Mind of Wise Discernment and Openness)、《寧靜安樂之路》(The way to the Happiness of Peace)、《炎炎夏日的雨水》(Rain Drop in Hot Summer: Words of Advice from Sayadaw U Pandita)等書。




以正念劍,退十魔軍
──對治禪修的障礙之二

班迪達尊者 著
鐘苑文 譯

禪修可以看作是善心與不善心之間的戰爭。
為了克服心的黑暗力量—─十魔軍,我們要修習四念處,
培養對佛法的信心,以正念之劍,斬斷煩惱的束縛。


前言

禪修可以看作是善心與不善心之間的戰爭。處於不善這邊的是煩惱的力量—─我們所知的「十魔軍」(The Ten Armies of MAra),在巴利語中,MAra (魔羅,惡魔)(1)意指「能奪命者」,他是扼殺美德與存在狀態力量的化身,他的軍隊早已準備就緒,要攻擊所有的行者,甚至在佛陀成道之夜,努力要戰勝佛陀。

《經集》(Sutta NipAta) 有一段佛陀對魔羅說的話 (2):
汝欲第一軍,
不樂第二軍,
飢渴第三軍,
渴愛第四軍,
昏眠第五軍,
怖畏第六軍,
疑為第七軍,
傲慢不知恩(第八軍),
恭敬利名譽,邪行得名聲(第九軍),
稱揚讚自己,貶下毀他人(是第十軍的受害者)。

汝軍障解脫,黑魔(Namuci)(3) 之軍勢,
無勇者不勝,勇者勝己樂。

為了克服心的黑暗力量,我們要修習四念處的善的力量,它能給予我們正念的劍,以及攻擊、防禦的戰術。在佛陀的例子中,我們知道誰贏得了勝利。現在,那一邊會戰勝你呢?
 

第一魔軍:愛欲

愛欲是第一魔軍。由於過去在欲界的善行,我們重生於這個世界,這裡就如其他欲界一樣,眾生面對各類動人的感官所緣。甜美的聲音、馥郁的香氣、出色的想法,以及其他令人愉快的所緣,都踫觸著我們全部的六根門,遇到這些所緣的自然結果是—─生起欲望。令人愉悅的所緣與欲望是愛欲的兩個基礎。

我們對家庭、財產、職業與朋友的執著,也構成這第一支軍隊。通常對有情而言,這是很難征服的軍隊。有些人藉由成為比丘或比丘尼,離開家庭與所有執取的東西,來與它作戰。在密集禪修中,行者暫時離開家庭、工作,來與那些繫縛我們於六塵的執著力量戰鬥。

在你禪修的每一刻,特別是密集禪修時,你遠離許多令人愉悅的事物,儘管在這有限的範圍內,你還是會發現,自己環境中的某些部分比其他部分要來得令人歡喜。這時,認出你正在應付的魔羅—─你解脫的敵人—─是有幫助的。


第二魔軍:不滿

第二支魔軍是不滿於梵行,特別是針對禪修。在密集禪修中,你會發現自己的不滿與厭煩:坐墊的硬度或高度、供給的食物,以及修習期間的任何生活環境。有些問題突然出現,結果使自己無法沈浸於禪修的喜悅中,你可能開始感覺這練習真的出了差錯。

為了與這些「不滿」戰鬥,你必須成為一個歡喜的人(abhirati)—─好樂佛法,並獻身於佛法的人。一旦找到並運用正確的修行方法,你會開始克服這些障礙,狂喜、喜悅與樂自然會從定中生起。這時,你會了解法喜遠殊勝於欲樂,這就是歡喜的人的看法。然而,假如你的練習不夠徹底與審慎,那麼,你便無法發現佛法精微與奧妙的滋味,而會嫌惡在練習中生起的任何小困難。然後,魔羅就會是勝利者。

再說一次,克服修觀的困難,就如同戰爭,行者要以任何方式—─進攻、防禦,或打游擊,全憑他的能力而定。倘若他是一名強悍的戰士,那麼就會進步;如果他比較懦弱,可能會暫時撤退,但不要慌亂、搖晃或漫無目的地撤退。更確切地說,這種撤退將是有策略、有計劃的,是以最終能聚集力量,能贏得戰鬥為目標。

有時對環境或其他禪修的資具感到不滿,不一定全然是魔羅的錯—─不完全由於貪心到處攀緣而引起,然而,具滲透力的不滿,還是有可能會妨礙禪修的進步。為了方便禪修,某些生活必需品必須是合用的,行者須有適當的居所與飲食,以及種種的協助。滿足了這些需求,他們才能全心全意地禪修。

適當環境的需求,是九種發展五根的因素中的第四個,在前一章已有詳盡的討論(編按:參見本刊第七十三期,頁34--42)。如果在你的環境中發現有所不足,確實妨礙了禪修,那麼,採取一些行動來修正是必要的。當然,你要對自己與他人誠實,確定你不是屈服於第二魔軍。
 

第三魔軍:飢渴

食物是個問題嗎?

當第三魔軍—─飢渴再度襲擊時,也許行者只需克服對食物的欲求與不滿足。

在古代乃至現代,佛教中比丘與比丘尼的食物是依賴在家信徒的布施。比丘一般的習慣,是每天到護持他的村落裡托缽,有時他可能住在偏遠的地區,只從一小聚落的幾個家庭中獲得所有的資具,他的需求不見得每一天都會得到關照,在家的行者也是如此。

在密集禪修時,食物不全然與家裡的相同,不會有你喜歡的甜食,或習慣的較酸、較鹹與重口味的食物。由於缺少這些味道,你的心受到干擾而無法專注,因而也無法看到佛法。

在俗世裡也是如此,一個人可以花許多錢在餐廳,然後不喜歡那些菜餚。事實上,人們很少獲得正好是自己喜歡的東西,他們可能不但對食物感到飢渴,也為衣服、娛樂,或熟悉、新奇興奮的活動感到飢渴。這飢渴的想法與人們整體的需求有關。

如果你很容易滿足,那麼,採用一種對所有獲得的東西都感恩的態度,第三魔軍就不會太煩擾你了。人不能總是隨心所欲,但可以努力的是,維持在有益而適當的範圍裡。假如你精進專注於更進一步的禪修中,你便能品嘗到真正的法味,那真是令人感到無比的滿足。此時,第三魔軍在你眼中,就好像是玩具兵一樣了。

否則,飢渴是很難適應的,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任何人都不會喜歡。

當它們攻擊時,如果沒有正念,心必然會開始夢想。你會為了獲取想要的東西,而提出怪誕的理由—─是為了練習啊!為了心的健康!為了幫助消化!然後,開始四處攀緣,以獲取渴望的東西,身體也捲入於滿足渴望之中。
 

第四魔軍:渴愛

渴愛是魔羅的第四支軍隊。偶爾比丘可能在結束平常的托缽時,缽尚未裝滿,或還未獲得某些最適合他的食物,他可能決定繼續托缽,而不回僧院去。這是尚未試過的新路線—─在這條路上可能可以獲得渴望的珍饈,如此的新路線可能會「長」得很長。

不論是否為比丘,人們可能很熟悉這種型態,渴望先出現,然後計劃,接著四處奔走以實現它。這整個過程可能會讓身心俱疲。


第五魔軍:昏沉睡眠魔軍

〔昏沈即是怯弱的心〕

如此,第五魔軍—─昏沈睡眠、昏昏欲睡,就前進了。昏沈睡眠造成的困難值得詳述,因為它們總是出人意表。巴利語 thIna通常譯為「昏沈」,實際意指「怯弱的心」—─畏怯、退縮、黏著與染污的心,無法堅定地抓緊禪修的所緣。

就如同昏沈讓心怯弱一樣,它也會自動引起身體的虛弱,懶散的心讓你無法穩固地端身正坐,行禪也會變得曳步而行。昏沈的出現,意味缺少熱情(AtApa)—─如火燃燒般的精進。心變得頑強且粗重,失去了活動的靈敏度。

即使行者一開始時很精進,但昏沈仍會裹住他,因此需要額外爆發的精進來燒毀它。所有心的正面力量至少有部分受到阻礙,精進、念、尋與觸等的善心所都被覆蓋在怯弱之中,它們的功用因此變得遲鈍。這整個情況稱為「昏沈睡眠」(thIna iddha),thIna 是昏沈心所,而middha (睡眠)是當昏沈出現時的整個意識狀況。

在練習的經驗中,無須區別昏沈與睡眠的成分,我們已夠熟悉心的一般狀態了。昏沈是個受限制的狀態,就如監禁在一個極小的囚房,任何善心所都無法在其中自由地繼續它適當的活動。昏沈與睡眠之所以合稱為「蓋」,即是因為它是善心所的障礙。

最後,魔羅的第五支軍隊能讓練習完全停頓。眼皮上出現顫動的感覺,頭驟然向前傾……我們應如何克服這討厭的狀態?

有一次,當佛陀的兩大弟子之一的摩訶目犍連尊者在森林中禪修時,昏沈睡眠生起,他的心畏怯、退縮,像塊冷凍而堅硬的奶油一樣無法使用。

此時,佛陀深入他的心探究,看到他的困境,向前對他說:「我的孩子,摩訶目犍連!你是不是昏昏欲睡?睏得想打瞌睡?」

尊者回答:「是的,佛陀!我正在打瞌睡。」他率直坦白地回答。

佛陀說:「聽著,孩子!現在我要教你克服昏沈睡眠的八種善巧。」


〔保持清醒的方法〕

◎改變態度

第一個方法是改變態度。

當昏沈來襲時,人也許會被勸誘而投降於這樣的想法:「我是那麼想睡,在這裡迷迷糊糊地坐著對我毫無益處,或許我可以躺個一分鐘,以恢復精力。」只要你接受這樣的想法,昏沈睡眠就會受到鼓舞而繼續。

而另一方面,如果他絕然地說:「我要坐到昏沈睡眠消失,而且假如它再生起,我還是不會讓步!」這是佛陀所謂「改變態度」的意思,這樣的決心為克服第五魔軍打下基礎。

另一個改變態度的時機是,當禪修變得容易而平穩時,你多少已到達掌握跟隨腹部起伏的程度,且無須太多精進就可以觀察得很好,你很自然會鬆懈下來,而向後坐,相當冷靜地看著腹部的移動。由於這種精進的放鬆,昏沈睡眠便容易悄悄地靠近。如果真是如此,你應該試著加深正念,更審慎地看著腹部的起伏,或另外增加禪修的所緣。

有個增加所緣的特別技巧,這比簡單地看著腹部需要更多的精進,也因此會有重振活力的效果。要默念:「起、伏、坐著、接觸。」當默念「坐著」時,將覺知移轉到整個身體坐著的感覺;而默念「接觸」時,則將焦點放在一個或多個小區域接觸的感覺,每個區域大約銅板大小。臀部是適合觀察的區域,在默念「接觸」期間,你要一直回到所選擇的同一個區域,即使你無法總是對那裡有所感覺。

昏沈愈嚴重,你就要網羅更多的接觸點,最多到六個左右。在不斷地練習觀察觸點的方法後,將注意力拉回腹部,並從頭重覆默念。這個改變的策略相當有效,但並非絕對可靠。


◎運用尋心所

第二個消除昏昏欲睡的方法,是去反思已默記在心能激勵自己的經文,試著思量它們的奧義。也許你曾在夜裡醒著躺在床上,深思某些事件的意義,若真如此,你會了解佛陀所說消除昏沈睡眠第二個方法的功能。

在佛教心理學中,以專門用語來分析思考的構成要素時,其中一種即是尋(vitakka)心所。它有開啟心,並使之清新的能力,也是消除昏沈睡眠的特別方法。


◎大聲念誦經文

第三個對付昏沈睡眠的策略,是大聲念誦那些相同的經文。如果是在團體中禪修,你的聲音自然應該只大到自己聽得到就好。


◎拉耳朵,刺激血液循環

你的心若仍未振作,就要用較激烈的方法,拉耳朵或摩擦手掌、手臂、兩腿與臉部,這樣能刺激血液循環,稍微提振精神。

假如仍持續昏昏欲睡,那麼就念念分明地起身,去洗洗臉,也可點眼藥水來重新提振精神。若這個策略失敗,那麼建議你去注視光亮的所緣,如月亮或燈泡,這應該可以使你的心明亮起來。清澈的心即是一種光,有了它,你可以做新的嘗試,從始至終清晰地觀察腹部的起伏。

如果每個技巧都無效,那麼,你應該保持正念地試試輕快的行禪。最後,適度的投降即是就寢。如果昏沈與睡眠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原因可能就是便秘,果真如此,就要考慮溫和地通便。
 

第六魔軍:怖畏

魔羅的第六支軍隊是畏懼與怯懦,它容易攻擊在偏遠地方修習的行者,特別是精進的熱切度受到昏沈與睡眠的攻擊而降低時。勇猛的精進能驅趕畏懼,對佛法清楚的見解也能排除恐懼,因為它會帶來精進、念與定。

佛法是地球上可利用的最大保護,要對佛法有信心,並修習佛法,它是畏懼的特效藥。持戒可確保人未來擁有良善而喜悅的環境;習定意味著可遭受較少的精神苦惱;而修慧則可引導人朝向至涅槃—─超越所有畏懼、危難之所。修習佛法,你才是真正地在照顧、保護自己,而且扮演自己最好的朋友。

一般的畏懼是種衰弱了的憤怒。你無法面對問題,因此不向外反應,而等待機會逃離。但如果你能以一種開朗而放鬆的心,直接面對問題,畏懼就不會生起。在密集禪修時,不接觸佛法的行者,在與其他行者或老師聯繫時,會感到畏懼,缺乏信心。

例如,有些行者遭到昏沈睡眠的猛烈攻擊,大家知道他們在五個小時的禪坐中都在睡覺,一整天裡可能只有幾分鐘有清楚的覺知。這樣的行者,若開始與那些看來總能進入深定的行者比較的話,特別會覺得自己比較差、膽怯且困窘。在緬甸,昏沈的行者偶爾會偷偷溜走幾天,而且逃過小參,有些人就偷偷溜回家了!他們就如未做作業的學童一樣。假如這樣的行者能運用勇猛的精進,他們的覺知就會變得有如太陽一樣熾熱,讓昏睡的烏雲蒸發而消失。然後可以勇敢地面對老師,準備好報告看到自己在修習佛法所創造的光芒中。

在禪修時,不論遇到什麼問題,試著鼓起勇氣,誠實地向老師報告。有時行者會覺得自己的練習陷入困境,事實上卻是漸入佳境。一位值得信賴並具有資格的老師,可以幫助你克服這些不安全感,同時你也能以精進、信心與自信繼續走在佛法之路上。


第七魔軍:疑惑

昏沈睡眠是行者可能會開始懷疑自己能力的唯一理由,疑惑是魔羅的第七支軍隊—─令人恐懼生畏的一支軍隊。當行者從練習中偷偷溜走,他可能會開始失去自信,若反覆思量情勢,結果通常無法進步。

相反地,疑惑會生起,並慢慢擴散:首先是自我懷疑,然後懷疑修行的方法,甚至漸漸懷疑老師。例如:老師有能力了解這種情況嗎?也許這位行者是個特例,需要特別的指導方法,同修的行者跟我說的經驗一定是虛構的。因此,對練習時可以想到的每個方面都變得半信半疑了。

第七魔軍vicikicchA(疑惑),它的意義比簡單的「疑惑」一詞還要多,它是由於臆測而產生心疲憊不堪的狀態。例如,被昏沈睡眠所攻擊的行者,便無法集中持續的注意力,來培養直覺的觀慧。假如這樣的行者保持正念,他也許可以直接經驗到名色,並看到兩者以因果關係相互連結。

然而,如果沒有實際的觀察,對名色的真正本質就會依然模糊不清,因為人無法了解他從未看到的事物。現在這位失念的行者,開始訴諸理性與推理:「我在想名色是由什麼所構成,它們的關係又是如何?」不幸的是,他只能以一種很不成熟的了解,再摻雜一些幻想來解釋自己的經驗。這是易爆炸的混合物,因為心無法洞察真理而騷動不安,然後是感到困惑茫然、猶豫不決,這是疑惑的另一種型態,過度的推論會使人精疲力竭。

不成熟的慧,會讓行者無法達到堅定而確信的狀態,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心註定要在各種的選擇之間游移。由於他記得曾聽過的所有禪修技巧,因此他這種試一點,那種試一點,於是落入一大鍋雜碎之中,或許就淹沒在其中了。疑惑會是修行上一個可怕的障礙,懷疑、推測的近因,是心在尋求真理時,缺乏適當的作意,而有不恰當的調整。所以,適當的作意是治療疑惑最直接的方法。假如看的方向正確,就會看到你在尋找的—─事物的真正本質。為了你自己而如此看,你對它就不再有所懷疑了。

為了替智慧的作意創造適當的因緣,有位能把你放在走向真理與智慧之路的老師,是很重要的。佛陀說,想要發掘真理的人,應該找尋一位可信賴又有能力的老師。如果你無法找到好老師,並聽從他的指導,那麼你必然會求助於現今看得到的、過多的禪修文學。

請千萬要非常小心,如果你是位貪心的讀者,假如獲得很多禪修技巧的一般知識,然後想把它們都放在一起,最後你可能會大失所望,甚至會比開始時還要疑惑。即使有些是好的技巧,可是由於你並未正確而徹底地練習,技巧就會變得無效,同時還會懷疑它們。如此會使自己失去經驗禪修真正利益的機會。如果人無法適當地練習,對世間現象的本質便無法獲得個人的、直覺的、真正的了解,不只疑惑會增加,心還會變得粗重、僵硬,被忿怒—─厭惡以及與其相關的心法所攻擊,挫折與抗拒可能也在其中。


〔多刺的心〕

忿怒讓心像刺一樣,既粗重又僵硬。在它的影響下,行者會被心刺傷,就如旅人強行通過荊棘,每走一步都會受苦。由於忿怒對許多行者的禪修來說,都是個很大的障礙,我會詳論一些細節,希望讀者能學到克服的方法。大體上來說,它是從兩種心態所產生:首先是疑惑,其次是所謂心的「結」。

為我們顯示覺悟之道的佛陀說,有五種疑惑導致多刺的心,行者會被疑惑刺傷。他會先懷疑「法」—─通往解脫之路;同時懷疑僧伽—─根除部分或全部煩惱的聖人;接著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戒行與禪修方法;最後懷疑同修的行者,包括老師。當出現這麼多疑惑時,行者內心充滿忿怒與抗拒—─他的心當然變得多刺,實際上他可能非常不願意禪修,對它半信半疑,覺得不可信賴。

然而,我們尚未全盤皆輸,智慧與知識是這種疑惑狀態的良藥。知識的一種形式是推論,通常具說服力的話,如老師的推論,或具激勵性且結構完整的開示等,都能把疑惑的行者從荊棘叢中哄出來。回到直接觀察的清晰道路上,如此的行者會大大地鬆口氣,並心存感激。現在,他們有機會親自洞悉實相真正的本質,果真如此,那麼更高層次的智慧,會成為他們多刺的心的良藥。

然而,一旦無法回到道路上來,疑惑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五種心的「結」〕

多刺的心不但會從疑生起,還會從其他地方,即所謂五種心的「結」生起。當這些「結」出現,心會因為厭惡、挫折與抗拒等粗重、刺痛的狀態,而感到痛苦。但這些「結」是可以克服的,觀禪會自動將它們從心中清除。在它們想要入侵禪修時,第一步是認出它們,以恢復寬廣與靈活的心境。

第一個「結」是被各種感官所緣束縛。一旦渴望令人愉悅的所緣,就會對真正在當下所發生的事感到不滿。最主要的所緣—─腹部的起伏,看起來也許無趣且不如人的幻想,但如果這些不滿生起,就會暗中破壞禪修的進展。

第二個「結」是對自己的身體過度執著,有時可說成是極度自戀。另一種變化是在其他人身上投射出執著與佔有,這是第三個「結」,這現象是如此普遍,無須我詳述。

在禪修過程中,過度自戀會是個值得注意的障礙。當人長時間坐著,必然會生起不愉悅的感覺,有些還相當強烈,你可能開始納悶可憐的腿是否還能走路?也許決定張開眼睛、伸伸腿,此時,持續的注意力通常會被打斷,失去衝力。溫柔地考量自己的身體,有時會攆走探索痛苦真實本質所需的勇氣。

個人的外表是會引生第二個「結」的另一個領域,有些人要靠時髦的服飾與裝扮才會感到稱心。如果有時無法取得這些外部支援(也許在密集禪修中,化妝與浮誇的流行打扮是不恰當的,也會分散注意力),這些人感覺好像失去某些東西,而憂慮就會影響他們的進步。

心的第四個「結」是被食物所束縛。有些人喜歡吃得多,有些人則有很多奇想或偏好。對那些最關心食慾是否滿足的人來說,在打瞌睡中所發現的快樂,會大於修習正念的快樂。有些行者有相反的問題,會不斷地擔心發胖,他們也被自己所吃的東西束縛。

第五個心的「結」,是以下一世投生在梵天為目標來禪修。這除了實際上將禪修奠基於愛欲的渴望之外,還把眼光放得太低了。

藉由勤奮地修行,可以克服這五種「結」,以相同的方法,也能克服疑惑與隨之而來的忿怒。解除了多刺的不適之後,心如水晶般清澈明亮,它會很歡喜地開始精進,讓你走上修行之路;持續地精進,讓你向前走入更深的禪定中;精進到極致,在修行的最高階段帶來解脫。這三種精進—─事實上指向維持心的警覺與敏銳,是抵抗魔羅的第七支軍隊—─疑惑—─最好、最自然的防禦策略。只有當心從所緣溜走時,像有時精進力減弱,這時疑惑的臆測與遁辭才會乘虛而入。


〔信心讓心變得明晰〕

信心(saddhA)也有讓心變得明晰的能力,且能清除疑惑與忿怒的烏雲。想像一桶渾濁的河水,充滿著沈積物,有些化學物質,諸如明礬,有能力讓懸浮微粒子迅速沈澱,留下清澈的水。信心的作用正是如此,沈澱雜質,為心帶來澄淨。

不知三寶功德的行者,會對佛、法、僧與禪修的價值感到疑惑,於是就為第七魔軍所擊敗。這種行者的心就如一桶渾濁的河水,但是當他從閱讀、討論佛法或開示中知道這些功德後,疑惑就會漸漸沈澱,而喚起信心。

有了信心,便會開始渴望禪修,願意盡力以達到目標。強烈的信心是真誠與奉行的基礎,真誠地禪修與奉行佛法,必定能發展精進、念與定,然後智慧便會在觀慧的各階段中顯露出來。

當禪定的環境與條件具足時,智慧自然會顯露出來。智慧唯有在人能看到名色的自相與共相時產生。「自相」是指直接經驗到名色的個別特性,例如顏色、形狀、味道、氣味、高聲、軟硬、冷熱、移動與各種心法;而對一切名色的特相而言,「共相」則是普遍性的。在個別的特質或特性上,每個所緣與其他所緣可能差異極大,然而全都有無常、苦、無我的共相。

經由全然的覺知而自然生起的慧,能清楚且無疑地了解自相與共相兩種特性。這種智慧的一個特質是光亮,它照亮覺知的範圍。智慧好比探照燈劃破黑暗,顯露出至今都看不到的東西—─一切所緣與心法的自相和共相。透過智慧之光,你會在任何自己所涉入的活動,無論是見、聞、嚐、觸,透過色身的感覺或思考看到這些特質。

智慧運作下的特相是無癡。當慧生起時,心就不再為與名色有關的錯誤觀念,或愚癡的見解所困惑。

看得清晰、明亮且不困惑,心便開始充滿新的信心,稱為「證信」。證信既不盲目也非無有根據,它直接得自於個人的實相經驗,它就如雨水,讓人獲得滋潤。經典描述這種信心,是以個人直接經驗為基礎的決心,如此,我們明白信心與智慧兩者密切相關。

證信不會因為你聽到似乎合理的陳述而生起;也不是來自比較性的學問、學術研究或抽象的推論;更非由尊者、老師、仁波切或心靈團體把它硬塞進你喉嚨的。你自己直接、個人、直覺的經驗,才能帶來這種堅實且持久的信心。

發展與明瞭證信最重要的方法,是遵從經典的指導而修行。四念處禪修法有時會被認為太過狹隘或過於簡單,從外表看來似乎如此,但是當智慧開始在深度禪修中顯露時,個人的經驗便會粉碎這種狹隘的迷思。內觀帶來智慧,那一點也不狹隘,而是能看到遼闊全景的。

在信心面前,便會自然地注意到,心變得如水晶般澄澈,無有擾亂與污染,此時心也充滿著安詳與清澈。證信的功能是集聚並澄淨五根—─信、精進、念、定與慧。它們變得敏捷又有效率,而其積極的特性也會更有效地展開,以帶來平靜、有力、敏銳的禪定,如此行者不但能成功地克服第七魔軍,而且也包括其他魔羅的九支軍隊。


〔激發修行成就的四種力量〕

禪修就如在俗世中的努力,一個精力充沛,心又堅強的人,可以確信能完成任何渴望的事情。精進與心的力量是四種激發修行成就力量中的兩種,「欲」(chanda)是意願,是第一種力量,精進(viriya)是第二種,心的力量是第三種,而智慧是第四種。如果這四個心所為禪修提供了推動的力量,禪定便會顯露,不論他是否想從中得到任何結果,他甚至能以這種方式達到涅槃。

佛陀講過一個淺顯的例子,來說明如何達到禪定的目標。如果母雞以希望蛋能孵化的真誠心來下蛋,但後來牠跑開了,把蛋暴露在大自然裡,那麼蛋很快就會腐壞。而另一方面,假如母雞很認真地看待自己對蛋的責任,每天花很長的時間孵蛋,牠的體溫讓蛋避免腐壞,而又能讓小雞在裡面成長。孵蛋是母雞最重要的責任,牠必須以正確的方式去做,微微張開翅膀保護雞巢,不讓雨水淋濕,還必須注意不要坐得太用力而坐破了蛋。如果牠以正確的方式坐著,而且孵上足夠的時間,蛋自然會接收到足以孵化的溫度。在蛋殼裡,胚胎發展成鳥喙與爪子,日復一日,蛋殼漸漸變薄。在母雞簡短離巢的時間,小雞可以從裡面看到光線慢慢變亮,大約三週左右,健康的黃色雛雞便從幽閉的空間啄殼而出。結果就是這樣發生,不論母雞是否能預見這結局,牠所要做的,就是充分而規律地孵蛋。

母雞非常專注地獻身於這項任務上,有時牠們寧願忍受飢渴,也不想離蛋起身,如果實在必須起身,也會很有效率地完成差事,然後儘快地回來坐著。

我不建議你不吃飯、不喝水或不去上廁所,我只希望你受到母雞耐心與堅忍的激勵。想像如果牠變得浮躁且焦慮不安,坐幾分鐘後,就到外面去做幾分鐘其他的事,蛋便會很快腐壞,而小雞也會無法出生。

對行者來說也是如此。如果在禪坐期間,你很容易屈服於那些一時興起的念頭,而去搔癢、移動或扭動,精進的熱度就無法持續到讓心明晰,而使它不受心的障礙與困難等腐蝕性的影響所攻擊,就如前述五種心的「結」—─欲、對自己與別人身體的執著、貪食,和以未來的欲樂為禪修目標等的渴望。

一個努力在每個當下保持正念的行者,能產生持續的精進,就如母雞身上持續的熱度一樣。這種精進的熱度讓心不會腐壞,也不會暴露於煩惱的攻擊之下,同時也會經由它的發展階段,讓慧成長、成熟。

這五個心的「結」會在缺乏專注時生起。如果行者在接觸愉悅的感官所緣時不夠審慎,心就會充滿渴望與執取—─第一個「結」。然而,有了正念就能克服愛欲。同樣地,假如能洞察身體的真實本質,執著就會消失,對其他人身體的迷戀也會隨之減少。因此,第二個與第三個「結」就解除了。

密切注意進食的整個過程,可以克服第四個「結」—─貪吃。如果人以了解涅槃為目標來完成整個禪修,那麼心的第五個「結」—─希望來世再生於梵天界,獲得世俗欲樂的渴望也會消失。因此,持續的念與精進可以克服這五個「結」。當這些「結」解除後,我們的心不再被黑暗、壓迫的心法所捆綁,便能自在地迎向光明。

有了持續的精進、念與定,心會慢慢充滿佛法的溫暖,而使心保持清新,並讓煩惱枯萎。佛法的芳香瀰漫所有的地方,而無明的外殼漸漸變得更薄、更透明。行者開始了解名色,以及所有事物的因緣。信心立基於直接的經驗,透過因果的過程,他們直接了解名色如何相互關連,兩者並非由一個獨立的「我」的行動與決定所推動。經由推斷,他們了解這相同因果關係的過程存在於過去,也將繼續到未來。隨著練習的加深,會得到更大的信心,不再懷疑自己與禪修,以及其他的行者或老師,心中充滿著對佛、法、僧的感激。

然後會開始看到事物的生滅,並了解其無常、苦、無我的本質。在這種慧生起時,對這些現象的無明也消失了。

就如正要孵化的小雞,此時你會看到很多光從蛋殼外照進來,對各種所緣的覺知,會以愈來愈快的速度向前移動,你將會充滿著一種未曾經驗過的精進,同時生起強大的信心。

如果你繼續孵化自己的智慧,將會引導你朝向涅槃的經驗—─道心與果心(4)。你會從黑暗的殼中解脫出來,就如小雞充滿熱情地發現自己來到這個大世界,與母親在這陽光普照的農家庭院中奔跑,你也一樣,將充滿無比的幸福與快樂。經驗過涅槃的行者會感到一種獨特、新發現的無比快樂與幸福,他們擁有特別強大的信心、精進、念與定。

我希望你能深思這母雞的譬喻,正如牠不帶著希望或渴望來孵化小雞,僅僅以一種有意識的方式完成牠的責任。所以,願你好好地「孵化」你的禪修。

願你不會成為一顆腐壞的蛋。


〔指揮自己的船〕

我曾花許多時間在疑惑與相關的問題上,知道其嚴重性,所以希望能幫助你們避免。我知道疑惑會帶來多少痛苦,當我二十八、九歲時,開始到仰光的馬哈希禪修中心(MahAasI Sasana Yeiktha),在前輩馬哈希尊者的指導下禪修。到禪修中心大約一星期後,我開始對同修的禪修者吹毛求疵,有些應該要禪修的比丘戒行並不清淨,他們看起來既不謹慎又不細心。而在家的禪修者也是如此,看似想要交談,又以一種野蠻無禮的態度四處走動。我的心開始充滿疑惑,甚至我的老師—─一位馬哈希尊者的助理,也在我吹毛求疵的心火裡:此人從不微笑,而且有時魯莽又嚴厲,我覺得禪修老師應該充滿和善與關懷才對。

一位有能力的老師可以憑知識、經驗推測行者的狀況—─根據許多行者的經驗與經典的研究,這位正在教導我的老師也不例外。他看到我的練習開始退步,猜到首因應該是遭到疑惑的攻擊,於是非常溫和且善巧地責罵我。之後我回到房間自我反省,我問自己:「我為什麼到這裡來?來批判其他人,並測試老師嗎?不!」

我了解自己到禪修中心來,是為了儘可能去除輪迴旅程中累積的煩惱,希望藉由中心的禪修傳統裡的佛法修行,來完成這個目標。對我而言,這反思是個很大的澄清。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我好比駕著一艘帆船,在外海被狂風暴雨襲擊,四周巨浪波濤洶湧,船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我無助地在汪洋大海中搖晃。附近的其他船隻也遭受同樣的困境,但我並未操控自己的船,反而高聲地向其他船長咆哮著各種指令:「最好升起船帆!嗨,就是你!最好把它們降下來!」如果我繼續做個愛管閒事的人,很有可能會發現自己已沈在海底了。

這就是我自己學習到的。從此以後,我非常地努力,心中也不再存有任何疑惑,甚至變成老師特別喜愛的學生。

希望你可以從我的經驗中獲益。
 

第八魔軍:傲慢不知恩

在克服疑惑之後,行者會開始了解一些佛法,不幸的是,魔羅的第八支軍隊以我慢與忘恩負義的型態,正整軍待發。當行者開始在禪修之中經驗到喜悅、狂喜、歡欣與其他有趣的事時,我慢便會生起。此時他們也許會好奇,老師是否已實際達到這不可思議的階段,其他行者是否與他們一樣努力練習等。

我慢最常發生在慧生起的階段,當行者注意到現象剎那生滅時,那是完全處於當下的不可思議的經驗,當正念之光照在所緣上時,就可在每個當下看到它們如何生滅。在這個特別的階段,許多煩惱會生起,它們特別被稱為「觀染」(vipassanA kilesas)(5)。由於這些煩惱會成為有害的障礙,對行者而言,很重要的是要清楚地了解它們。經典告訴我們,慢(mAna)的特相是熱情洋溢的精進—─極大的熱誠與熱情。洋溢著精進,並充滿著自我中心與自我讚美的想法,例如:「我多棒啊!無人可以與我相提並論!」

我慢的一個顯著特徵是頑強與剛硬,心頑固自大,就如剛剛吞下其他生物的巨蟒,我慢的這種特徵,也會表現為身體與姿勢的緊張。它的受害者會有大頭與僵硬的脖子,因而可能會發現他很難謙恭地對人鞠躬。


〔忘記他人的幫助〕

我慢實際上是種可怕的心態,它會摧毀感激,讓人很難承認自己欠人任何恩惠,不但忘記他人過去對自己所做的善行,還輕視他們,詆毀他們的功德。不僅如此,還會主動隱瞞他人的美德,讓他們不受尊敬。這種對待恩人的態度是我慢的第二種型態,第一種則是剛硬。

在我們的生命之中有許多恩人,特別是在孩提與年少時代,例如,雙親在我們無助時,給我們愛、教育與其他生活所需;老師教導我們知識;在我們陷入麻煩時,朋友給予幫助。記得那些曾幫助我們的人的恩情,會覺得謙虛與感恩,且會希望有機會可以回報。正是這個平和的狀態,能打敗第八魔軍。

然而,不承認過去曾受他人恩惠的人十分常見。也許某位在家人發現自己有困難,而有個慈悲的朋友給予幫助,幸虧獲得此幫助,那人設法改善他的情況,但他後來卻絲毫不表示感謝,也許甚至反過來對恩人說些刺耳的話:「你曾經為我做過什麼嗎?」這種舉止在這世界上十分常見。

即使比丘也會變得自大,覺得他僅僅因為自己的努力,就成為一位有名望且受歡迎的老師。他忘了指導者與老師—─他們可能從他成為沙彌的孩提時,就開始幫助他了。教他讀經、提供生活所需、指導禪修、給他忠告,以及在適當的時機責備他。因此,他可以長大成為一位負責任、有教養且有禮貌的年輕比丘。

到了可以獨立時,這位比丘可能展露極高的天賦。他開示的佛法精彩又淺顯易懂,人們尊敬他,送他許多禮物,還邀請他到很遠的地方弘法。這位比丘抵達生命的高峰,開紿變得相當自大。也許有一天,他年長的老師來跟他說:「恭禧!從你還是個小沙彌時,我就一直看顧著你,在很多方面幫助你,現在看到你做得這麼好,真是打從心裡開心。」這位年輕比丘不耐煩地回答:「你幫過我什麼?我為此非常努力呢!」

問題也會發生在佛法家庭,就如同發生在其他任何家庭。在任何家庭裡,應該要以一種積極、愛與慈悲的態度,來面對需要解決的困難。假如全世界的家庭成員都以愛與慈悲相聚在一起,而且當意見不合時,能相互體諒,想像這樣會如何?

世界上有很多解決問題的方法,也許不是很有效,但不幸地,卻非常普及。例如,家人不從友誼與愛直接行動,卻可能開始公然揭露家醜、輕蔑其他家人,直接或間接地批評他們的個性或品德。

在對其他家人惡言羞辱與責難之前,應該要先考慮一下自己的心態與狀況。責難、誹謗與輕蔑別人的傾向是我慢的一種狀態,經典以比喻來說明。例如,一個被激怒的人抓起一把糞便,丟擲到對手身上,在弄髒對手之前,他已先弄髒了自己。因此,如果有什麼事我們並不贊同時,請試著以寬厚的精神,練習耐心與寬恕。

想像一位旅人正走在漫長且艱鉅的旅程,在一個炎熱的日子裡,他經過路旁一棵枝葉繁茂,有著清涼遮蔭的樹。旅人非常高興,躺在樹下,想好好睡個午覺,如果旅人在他離開之前砍倒這棵樹,這就是經典所謂的忘恩負義,這種人無法了解朋友所展現的善意。

我們有責任去做更多事,而不只是避免去「砍倒」恩人。真的,在這世上有很多時候,我們無法回報那些曾幫助過自己的人,如果至少還記得他們的善行,那麼仍然可以稱得上是個好心腸的人。假如能找到方法來報恩,當然應該要這麼做,不論恩人是否比我們善良,或是個流氓,或與我們的德行相當,都無關緊要。他之所以成為恩人,唯一的必要條件是他在過去曾經幫助過我們。

從前有個人很努力工作,來扶養他的母親,結果她不斷與男人發生關係。她試著隱瞞兒子,但最後一些愛說長道短的村民向他揭發她的行為,他回答說:「走開,朋友!只要我媽媽快樂,不論她選擇做什麼都好,我唯一的責任是工作與扶養她。」

這是位非常聰明的年輕人,他了解自己責任的界線—─報恩,報答母親生養他的恩情。除此之外,母親的行為是她自己的事。

這個人是世上兩種珍奇的人之一。第一種珍奇的人是施恩者—─仁慈、親切,為了崇高原因而幫助他人。佛陀即是這種人,不遺餘力地幫助人們從他們自己痛苦的輪迴中解脫。我們應當感念佛陀,甚至考慮勤奮修行,以作為回報。第二種珍奇的人是感恩者—─對曾經為他做過好事的人表示感激,並在時機成熟時努力回報。

我希望你成為兩種珍奇兼備的人,並且不要屈服於魔羅的第八支軍隊。
 

第九魔軍:恭敬、利益、名譽與邪行得名聲

魔羅的第九支軍隊是恭敬、利益、名譽與邪行得名聲。當達到修行的某種深度時,你的行為舉止將會改善,漸漸受人尊敬、欽佩,你也許甚至會開始與其他人分享佛法,或以另一種方式將對佛法的體驗顯現於外,這點也許經典已有清楚的說明。人們可能對你有很大的信心,也許還會給你帶來禮物與捐獻,傳說你是個證悟者,能開示很棒的佛法。

此時你便很容易屈服於魔羅的第九支軍隊。這些人直接的崇敬與尊重,可能沖昏你的頭,你也許開始巧妙、公然地向追隨者索取更多或更好的捐獻。你也許覺得享譽四方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你確實比別人優秀,或虛偽的野心取代了你助人的初衷—─如教學的動機,以及分享自己在修行中獲得種種智慧的動機。你的想法可能會如此:「哎呀!我真棒!我多麼受人歡迎!不知是否有人和我一樣棒?我可否讓信徒買輛新車給我?」

第九魔軍的第一大隊是物質的利益—─接受信徒或崇拜者的禮物;而這些人的崇敬是第二大隊;第三大隊則是聲譽或名望。

魔羅的第九支軍隊在世間主要攻擊的對象,是那些在禪修上有優秀成果的行者,但它的攻擊不見得需要一群追隨者。想要獲得的願望會攻擊大部分的在家行者,通常會渴望在密集禪修中有更豪華的設備,或穿上一套新衣。他也許會對自己的修行感到自豪,開始希望被公認為偉大的行者,修行不深的人最容易受到這種影響,被自己的成就所欺騙。行者一旦有過一、兩次有趣且有點深度的經驗,就會變得過度自信,他可能很快就想要走上佛法的舞台,去教導其他人,而成為受景仰與讚美的對象。這樣的人將教導一種假的內觀,非但無經典根據,也無深度的修行經驗,實際上他們可能會傷害學生。

〔真心誠意〕

為了克服第九魔軍,你精進背後的動機一定要真誠。如果你開始練習只是為了想獲得捐獻、恭敬或名聲,你就不會有任何進步,經常檢視動機會很有幫助。如果你的進步名副其實,且出自真心誠意,而後來為貪求利益所屈服,你會變得過度沈溺、怠忽,據說這樣的人便無法過著安詳的生活,而且會被眾苦擊敗。滿足易得的利益,他便會忘記禪修的目的,而做出惡行,無法培養善法,修行就會退步。

然而,也許我們相信痛苦有個終點,而且可以經由修行佛法達到它,就是這個真誠的動機,防止我們落入世間利益與名聲的貪求。生命意指存在,對人類來說,生命意味著很痛的出生過程,與在終點等待著的死亡。在這兩者之間,我們會陷入疾病、意外、年老的痛苦等經驗,還有情感上的痛苦—─求不得苦、沮喪、失落與怨憎會苦。

為了解脫這一切痛苦,我們坐禪、修習佛法—─通向涅槃的超世間解脫之道。有些人去參加密集禪修,放下世間的活動,例如生意、教育、社會義務與娛樂的追求等,因為我們相信痛苦終究會結束。事實上,我們可以合理地把任何努力止息煩惱的地方,視為密集禪修之地,當你來到這地方,即使只是為了禪修所設定的客廳一角,即是巴利語所謂的「出家者」(pabbajita),意指「為了止息煩惱而離開世俗的人」。

為何想要止息它們?煩惱有極大的力量來折磨、壓迫尚未脫離它們的人。它們就如燃燒、折磨、糾纏人的火,當在人身上生起,就會燃燒他,帶來枯竭、折磨與壓迫。煩惱實在是乏善可陳。


〔三種煩惱〕

煩惱有三種—─違犯、纏縛與隨眠。

當人們無法持守基本的戒律時,違犯的煩惱就會生起,然後會有殺生、偷盜、邪淫、妄語、飲酒等行為。

煩惱的第二個層面比較細微,可能不是於外在做了不道德的行為,而是心被一種欲望所纏縛,想要在色身或其他方面殺害、毀壞、傷害其他眾生。偷竊財物、操縱人們、欺騙他人的渴望縈繞於心,以獲取一些想要的東西。如果你曾經歷過這種纏縛,便會知道它是種很痛苦的狀態,假如某人無法控制纏縛的煩惱,就很有可能以某種方式傷害他人。

隨眠煩惱通常不顯於外,它們潛伏著,等待適當的因緣來襲擊這無助的心。隨眠煩惱就如人深深地睡著了;當他醒來,心開始翻騰時,正是纏縛煩惱的生起;當他從床上起身,開始從事日常的活動,這就如從纏縛的煩惱轉移到違犯的煩惱。

在一根火柴棒裡也可以找到這三方面,火柴棒塗有磷的那端就如隨眠的煩惱;摩擦它後產生的火焰就如纏縛的煩惱;由於未審慎處理火焰,以致發生森林大火,就如違犯的煩惱。


〔熄滅煩惱之火〕

如果你真誠地修習戒、定、慧,便可以克服、熄滅並捨離這三種煩惱。「戒」對違犯的煩惱置之不理;「定」會鎮伏纏縛的煩惱;而「慧」則根除造成前兩者的隨眠煩惱。你以這方法修行,就會獲得新的快樂。

由於持戒,真摯的行為—─道德所帶來的快樂,取代了欲樂。由於違犯的煩惱消失,有德行的人會相對地過著純潔、清淨且充滿喜悅的生活。我們持戒即持守基本的五戒,更廣泛地說,是遵循八正道中的戒學—─正業、正語與正命,這些都立基於不傷害他人或自己之上。

你可能會懷疑,真正清淨的行為是否可能存在這世上?當然!無論如何,在密集禪修時,持戒清淨要容易多了,那裡的環境比較單純,誘惑則降到最低。這對希望持守的戒多過於五戒的人,或必須持守很多戒律的比丘、比丘尼來說,更是如此。在密集禪修時,可以因為這些困難重重的努力,而達到很高的成就。

淨化行為只是第一步,如果我們想止息的不只是粗重的煩惱,有些內在的練習是必要的。定或八正道中的定學—─正精進、正念與正定,會對治纏縛的煩惱。在所緣生起的每個剎那,都需要持續且耐久的精進來注意並覺知它,不要分心。就世俗的情況來說,維持這種努力是很困難的。

有了剎那、剎那持續的精進、念與定,纏縛的煩惱就無法接近心。心可以進入禪修的所緣,並停留在那裡而不散亂,纏縛的煩惱就無機會生起,除非在禪修時有剎那的失念。解脫這些煩惱的心境稱為「寂止樂」(upasama sukha),是種幸福、平靜的喜樂,這是脫離難以忍受的煩惱的結果,心不再渴望、貪求、憤怒、煩亂。知道這種快樂之後,就會發現它勝於感官之樂,覺得將感官之樂置之不理以獲得它,是種很值得的交換。

還有比這更快樂的,所以千萬不要自滿,再往前踏一步,就可以修習智慧了。有了智慧,隨眠的煩惱會被暫時捨斷,或許也會永久消失。當念隨著其相關的心所—─精進與定而生起時,就會開始很直覺地了解名色的本質,當自然地到達慧成就的階段,八正道中的慧學—─正見與正思惟,就會開始實現。在每個慧生起時,隨眠煩惱便會止息,藉由慧的逐步進展,就能獲得崇高的道心,隨眠煩惱便永遠止息。

如此深度的修行,煩惱的折磨便會減少,也許還會永遠消失。

在這種情況下,利益、恭敬與名聲會很自然地到你身上,但你並不是落入它們的手中,它們比起你崇高的目標與修行的熱忱,似乎毫無價值。由於真誠,你絕對不會停止增進自己戒律的基礎,會適當地運用這些利益與名聲,而且持續修行。
 

第十魔軍:稱楊自己,貶抑他人

我們對痛苦的事實都多少有些覺知,它出現在出生、活著與死亡時,生命中痛苦的經驗常常會讓我們想克服痛苦,而過得自由安詳。也許就是這個願望、信心,或甚至是對此堅定的信念,讓你翻閱這本書。

在我們修行的過程中,這個根本的目標,會遭到某些修行本身的副產品暗中破壞。我們曾討論利益、恭敬與聲譽如何成為解脫的障礙,同樣地,魔羅的第十支軍隊—─稱揚自己與貶抑他人,這個密切相關的問題也會造成解脫的障礙,這是一場禪修大師要面對的戰役。

自我讚揚常在修行有所成就時入侵,它也許是一種持戒莊嚴的感覺。我們可能會變得太過自負,會睥睨群倫說:「看那個人,他們並未好好持戒,不像我一樣聖潔、清淨。」若發生這種事,我們就成為魔羅第十支軍隊的罹難者了。這最後一支軍隊,也許是所有軍隊中,最致命的一支。在佛陀時代有個人—─提婆達多,就曾在它的影響下試圖殺害佛陀。他對自己的神通與在禪定上的成就,以及身為弟子的身分而感到自豪,然而當顛覆性的想法出現時,他失去正念,也無力防禦它們。


〔梵行的本質〕

在自我淨化中品嘗快樂,而不貶抑他人或自我膨脹是可能的,此處可用一個比喻來說明。仔細想想一棵價值連城的樹木,樹心是最珍貴的部分,我們可以把這棵樹比喻為佛陀所說的梵行—─戒、定、慧。

樹幹的橫切面展現出其組成—─樹心、木質部、韌皮部、最外層薄薄的樹皮,以及樹枝與果實。

梵行由戒、定、慧構成,包括涅槃道與果的成就,還包括神通—─是透過觀慧而洞察實相真正本質的神通。然後,會有藉由修行而來的利益、恭敬與名聲。

樵夫可能為了某些重要的目的,而進入森林尋找樹木的心材。當他找到這棵高聳挺拔的樹木時,會把所有的樹枝砍下帶回家。而後,他才發現這些樹枝與樹葉對原來的目的而言,並無用處,這就如人滿足於利益與名聲一樣。

另一個人可能剝去薄薄的樹皮,這就如一位行者,安於清淨的行為,卻絲毫不為心的發展而努力。

第三位行者,也許有點聰明,了解戒律並非道路的終點,還要考慮心的發展。他可能開始某些形式的禪修,然後很努力地練習,達到心一境性,而感到很棒。心平靜而滿足,充滿快樂與歡喜,甚至可能精通禪定。然後就會想:「天哪!我感覺好棒!但旁邊那個人的心還是和以前一樣掉舉。」這位行者覺得他達到內觀與梵行的精髓。但相反地,他只不過是遭到第十魔軍的攻擊罷了,這就如樵夫滿足於樹的韌皮部,還未踫觸到樹心一樣。

另一位行者更是野心勃勃,決定要發展神通,他因獲得神通而自鳴得意,此外,覺得玩玩這些新能力有很多樂趣。然後就會生起一種想法

:「哇!這個好棒!這一定是佛法的精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吧!那邊那位婦女無法看到她眼前的東西—─天人與餓鬼。」如果他無法逃脫第十魔軍,就會在發展善心上變得過度沈溺、怠忽,生命也會充滿很大的痛苦。

神通不是真正的解脫。在現代,很多人會被某幾位發展超自然神力的人影響,為了某種理由,甚至小小展現一下神通,似乎也會吸引人們很多的信心。在佛陀的時代也是如此,事實上,曾有位在家信徒去找佛陀,建議他的教學應該要以示範神通為基礎,為了這目的,佛陀應該廣泛地安排所有具神通的弟子,對大眾展示奇蹟。「人們真的會印象深刻,」這位信眾說:「以那種方法,你會獲得許多追隨者。」

佛陀拒絕了這項建議,那信徒請求了三次都遭到拒絕。最後佛陀說:

善男子!有三種神通,第一種是行於空中、出沒地上,以及其他種種神變。第二種是可以了知他人的心,你會對某人說:「哎呀!你在某一天曾這麼想,然後就去這麼做了。」人們會對此感到印象深刻。但是有第三種神通—─指導能力,藉此可以告訴別人:「哦!你有如此這般的行為舉止,那是不好的、不健康的、不善巧的,對自己或他人的福祉並無益處。你應該捨棄它,而以這種方式來修習,以培養善行。然後,應該依我教你的方式禪修。」這個指導別人走在正道上的能力,就是最重要的神通。

善男子啊!如果展示前兩種神通給那些對內觀有信心的人,並不會破壞他們的信心。但還有很多人不是天生就有信心,他們會說:「這個嘛……也沒什麼特別的。我知道其他宗派與宗教系統,其中的人藉由咒語或其他祕傳的修習,也可達到這樣的神通。」像這樣的人會誤解我的教導。

善男子啊!第三種神通是最好的,可以指導他人。當某人說:「這是不好的,別這樣做!你應該謹言慎行,這是清理心中煩惱的方法,這是禪修的方法,這是達到涅槃之樂的方法,你因此可從所有的痛苦中解脫。」善男子啊!這是最好的神通。

當然,如果你對此有興趣的話,可開始試著去努力獲得神通。它並非不可或缺,與修觀也並不矛盾,沒有人會阻止你,其成就當然也並非一文不值可讓人嘲弄,只是不要把神通誤解為教義的真髓。某人獲得神通,而相信自己已到達心靈之路的終點,這是個很大的誤導,他就像要找樹木的心材,卻滿足於所取得的樹皮一樣,把它們帶回家後,才發現毫無用處。所以,在你獲得神通之後,請繼續發展各種的觀慧—─持續的道與果的剎那,直到證得阿羅漢。

當念與定有良好的發展時,洞察萬物各種層次本質的觀慧就會生起,這也是一種神通,但並非道的終點。

你也許最後到達須陀洹道(sotApatti)(6)—─覺悟的第一個階段,初探涅槃的道心,永遠地根除某些煩惱。你可以繼續修行並發展果心,當果心生起時,心便住於涅槃的極樂之中。據說這種解脫不受時間所限,一旦你努力證得,隨時可以回到這種狀態之中。

然而,這些較低的成就還未符合佛陀的目的—─完全覺悟,心最終的解脫,永遠止息所有的煩惱。

當佛陀說完樹木的比喻之後說:

我教導的利益並不僅僅在於利益、恭敬與名聲,也不在於持戒清淨,不在於禪定的成就,不在於神通的獲得,而是完全從煩惱解脫的本質,是隨時可以達成的。

我希望你能集中精力與莫大的勇氣,來面對魔羅的十支軍隊,以無情的悲憫完全擊敗它們,完成各種觀慧。願你至少就在此生達到須陀洹,隨後並能完全從痛苦中解脫。


【註釋】

(1) 魔(MAra):又譯「魔羅」,在巴利語中,此字源於意義是「死亡」的字,是貪、瞋、癡力量的具體化,會扼殺美德與生命,是一切有為界的統治者。

(2) 出自《經集》第三品〈大品〉第二章〈精進經〉。

(3) 黑魔(Namuci):魔或魔羅的另一個名字。

(4) 道(magga):指當煩惱斷盡,覺悟的剎那,同時也是涅槃最初的、獨特的心。果(phala):緊隨道心之後,繼續覺知涅槃的心的剎那,此時煩惱已止息。

(5) 觀染(vipassanA kilesas):觀的煩惱,主要在觀「法」快速生滅的階段出現,此時會生起極大的喜悅與快樂。觀染是由執取「觀」所產生的愉悅經驗所組成,若未完全地覺知,行者就會執取它們。

(6) 須陀洹(sotApanna):入流者,藉由初次經驗涅槃,而成就覺悟的第一個階段。這樣的人在禪修的作用下,根除了自我的幻相與疑惑,由於削弱了煩惱,將不再生於畜生道與地獄;他也不再相信任何儀式可帶來解脫。




《維持心的平衡》

發展七覺支,淨化身心
尋找平衡之道 ── 七覺支

班迪達尊者 著
鐘苑文 譯

「覺支」即指成就覺悟者的因素,或覺悟的因。
如何在自己身上培育七覺支呢?那就必須透過四念處禪修法。
當這些覺支充分發展時,便能引領行者到達涅槃。


成為聖者

人不能只經由凝視天空而覺悟;或經由閱讀、研究經典而覺悟;或藉由思考而覺悟;也不會因發願,心就會突然靈光爆破而覺悟。要讓覺悟生起,必須有某些必要或先決的條件,巴利語稱為「覺支」(bojjhanga)──覺悟的因素,共有七項。

「覺支」一詞是由「覺」(bodhi)與「支」(anga)組成,「覺」意指覺悟或覺悟者,而「支」則指發生的因素,因此,「覺支」即指成就覺悟者的因素,或覺悟的因。「覺支」的第二個意思,是基於其巴利語兩個字根的另一種意義。「覺」又指得以理解或領會四聖諦──苦、集(苦的起因)、滅(苦的止息)、道(滅苦之道──八正道)的知識;而「支」又指「部分」。因此,「覺支」的第二個意思是指領會四聖諦的特定知識。

所有的觀行者對四聖諦都有某種程度的了解,但要真正地了解它們,則需要一個特別的、意識的轉換剎那──道心。這是修觀達到極致的一種狀態,包含涅槃的經驗。一旦行者有此體驗,便會徹底地明白四聖諦,人因此認為其內在擁有覺支,而稱之為「聖者」,因此,覺支也是聖者所具有的特質。它有時也稱為「等覺支」(sambojjhanga),字首sam 意指完整、完全、正確或真實,表示敬意或加強語氣,字義上並無差別。

七覺支或聖者的七個特質是:念(sati)、擇法(dhamma vicaya)、精進(viriya)、喜(pIti)、輕安(passaddhi)、定(samAdhi)、捨(upekkhA)。在修觀的所有階段中,都能找到這七支,但如果我們以觀的開展階段作為標準,那麼,七覺支開始變得非常清楚,是在行者初見諸法生滅的生滅隨觀智的階段。

如何在自己身上培育七覺支呢?那就必須透過四念處禪修法。佛陀說:「比丘啊!如果持續且再三重覆地修習四念處,七覺支就會自動且完整地開展。」

修習四念處不是要去研究、思考它們,或聽與它們有關的開示,或討論它們。我們必須做的是直接且根據經驗地覺知四念處──覺知「念」得以建立其上的四個基礎。《念處經》(SatipaTThAna Sutta)將之稱為:第一、身──身體的感覺;第二、受──感受,存在於每個經驗中的苦、樂或不苦不樂的特性;第三、心──心與念頭;第四、法──心的所有其他所緣,如見、聞、嚐到的東西等。此外,佛陀說覺知的練習,要持續且重複,不應間斷。這確實是我們在修觀中嘗試做的,由馬哈希尊者所教導與開展的觀禪傳統,即是遵循佛陀的指導,專為完整地發展七覺支,以及最終體驗聖道心。



發展七覺支,淨化身心

當這些覺支充分發展時,便能引領行者到達涅槃。在其中,它們可與強效藥匹敵,讓心有足夠的力量經得起人生的起伏。此外,通常還會治癒身心的疾病。

禪修並不保證可以治癒所有的疾病,但發展覺支很有可能治療病痛,即使是那些看起來無藥可醫的不治之症。

﹝淨化身心﹞

◎對治五蓋,使心平衡

心病是指貪、瞋、癡、嫉妒、慳吝、我慢等疾病,當這些力量生起時,便使心晦澀且混亂,而製造出反應這種混亂狀態的色法。當心被負面思想所籠罩,而不是擁有清楚明亮的「氣色」時,你會變得愚鈍、不快樂、不健康,就如在污染的空氣中呼吸一樣。

然而,如果你精力充沛地試圖在觀察的所緣上,不時地驅策敏銳的念,心自然會停留其上而不散亂。定就會在此刻出現。在一定的時間後,心的五蓋與負面的傾向將會清除,智慧開始展現。當觀生起,心變得更加純淨,就如從城市的忙亂中歸來,再次呼吸清新的空氣一樣。

念、精進與擇法覺支使得連續階段中的定與觀慧生起,每個新的慧,就如呼吸另一口新鮮空氣到心中一樣。生滅隨觀智的階段是良好且深刻禪修的開始,捨覺支開始穩定心,同時念變得愈來愈強,所緣的生滅也會變得十分清楚,且對可以直接經驗的真正本質沒有懷疑。

精進突然上湧,也許會讓禪修看起來毫不費力。行者也許會了解,並沒有一個「人」在努力,當他直接覺察自己純淨的心時,便會生起喜與樂。同時,實相的祕密就會在每個剎那間展開,喜隨著輕安與解脫疑、憂慮的心生起。在這寧靜的空間,可能會看得愈來愈清楚。在沒有干擾時,定也會加深。

在這深刻的禪修中,行者可以真實地經驗平衡的心──即使是極大的喜或樂出現,也不會被樂受所席捲,或因不愉悅的所緣而動搖。行者不厭惡痛苦,也不執著欲樂。

◎改善循環系統,使身輕盈

七覺支自然會影響身與心,因為兩者錯綜相連。當心真正純淨,且充滿覺支時,對循環系統會有很大的影響。新製造出的血液非常純淨,它滲透到不同的器官與感官,淨化它們。身體會變得有光澤,知覺力會增強,可見色會變得非常明顯清晰。有些行者會察覺到許多光從身體放射出來,在晚間能照亮整個房間,而心也充滿光。他會有高度的信心與證信──相信自己對正在發生事物的直接經驗,身心變得輕盈而敏捷,有時感覺好像飄浮在空中一樣,身體常會變得覺察不到,行者可以如此坐上好幾個小時,一點也不會感覺疼痛。

﹝奇蹟般的治療﹞

覺支的力量可以影響舊疾與不治之症,特別是在更深的修習中。在仰光的禪修中心,發生奇蹟般的治療是很常見的,光是聽到的實例就可寫成一本書,在此,我只簡單敘述兩個明顯的例子。

◎治癒肺結核

曾有位長年為肺結核所苦的人,他找過許多醫生與緬甸傳統的草藥醫師,也在仰光綜合醫院的肺結核病房待過很長一段時間,但一直都未痊癒。他垂頭喪氣且自暴自棄,覺得自己唯一的道路就是走向死亡。他申請到中心來禪修,當作是最後的依靠,但他隱瞞了嚴重的病情,以免中心以危害其他行者健康為由,而拒絕他參加。

在兩週的禪修中,他的慢性症狀劇烈地顯現出來,平常只在練習佛法的某個階段中出現的疼痛感加劇,令他極為痛苦且煩惱,身心俱疲,以致完全無法入睡,只能整夜清醒地躺著咳嗽。

一晚,我在自己的茅篷裡,聽到從他住處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我帶著一些緬甸治療咳嗽的草藥去找他,希望幫助他減緩一些最近感染的流行性感冒或傷風。他以大字形的姿勢躺在房間內,疲憊得無法言語,痰盂裡裝滿了咳出來的血。我問他是否需要藥,當最後可以說話時,他坦承了病情,我第一個念頭是,不知自己是否已吸入了他的病菌。

他接著為將傳染病帶到禪修中心而抱歉,但請求准許能繼續禪修,他說:「如果離開,我就只有一條路了,那就是死亡。」這些話感動了我,立即鼓舞並激勵他繼續禪修。做好避免肺結核病菌散布中心的隔離安排後,我繼續指導他。

一個月內,透過禪修快速的進步,他克服了肺結核,當離開中心時,他已完全痊癒。三年後,當他再度出現時,已是位強壯而健康的比丘。我問他現在感覺如何,結核病與咳嗽可有再復發?「沒有!」他說:「結核病從未復發。至於咳嗽,有時會感覺喉嚨癢,但如果立刻對它保持正念,就不會咳嗽了。佛法真是奧妙且充滿奇蹟,喝了佛法之藥,我便完全痊癒了。」

◎治癒高血壓

另一個例子發生在二十年前,是位住在中心園區的女士。她是某位成員的親戚,長期為高血壓所苦,也向醫生尋求過許多療法與藥物。有時她會來找我,我便鼓勵她禪修──即使在禪修的課程中過世,也能在下一世享受許多快樂。但她總是找藉口,然後繼續去尋找醫生的慰藉。

最後我喝斥她:「許多人大老遠地來到這裡,甚至遠從國外而來,在禪修中心品嘗佛法的滋味,他們是如此深入地禪修,並體驗到許多奇妙的事;而你住在這裡,卻沒有禪修到任何令人滿意的程度。你讓我想起在佛塔下守衛的凶猛石獅,牠們總是背對著它,所以從未能禮敬佛塔。」

這位女士因為喝斥而相當傷心,並同意試著禪修。在很短的時間內,她到達劇烈痛苦的階段。疾病的疼痛結合學法的痛苦讓她吃盡苦頭,幾乎不能進食,也無法入睡。最後,住在中心的家人開始擔憂她的情況,他們請她回到住處以方便照顧。我反對這點,勸她不要聽從而繼續禪修。

家人一次次地來找她,我則堅持她繼續下去。對她而言,這相當於一場戰役,但她堅持繼續禪修,不屈不撓,一股新的激勵湧現,她決定禪修到最後,即使死亡。

這女士的痛苦劇烈得無法想像,她感覺腦袋好像要裂開,頭上的血管怦怦地敲擊、搥打。她以耐心忍受所有的痛苦,只是觀察著它們,很快地,一大股熱氣從身體裡釋放出來,她散發出很大的熱度。最後,克服了這些感覺,一切變得安穩平靜,她戰勝了這場戰役。高血壓完全治癒,再也不必服藥。

﹝治病別忘了解脫!﹞

我曾目睹腸道阻塞、子宮纖維囊腫、心臟病、癌症與更多疾病被治癒,雖然我希望這些故事能激勵你,但沒有人保證一定會出現這個結果。儘管如此,如果行者熱切、堅忍不拔、勇猛且勇敢地努力,對因疾病或舊傷而生起的疼痛感保持正念,他將會從這些煩惱中奇蹟般地康復。堅忍不拔的精進將帶來很大的可能性。

四念處禪修也許對癌症病人特別有用。癌症很可怕,在身心上造成許多痛苦。但不論多麼可怕,精通四念處禪修的人,可以藉著對疼痛保持正念,來減輕負擔。他可以寧靜地死亡,只是對痛苦保持完美而無懈可擊的正念。這種死亡是可敬且神聖的。

願你培養從念到捨的每個覺支,因而成為完全解脫的人。

(譯者按:本期專輯內容譯自班迪達尊者(Sayadaw U Pandita)所著《就在此生》(In This Very Life: The Liberation Teachings of the Buddha)一書,中譯本將由香光書鄉出版社出版。專輯中部分標題為編者所加。)

班迪達尊者簡介

◎一九二一年生於緬甸仰光市近郊。

◎十二歲剃度出家,二十九歲接受馬哈希尊者的禪修訓練。

◎目前負責「清淨智禪修道場」(PanditArAma)指導密集禪修,為緬甸當代頗富國際聲望的禪修大德。

◎著有《就在此生》(In This Very Life: The Liberation Teachings of the Buddha)、《解脫道上》(On the Path of Freedom: A Mind of Wise Discernment and Openness)、《寧靜安樂之路》(The way to the Happiness of Peace)、《炎炎夏日的雨水》(Rain Drop in Hot Summer: Words of Advice from Sayadaw U Pandita)等書。


以七覺支,成覺悟者

修習七覺支的方法

班迪達尊者 著

鐘苑文 譯

若能充分發展七覺支,便可止息輪迴之苦,由名色所組成的有情生死,得以完全停止;

覺支同時能完全擊垮十魔軍──繫縛我們於苦輪與輪迴的內在破壞力量。

為此,佛陀與覺悟者發展七覺支,因而能超越欲界、色界與所有的無色界。

 

第 1 覺支 念



第一個覺支是「念」(sati),此字多少有些讓人誤解的消極涵意。「念」必須是充滿活力與直接面對的,在密集禪修時,我教導「念」應跳到所緣上,完全地覆蓋、穿透,不錯過任何部分。為了表達這積極的感覺,我常將之譯成「觀察力」(observing power),而非「念」(mindfulness)。然而,為了簡化的緣故,在此我仍會繼續使用「念」一字,但我希望讀者們記住它應有的積極特質。

要充分了解「念」,可由特相、功能與現起等三方面來檢視,這三者阿毗達磨──佛教的描述──用來描寫心所的傳統分類。我們在此會運用它們來學習每個覺支。

念的特相、功能、現起與近因

﹝特相──非表面的﹞

念的特相是非表面的,意指念是很深刻且深奧的。如果我們丟個軟木塞到河裡,它會在河面上下擺動漂浮,順流而下;假如丟的是塊石頭,它立刻會沉到河底。同樣地,念確保心會深深沉入所緣,而不會從表面上滑過去。

假設以腹部為所緣而修習四念處,你努力保持穩定,集中注意力,心因此不會滑開,反而深深地沉入起伏的過程中。隨著心穿透這些過程,你會明白緊張、壓力、移動等真正的本質。

﹝功能──時刻不忘所緣﹞

念的功能是將所緣放在心上,既不忘卻,也不會讓它消失。當念出現,將會注意到正在發生的所緣而不忘失。

為了讓念的特相與功能──非表面的與不忘失──在練習時清楚出現,我們必須努力了解並練習念的第三層面──現起,它會培養並帶領其他兩者。念最主要的現起是「面對」──它讓心直接面對所緣。

﹝現起──面對所緣﹞

就如你沿著街道走,遇到一位旅者迎面而來;當你在禪修時,心應以此方式遇見所緣,唯有直接面對所緣,真正的念才會生起。

據說人類的面貌即是此人特質的指標,如果你打量某人,那麼仔細地看著他的臉,便可做初步的判斷。如果不仔細檢查面貌,注意力被身體其他部分引開,便無法準確判斷。

禪修時,你必須同樣仔細地(如果不能更銳利的話)來看觀察的所緣。只有當你極細心地看著所緣,才能了解其真正的本質。當初次看到時,會有個很快的、全面性的印象;如果更仔細地看,便會發現眉毛、眼睛與嘴唇等許多細節。首先你必須以整體的方式來看,然後細節才會漸漸清楚。

同樣地,當看著腹部的起伏時,你要先看整個過程的全貌。首先,讓心面對腹部的起伏,在成功幾次之後,便能看得更仔細,細節將毫無困難地顯現,猶如歷歷在目。你會在起伏中注意到不同的感覺,例如膨脹、壓縮、冷熱或移動等。

隨著行者一再重複地面對所緣,他的努力開始開花結果。念開始生起,且漸漸堅定地確立在觀察的所緣上,沒有任何失誤,所緣不會從觀察中脫離,既不溜走,也不消失,更不會因失念而遺忘,煩惱無法潛入念的強大屏障。如果能長時間保持正念,由於煩惱消失,行者便能發現心非常清淨。免於煩惱攻擊即是念現起的第二種狀態。當念持續而重複地活動,智慧便會生起,就能洞見身心的真正本質。行者不但會了解腹部起伏實際體驗到的感覺,還能明白發生在自己身上各種名色的個別特相。

﹝看見四聖諦﹞

行者會直接看到一切名色都有苦的特相。此時,可說看到第一聖諦了。

看到第一聖諦時,也會看到其餘的三聖諦,使我們得以在自身的經驗中,觀察到與經典所說相同的經驗。由於在名色發生的剎那保持正念,就不會生起渴愛,隨著捨離渴愛,便看見第二聖諦──渴愛是苦的根源,渴愛消失,苦亦消逝。當無明與其他煩惱消失止息,便看到第三聖諦──苦的止息。當念或慧現起時,這一切都會剎那地發生。見到四聖諦表示八正道支的開展,這樣的開展於正念的每個剎那同時發生。

因此,可以說在某個層次上,行者會在念或智慧現前的任何時刻,見到四聖諦。這將帶我們回到前述覺支的兩個定義,念是含有洞見實相真正本質的心的一部分,也是覺悟知見的一部分。它會出現在了解四聖諦者的心中,因而稱為覺悟的因素──覺支。

﹝近因──念﹞

念的第一個近因,莫過於其本身。當然,禪修初期較弱的念,與修習達到較高層次的念,兩者間還是有些微差別,後者能強大到足以導致覺悟。事實上,念的發展是個簡單的動力,一剎那的念引發下一剎那的念。



發展念覺支的四種方法

註釋書指出四種其他的因素,可以加強、協助念的發展,直到它足以堪稱為覺支。

﹝一、念與正知﹞

首先是念正知(satisampajaJJa),通常譯為「念與正知」。此中的「念」活動於正式的坐禪中,觀察主要所緣與其他所緣。正知(sampajaJJa)是指更為廣義的念──注意走路、伸展、彎曲、轉身、側視,以及一切組成日常生活其他活動的念。

﹝二、遠離無正念的人﹞

第二個發展念覺知的方法,是遠離無正念的人。如果你盡一切努力讓自己保持正念,卻遇到一個無正念的人,迫使你陷入冗長辯論的角落,你可以想見自己的正念將如何飛逝。

﹝三、選擇具有正念的朋友﹞

第三個培養念的方法,是結交具有正念的人,他們可以成為激勵人心的泉源。在一個重視正念的環境中,花時間與他們相處,將使你的正念增長並加深。

﹝四、將心向於正念﹞

第四個方法,是讓心傾向於活力充滿的念。這意味著有意識地將念視為第一優先,在各種情況下提醒心回到正念。這種傾向非常重要,它創造一種不忘卻、不茫然的感覺。你要儘可能地避免那些特別無法讓念加深的活動,你大概知道這當中有許多選擇。

行者需要做的只是覺知當下發生的一切事情。在密集禪修中,這意味著你將放下社會關係、書寫與閱讀,甚至讀經。吃飯時,要特別注意不落入習性的模式中,你要一直思考時間、地點、食量,以及吃的食物種類是否真的不可少,否則就須避免重複不必要的模式。

 

第 2 覺支 擇法



擇法是審查「法」

我們說心被黑暗籠罩,一旦觀或智慧生起,光明便會來臨。光明使得名色顯現,讓心可以清楚地看見它們。就如在黑暗的房間中,給你一支手電筒,你便能開始看到房間內的東西。這意象說明第二覺支──「擇法」(dhamma vicaya)。

「擇法」一詞也許需要加以解釋。在禪修中,它並非藉著思考過程來完成,而是直覺的──一種有辨識能力的慧,可辨別法的特性。巴利語 vicaya通常譯為「審查」(investigation),也是「智慧」的同義詞。因此在修觀中,真正的「擇法」不可能什麼也未揭露出來。當擇法出現時,審查與智慧同時生起,兩者是一體的。

我們要審查的是什麼?要研究什麼?我們要審查「法」。「法」有許多涵意,且是個人可以親身體驗的。通常「法」指的是現象、名與色,同時也意味支配現象運作的法則;而「佛法」則特別是指佛陀的教誨,佛陀了解「法」的真正本質,並幫助他人追隨他的道路。依據註釋書的解釋,「法」在審查的情況下別具意義,它是指每個所緣中所呈現的自相或特質,以及與其他所緣共通的共相。因此,在練習中,我們必須去發現自相與共相。

擇法的特相、功能、現起與近因

﹝特相──了解「法」的真正本質﹞

擇法的特相,是經由非智力研究的辨析、分別,以了解「法」真正本質的能力。

﹝功能──驅走黑暗﹞

擇法的功能是驅走黑暗,當它出現,覺知的領域將變得明亮,照亮觀察的所緣,心便能看到其特相,並洞悉其真正的本質。在更高的層次中,它有完全移除黑暗籠罩的功能,讓心得以通達涅槃。那麼,你會明白,擇法是練習中非常重要的覺支。當它微弱或消失時,就有麻煩了。

猶如走入漆黑的房間,你會感到許多疑惑:「我是否會被什麼絆倒?撞到小腿?撞到牆壁?」你的心非常困惑,因為無從得知房裡有什麼東西,它們又位在那裡。同樣地,當擇法消失時,行者便處於一種混亂與困惑的狀態,充滿成千上萬的疑惑:「有『人』嗎?或沒有『人』?有個自我嗎?或沒有自我?我是否是一個個體?有靈魂嗎?或沒有靈魂?是否有鬼?」

你可能也會產生這樣的疑惑,而懷疑無常、苦、無我的教導:「你確定每件事都是無常嗎?也許有些東西不像其他那麼苦吧?或許有自性,只是我尚未發現而已?」你也許會覺得涅槃只是老師捏造出的神話,其實根本不存在。

﹝現起──愚癡的消散﹞

擇法的現起是愚癡的消散。當擇法覺支生起,每件事都變得明亮無比,心可以清楚地看到出現的東西。清楚地看見名色的本質,就不必再擔心會撞到牆了。對你而言,無常、苦、無我會變得相當清楚。最後,你會通達涅槃的真正本質,而不再懷疑它的真實性。

擇法為我們顯示勝義法(paramattha dhamma)的特性,簡單地說,勝義法即是不藉由概念的禪修,而能直接體驗到的所緣。有三種勝義法──色法、心法與涅槃。

色法由地、水、火、風四界所構成,每一界有其個別、獨特而固有的特性。

當我們說「表現出…… 特相」時,也可說是「有…… 的體驗」,因為我們正以身體的感覺去經驗這四界的特相。

地界的特相是堅硬;水界的特相是流動與黏結;火界的特相是冷熱等溫度;風界的特相則是拉緊、緊繃、緊張或貫穿,以及另外屬於動力方面的運動。

心法也有其自相,例如心有識知所緣的特相,而觸心所則有接觸的特相。

請立刻將注意力移到腹部的起伏上,對這動作保持正念,你也許會知道它是由感覺所構成。拉緊、緊繃、壓力、移動──這些都是風界的現起,你可能也會覺得冷熱等火界,這些感覺都是你心的所緣,是你審查的諸法。如果經驗是來自直接的感知,而你又以特定的方式覺知感覺,那麼便可以說擇法出現了。

擇法也能識別佛法的其他樣貌。當你觀察起伏的動作時,可能會自然注意到有兩個明顯的過程正在發生。一是色法,緊張與移動的感覺;另一方面則是意識──能覺知這些所緣,正在注意的心。這是對事物真正本質的一種領悟,繼續禪修,其他的了悟也會隨之生起。你會看到所有的「法」都具有無常、苦、無我的特相。擇法覺支會引領你在本質上與每個名色所緣中,見到這些共相。

隨著對無常、苦、無我的了悟成熟,智慧便能通達涅槃。在此情形下,「法」指的即是涅槃。因此,擇法也同時意指對涅槃有識別力的領悟。

涅槃的特點是,它不具有可感知的諸法所擁有的共相,但有其自相──恆、常、無苦、極喜與安樂。就如其他所緣,涅槃也是「無我」(anatta),但其「無我」的本質與一般諸法的「無我」不同,並非依據苦與無常,而是極樂與永恆。當心通達涅槃,這樣的差別透過擇法──詳細審查且識別力強地領悟「法」──而變得明顯,它已引領我們到達此處,現在讓我們清楚地看見。

﹝近因──自發的慧﹞

我們可能會想知道,如何讓擇法覺支生起。根據佛陀所說,只有一個起因──一定要有自發的慧──直接的領悟。為了明瞭這種慧,你必須策動自己的念,敏銳地覺知任何生起的事物,心便能洞察諸法真正的本質,這項成就需要如理作意──適當的覺察。你具足正念地將心指向所緣,然後就會擁有最初的觀──直接的領悟。由於擇法覺支的現起,進一步的觀會自然依序而來,就如兒童從幼稚園到高中、大學,最後畢業一樣。

發展擇法覺支的七種方法

註釋書談到另外七種方法,來幫助擇法覺支的生起。

﹝一、多詢問﹞

首先是提出關於佛法與禪修的問題。這意味著要找一個熟知佛法的人,並與他討論。對西方人而言,這第一項要求一定能輕易達到,因他們精通於提出複雜的問題。這是項良好的能力,有助於發展智慧。

﹝二、保持內、外部的清潔﹞

第二項助緣是內、外部──身體與環境的清潔。保持內部的清潔,是指規律地洗澡,保持頭髮與指甲的整潔,並確保排便通暢。保持外部清潔,是指穿著整齊清潔的衣服,並清掃整理住處。這會幫助心明亮而清晰,因為當目光落在污穢與雜亂無章的事物上,心便容易混亂,若環境清潔,心就會變得明亮而清晰,心的這種狀態在理想上有助於智慧的發展。

﹝三、平衡的心﹞

第三種使擇法覺支生起的助緣,是平衡信、慧、念、精進、定等五根。(參見本刊第 73 期,頁 26-67)其中的慧與信、精進與定等四項是成對的,禪修在根本上有賴於這些成對諸根的平衡。

如果信強而慧弱,便容易受騙,或因過度虔誠的想法而迷信,這是修行的障礙。然而另一方面,如果理解力太強或聰明過度,心會變得狡猾並想操縱一切,人會在很多方面欺騙自己,甚至關於真理。

精進與定的平衡也是如此:若過度狂熱與過分努力,心會變得興奮,無法適當地聚焦於觀察的所緣上,注意力會轉移或散亂,而造成許多挫折。然而,過度專注則會怠惰、昏沉。當心靜止,看來似乎易專注於所緣上,但此時可能會放鬆、舒適地坐著,不久便會開始打瞌睡。

諸根平衡是老師們必須徹底了解禪修的一個層面,才能指導學生。維持平衡的最基本方法,以及在失去平衡時重新建立的方法,就是加強維持念根。

﹝四、遠離愚昧的人;五、結交有智慧的朋友﹞

第四與第五項有助於擇法覺支的是遠離愚昧、無智慧的人,並結交有智慧的人。什麼是有智慧的人?有的人可能深入經藏,而另一人也許能清明地思考事情,如果你與這些人交往,理論方面的學習定會增強,且會培養出一種哲學的態度,這樣的活動一點也不壞。

然而,另外一種有智慧的人,能給你超越書本所能給予的知識與智慧。經典告訴我們,這種人最低的先決條件,是他必須禪修,並達到生滅隨觀智的階段。如果行者未達到此階段,不消說他絕對不應教導禪修,因為即使與他的學生交往,也無法在他們身上培養擇法覺支的生起。

﹝六、省察甚深真理﹞

第六項支持擇法覺支的是,仔細省察甚深的佛法。教導我們去思考某些事,看來也許有些矛盾,基本上,是指從「觀」的角度──蘊、界、根等一切無我,去省察名色的本質。



﹝七、專注於擇法覺知﹞

最後一項生起擇法覺支的重要助緣,是全心全意培養七覺支。行者應該永遠喜愛擇法,喜愛直接、直覺的領悟。記得只是禪修,無須合理化或理智化你的經驗,如此你會獲得自己身心的第一手經驗。



第 3 覺支 精進



勇猛的精進

第三覺支──精進,是將精力用於引導心持久、連續地趨向觀察的所緣。在巴利語中,將精進定義為「英雄本性」(virAnam bhAvo),意指「英勇的狀態」。這讓我們在修習時,得以了解精進的風格與特質的概念──它是勇猛的努力。

努力而勤勉的人,不論做什麼都有能力展現英雄氣概,事實上,是精進本身使他們具有英雄的特質。勇猛精進的人會勇敢向前,在執行所選擇的工作時,不怕面對困難。論師們說,精進的特相是在面對痛苦或困難時持久的耐性,它是一種即使得咬緊牙關,無論如何也要貫徹到底的能力。

行者從練習一開始,便需要耐心與納受。如果來參加密集禪修,你將放下平日生活中喜好的習慣與嗜好;要睡得很少,睡在小小房間中勉強湊合的床墊上;然後起床,花一整天的工夫,一小時接著一小時地努力盤腿靜坐。除了十足刻苦的修行生活外,還必須要能忍受心中的苦──對家中美好物品的渴求。

此外,不論何時,當你確實靜下心開始禪修,便可能經歷身體的抗拒與疼痛。假定你試著盤腿不動地坐上一小時,才就座十五分鐘,令人厭惡的蚊子來咬你一口,「好癢!」最後,你的脖子有點僵直,而雙腳則逐漸麻木。你可能開始覺得急躁,習於舒適生活的你,溺愛身體且驕生慣養,通常一覺得有點不舒服,就改變姿勢。而現在,哎呀!你的身體必須受苦,而且因為它受苦,你也跟著受苦。

不愉悅的感覺有種神奇的能力,會讓心精疲力竭、迷惑退縮。想放棄的誘惑可能很強,你的心也許充滿各種藉口:「我只要把腳移動一小吋就好,這能增進我的定力。」或許不消多久,你便屈服了。

精進的特相、功能、現起與近因

﹝特相──耐心地忍受﹞

你需要勇猛的精進,以忍耐的特相來面對困難。如果你加強精進,心便會有力量,以耐心與勇氣來忍受痛苦。精進具有讓心清新與保持其堅毅的力量,甚至在困境中也是如此,你可以鼓勵自己,或尋求心靈相契的朋友、導師的鼓舞來增強它。多用精進滋養心,心會再次整肅與強壯。

﹝功能──支持疲憊的心﹞

註釋書說精進有支持的功能,當心遭受痛苦攻擊而衰弱時,它可以支持心。

想想一棟老舊傾頹的房子,輕輕一陣風就能讓它崩塌。不過,如果你以二吋厚、四吋寬的木材來支撐,房子便能繼續維持。同樣地,因痛苦而衰弱的心,會受到精進的支持,而生氣勃勃且警覺地繼續練習,你可能已經親身經驗過這項利益。

受慢性病所苦的行者,可能對一般的練習方法感到困難,因為要再三地面對疾病會消耗身心的精力,這重擔也會令人洩氣。有病的行者經常在小參時充滿絕望與失望,並不令人意外。他們覺得毫無進步,只是一再地遭遇挫折,一切彷彿都徒勞無功。他們便會生起想放棄、離開密集禪修,或只是停止禪修的念頭,有時我以一些開示或幾句鼓勵的話來解圍,他們便會神采煥發,然後可以再次開始一、兩天。

擁有鼓勵與激勵是很重要的,不論是源於自己或幫助自己的人,當你卡住動彈不得時,可以推你一把。

﹝現起──勇敢的心﹞

◎精進的質多比丘尼

精進的現起是果敢、英勇、勇敢的心。佛世時有位質多(CittA)比丘尼的故事,可說明這特質。有一天,她細察身心與生俱來的苦,而受到很強的迫切感所侵襲。結果她捨俗出家,希望自己能解脫痛苦。不幸地,她得了一種慢性病,會無預警地痙攣,可能一天感覺很好,然後就突然生病了。但她是位有決心且不輕言放棄的女子,她想要解脫。當她健康時就專心努力,生病時雖然步調較慢,也仍然毫不鬆懈。有時她的修習非常有活力且如有神助,然而疾病攻擊時,就會退步。

她的比丘尼同修們擔心質多對自己過度嚴苛,而提醒她要放慢腳步以照顧健康,但質多毫不理睬,繼續禪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漸漸衰老,必須靠著拐杖才能四處行走,身體雖然瘦弱,但心卻強健而堅定。

有一天,質多覺得自己實在厭倦這一切障礙,並下定非常堅定的決心,對自己說:「今天我要竭盡所能,完全不顧慮身體,不是我死,就是煩惱止息。」

質多開始拄著拐杖,以正念一步步地往山丘上走去。衰老瘦弱的她,偶爾必須彎下身來爬行。她的心堅定且勇敢,完全地獻身於佛法,向山頂邁出的每一步、爬行的每一吋,都充滿正念。當到達山頂時,已精疲力竭,但她並未忘失正念。

質多再次下定決心要一次消滅煩惱,否則就是被死亡所消滅。她儘可能地練習,在那天將盡時,終於達成了目標。她充滿了喜樂,帶著有力且清明的心下山,這與爬行上山的質多有天壤之別。現在的她精神飽滿且強健,可以清楚而平靜地表達,其他比丘尼見了驚訝地問道,是什麼奇蹟改變了她。當質多解釋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時,比丘尼們充滿了敬畏與讚歎。

佛陀說:「一天勤勉的禪修生活,勝過百年的懈怠。」在政治、商業、社會與教育的各領域中,我們會發現領導者往往是個努力工作的人。努力工作會帶你到任何一個領域的巔峰,這是生命的事實,在禪修中,精進扮演的角色也如此顯著,禪修要花費很多精力,你必須真正努力,以建立持續的念,並時時刻刻不間斷地保持著。在這個努力中,怠惰將毫無立足之地。

◎精進如熱,能蒸發煩惱

佛陀說精進如熱(AtApa),當心充滿精進,便會變熱,這種心的熱度有力量蒸發煩惱。我們可以將煩惱比喻為濕氣,心缺乏精進便容易潮濕,因而增加負荷。然而,如果有很強的精進,心便能在被煩惱碰觸前蒸發掉它們。因此,當心充滿精進,煩惱就無法碰觸心,甚至不敢靠近,不善心便無法攻擊。

在物質的分子層面,熱顯現為逐漸增強的振動,一根熾熱的鐵棒事實上是迅速地振動著,而變得可彎曲、加工。禪修也是如此,當精進很強時,心中增強的振動呈現出敏捷的狀態,精力充沛的心能輕易而迅速地從一個所緣跳到另一個所緣。接觸到「法」時,能為它加熱,熔化堅實的妄想,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其滅去。

當禪修的衝勁很強時,精進便自行持續不斷,就如鐵棒雖離火很久仍然熾熱一樣。遠離煩惱,心中便出現清晰與明亮,純粹而清晰地覺知正在發生的事。心變得敏銳,且當諸法生起時,對捕捉其細節具有極濃厚的興趣。這種精力充沛的念,允許心深深地洞察觀察的所緣,並停留在那裡,毫不分心、散亂。一旦確立念與定,就會有空間令清明的直覺領悟──智慧生起。

透過勤勉的精進,念、定與慧等善心所隨後生起、增強,同時帶來其他的善法與安樂。心清晰而敏銳,開始更深入實相的真正本質。

◎怠惰的損害與解脫的喜悅

相反地,如果懶散與怠惰,注意力就會變得遲鈍,而有害的心法會悄悄潛入心。隨著失去焦點,你不會在乎是否在善心中,也許會認為禪修可以在沒有自己的幫助下,靠慣性進行。這種大膽──一種大膽的怠惰,會暗中破壞你,讓你慢下來。你的心變得潮濕而沉重,充滿否定與不善的傾向,就如被遺忘在雨中而發霉的馬毯。

煩惱通常把心拉到欲樂的範圍中,這對貪而言特別真實。缺乏精進的人,會屈服於貪的抓取,他們再三地沉沒於欲樂之中。但如果精進注入心中,心便會從這有害的能量力場解脫,而變得非常輕盈,猶如火箭成功地進入無重力的外太空一樣。從渴愛、瞋恨的沉重中解脫,心將充滿喜悅與平靜,以及其他愉悅、解脫的心法,這種愉悅只能經由自己精進之火才能享受得到。

你可能親身經歷過這種解脫。也許有天你在禪修時,正好有人在附近烘烤餅乾,一股美味的香氣飄來,如果你具有正念,就只會把香味當作所緣來覺察,你知道它是愉悅的,但不會生起貪愛或執取,而被迫起座去要餅乾來吃。當不可意的所緣靠近你時,可能也有類似經驗而不會感到厭惡,迷妄與愚癡也會消失。當你清晰地看到名色的本質時,不善根便無法控制你了。

◎食物的困境

對禪修者而言,食物可能是最困難的部分之一,特別是在密集禪修之中。將貪欲的整個問題擱置一旁後,行者通常會對食物感到強烈的厭惡,當人真正具有正念時,便會震驚地發現,對食物感到食之無味。當練習加深,有些行者開始發現食物是那麼可厭,以致無法多吃一、兩口;或當經驗到強烈的喜時,它會變成他們心靈的糧食,而完全喪失食欲。這兩種類型的行者都應試著克服最初的反應,並努力食用足夠的食物以維持精力。當身體失去營養時,同時也會喪失力氣與毅力,最後破壞禪修。

人也許會夢想獲得精進的功德,但如果不確實努力,便是在厭惡中打滾,巴利語稱這樣的人是「怠惰的」(kusIta)。在這世上,一個不工作而無法維持自己與家庭的人,會受到他人的鄙夷,也許會被稱為「懶骨頭」,或遭到他人以許多不同的方法羞辱,kusIta特指受到辱罵的人。禪修也是如此,精進一直是很重要的,無法振作精神來面對困難,而畏畏縮縮的行者,會被說成「臨陣脫逃」,他沒有勇氣、膽量,一點也稱不上英勇。

怠惰的人過著悲慘、痛苦的生活,不僅無法獲得別人的尊重,同時煩惱也容易在懈怠時生起。然後,心會遭到三種錯誤思想的猛烈攻擊──渴愛、壞滅與惱害的想法,這些心境會令他們自己壓抑、痛苦、不愉快,也容易遭到另一種不愉悅的狀態──昏沉睡眠的突襲。此外,缺少精進,便很難持守基本的戒律,破戒是個人的損失,他會失去戒行清淨的喜悅與功德。

怠惰嚴重地破壞禪修,它會奪走行者看到事物真正本質的機會,或將心提昇到更高層次的機會。因此,佛陀說怠惰者損失許多有益的東西。

◎堅忍不拔

精進要能發展成為覺支,必須有堅忍不拔的特質,這意味著不使精進退失或停滯,而讓它不斷地增強。有了百折不撓的精進,便可守護心不受錯誤思想的影響,如此勇猛的精進,昏沉睡眠便無法生起。行者會感到一種穩固的戒、定與慧,也會經驗到精進的功德──心明亮而清晰,並充滿力量、活力與精力。

當行者體驗過禪修顯著的成就後,對精進的了解就會很清晰。或許能觀察極度痛苦的感覺,並洞察它們,而不起反應或受其壓迫,心會對自己的成就感到很大的滿足與鼓舞。行者將了解,由於精進,心並未向困難屈服,而是超越難關獲得了勝利。

﹝近因──如理作意﹞

佛陀在經典中簡要地描述精進如何生起。他說精進的近因是如理作意,在致力於生起精進的三界上,作明智的思考。

佛陀所說精進的三界,分別是發勤精進、出離精進與勇猛精進。

◎發勤精進

在禪修初期階段很需要發勤精進,特別是在密集禪修。開始時,心被新的環境所制伏,可能會渴望所有未帶在身邊的東西。為了在禪修的道路上前進,你思考這項功課的利益,然後真正開始精進,以發展正念。當行者開始練習時,被規定只要觀察很基本的所緣──最主要的所緣,唯有在其他所緣使自己分心時,才去注意它。這項簡單而基礎的努力,包含第一種精進──發勤精進,就如火箭即將射離地面的第一個階段。

一旦你能注意最主要的所緣一段時間,還未必就此一帆風順,五蓋、痛感或睡意都會出現。你會發現自己是痛苦、不耐煩、貪欲、昏沉與懷疑的無辜受害者,也許由於你能停留在最主要的所緣上,因而曾享受過某種程度的寧靜與安詳,但難以應付的所緣會突襲你,此時心將傾向灰心與怠惰。發勤精進不再足夠,你需要額外的推進力,來面對痛苦與睡意,以超越障礙。

◎出離精進

第二階段的精進──出離精進,就如推進火箭以穿越地球大氣層的第二階段。此時老師的鼓勵也許會有幫助,或自己思索好的理由使出離精進生起。有了內、外部的鼓勵,你現在結合兩者,努力地觀察痛苦,如果能克服困難,便會感到非常振奮,精力如波濤洶湧而至,你準備就緒攫取任何進入覺知範圍的東西。也許克服了背痛,或洞察昏沈的攻擊,看著它如一小片雲一樣煙消雲散,心漸漸變得清新、明亮且清晰,你感到精力充沛。這就是出離精進的直接經驗。

◎勇猛精進

有了出離精進,禪修也許能順利進行,心也會滿意。如果老師突然指派你額外的作業,如要求注意身上其他幾個接觸點時,不要覺得意外,這項指導是要鼓勵第三種精進──勇猛精進。要保持深入地練習,將你拉向自己的目標,勇猛精進是必須的,就如火箭需要動力,來完全脫離地球重力場的第三階段。隨著勇猛精進的發展,你會開始經歷內觀的各個階段。

當你回到現實世界時,會很快忘記禪修時所感受的短暫快樂是會消失的,除非你達到了某種深層的寂靜。你可以反思這點──為何要禪修?我覺得最低的目標是要成為須陀洹──覺悟的第一個階段,不再投生於充滿過患與痛苦的下界。不論你的目標是什麼,在達成之前都不該自滿。為此,你需要發展不會退轉、停滯的勇猛精進,它會一直成長,直到最後將你帶到目的地。當精進以這種方式良好地發展時,稱為「策勵精進」。

最後,在禪修的尾聲,精進達到第四個行相,稱為「實踐精進」,它帶你完全超越欲樂的重力場,進入涅槃的解脫境界。也許你會對它是什麼感到興趣,那麼,加緊精進,便會找到答案。

激發精進的十一種方法

註釋書列舉十一種激發精進的方法。

﹝一、思惟苦處的恐怖﹞

首先是思惟苦處(apAya)(1) 的恐怖,那是如果懶惰就會陷入的狀況。apa 意指「缺乏」;aya意指善業──可帶來安樂,特別是如人類、天神、梵天與在涅槃中所經驗的快樂。

因此,如果你不禪修,也許會進入那些只能造作不善業的界,輪迴的苦處有好幾個,當然,你最容易觀察而接受的是畜生界。想想在陸地、海洋與天空中的動物,可有任何一種能作善業或活動,而從罪過中解脫?

動物生活在愚癡的迷霧中,被很厚的無明與無知所覆蓋。以昆蟲為例,牠們就如機器一般,受遺傳基因的設計而執行某些活動,毫無選擇、學習或洞察的能力。多數動物的心理活動過程,被限制在關心交配、生存等有關的事情上。在牠們的世界裡,扮演的角色不可思議地簡單──是掠奪者或犧牲者,或兩者皆是,那是個只有適者能生存的惡趣。想像生活在這種冷酷無情的環境中,內心一定充滿恐懼與猜疑;想像一隻動物喪生於另一動物之口時的苦惱與痛苦,帶著這麼大的痛苦死亡,如何能投生於善處呢?死亡時心的品質決定下一生的品質,牠們如何能脫離所恐懼的存在狀態呢?

動物有布施的能力嗎?牠們能遵守道德嗎?能持戒嗎?更不用說禪修這項崇高而嚴苛的工作了。動物如何能學習控制並培育心,而使它成熟?想到一生唯一的選擇是造作不善行,便令人感到恐懼與害怕。

如此反思,能激勵你精進:「我現在是位行者,這是我的機會,怎能浪費時間懶散度日?想想下一生如果是動物,就不能發展精進覺支。我不可以浪費時間!現在是精進的時候了!」

﹝二、思惟精進的功德﹞

第二個生起精進的方法,是思惟精進的功德,有些功德已如前述。你有個珍貴的機會開始接觸佛法──佛陀的教誨。由於你已進入佛法這無與倫比的世界,便不該浪費走在道上的機會,這條路直指佛陀教義的核心。你可以成就出世間法──聖道與聖果的四個連續階段,也可體證涅槃。透過修行,你可以擊敗痛苦。

即使你不是為了此生能完全解脫痛苦而努力,但若不至少成為入流者,不再生於惡趣,便是很大的損失。走這條路並非為了張三或李四,行者需要很多的勇氣與努力,他必須成為一位出眾的人。用心地努力,你會達成偉大的目標!你不該浪費走向佛陀教義核心之道的機會。若能如此思惟,也許便能生起精進與激勵,而更加努力禪修。

﹝三、憶念聖者﹞

第三,你可以憶念之前走在這條路上的聖者,這不是條佈滿灰塵的小徑,從過去佛、辟支佛、偉大的弟子、阿羅漢與其他一切聖者,都曾走過這裡。若你希望分享這條卓越的路,便要以榮譽來激勵自己,並努力不懈。懦弱或懶惰的人永無機會,因為這是條為勇士所開的道路。

走過這條路的前輩們,並非一群捨離世間以逃避債務與情緒問題,而無法適應環境的人。佛陀與聖者通常相當富有,且都來自充滿慈愛的家庭,如果他們繼續過在家人的生活,無疑地會過得很愉快。相反地,他們看到世間生活的空虛,並擁有先見之明,在心中勾勒出一種超越一般感官欲樂的更大快樂與滿足。也有許多男女出身卑微,受到社會或統治者的壓迫,或與疾病交戰,讓他們有種徹底的看法──根除痛苦的願望,不只是在世俗的層面去減輕它,或報復加諸他們的惡行而已。這些人在朝向解脫之道上,與一群和他們相似,卻更受寵的人們相會。佛陀說真正的神聖在於內心的純淨,而非社會階級。一切諸佛與聖弟子擁有探究崇高精神,與追尋更高、更大安樂的希望,他們因此離家而走上導向涅槃的道路,這不是一條給搖擺不定或半途而廢的人所走的道路。

你也許會對自己說:「卓越的人已走在這條路,我一定不要辜負他們的陪伴,不應懶散,要儘可能審慎、無懼地走。我有機會屬於這偉大的家庭──一群走在這條聖道上的賢者,就該為有機會來做這件事而恭賀自己。與我類似的人曾走在這條路上,並證得覺悟的各種階段,我也將會達到相同的成就。」

透過這樣的思惟,精進便會生起,並引導你走向涅槃的目標。



﹝四、感念施恩﹞

第四個激發精進的方法,是重視並感謝布施的食物,以及其他出家生活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對比丘與比丘尼而言,這意味著重視在家支持著的捐贈,不只是當時的餽贈,還要繼續覺察他人的布施,使得禪修得以繼續。

在家的行者在許多方面也需要依靠他人的支持,父母與朋友也許會幫助你,不論是在財務上的幫助,或為你照顧生意,好讓你參加密集禪修。即使你不依賴他人來密集禪修,還是有許多東西必須供應,以支持你的禪修,例如有現成的房子可住,已處理好的水電,志工也準備好食物,同時照顧到你其他的需要。你應該深深地重視並感謝他人提供的服務,他們可沒有欠你什麼呢!他們只是一群擁有好心與善意的人。

你可以對自己說:「我應該儘可能努力禪修,才不辜負那些人的善行,這是報答與回饋忠誠支持者善意的方法。願他們的努力不會白費,我會以正念來運用所獲得的一切,煩惱因此慢慢削弱、根除,所以捐助者的善行,也會帶來同等的善果。」

佛陀制戒以管理比丘與比丘尼,其中一條是允許他們接受善意的在家支持者所提供的東西,這並非讓他們過奢侈的生活,而是允許接受、使用必需品,使僧尼們能適當地照顧好身體,給予他們基本的良好條件,以努力去除煩惱。接受護持,使他們得以奉獻全部的時間修習戒、定、慧三學,最後解脫痛苦。

你可以反思,只有藉由勤勉地禪修,才能報答或回饋施主們的善意。以這種方式來看,精進的專注變成一種感謝的表達,為了禪修時所接受過的一切協助。

﹝五、接受神聖的遺產﹞

第五個激發精進的方法,是思惟已經接受的神聖遺產。聖者的遺產包括七種非物質的特性──信、戒、慚、愧、法義與布施──非常爽快地捨斷煩惱,並送禮物給他人,還有最後一項──智慧,指的是一系列的觀慧,以及最後通達涅槃的智慧。

關於這遺產特殊的部分是,這七項特質都是非物質的、非無常的。這不同於在雙親過世後所獲得的遺產,那是物質的,會喪失、腐朽、分離,甚至在很多方面令人感到不滿意。有些人迅速地浪費掉所接受的一切;或並未發現新財產的效用,而聖者的遺產總是有益的,它能提供保護,並使人尊貴。它跟隨著後繼者穿越死亡之門,並遍及他們所剩下流浪於輪迴的時光。

然而,在這個世上,如果孩子們任性而頑強,父母便可能與之斷絕關係,他們因此接受不到任何物質的遺產。在佛法的世界也是如此,如果行者已開始接觸佛陀的教導,而後在禪修時懶散、怠惰,那麼他還是會被七種神聖遺產所拒絕。唯有持續且堅持地精進的人,才值得這項神聖的遺產。

只有當人通過所有內觀的階段,抵達這系列的頂點──聖道心,精進才算完全發展。正是這開展完成的精進或所謂的「實踐精進」,讓人堪受神聖遺產的所有利益。

如果繼續使修行的精進趨於圓滿,你便能永遠擁有這些特質。以這種方式思惟,你也許會受到激勵,而更熱心地禪修。

﹝六、憶念佛陀的偉大﹞

第六個開展精進的思惟,是仔細思考那些發現並教導解脫道者的偉大與能力。佛陀的偉大,藉由他一生七個事件中大地震動的事蹟顯示出來。第一次大地震動,是在菩薩──未來的佛陀,最後一次在母親的子宮中受孕。第二次震動,是當悉達多太子離開宮殿,開始過出家的無家生活。然後,第三次是他達到至高無上的證悟時;第四次是在佛陀初轉法輪時;第五次是當他成功地制服對手時;第六次是當他回到三十三天(TAvatimsa)(2),為生於該處的母親講述阿毗達磨時;第七次是在他般涅槃(parinibbAna)(3),當色身死亡,永遠地從有為法消逝之時。

想想佛陀所擁有的廣大慈悲與智慧!關於他的圓滿,有許多說不完的故事──菩薩要花多長時間、多麼努力才能達到目標;他如何圓滿地成就;之後,又如何慈愛地為人們服務。切記!如果你繼續努力,也可分享佛陀所擁有的崇高特質。

在佛陀證悟之前,眾生受到愚癡與無明的烏雲所籠罩,無人發現解脫道,只得在黑暗中摸索。如果他們尋求解脫,就必須發明出一種修行,或跟隨某位聲稱找到真理,事實上卻尚未發現的人。在這個世間,人們計劃了許多追尋活動,以達到快樂的目標,範圍從嚴格的苦行,到無限制地縱情欲樂。

◎度脫眾生的誓願

在佛陀的過去生中,曾為善慧(Sumedha)隱士,這是在久遠劫前的世界,早於燃燈佛(Dipankara)出世時,善慧觀察到許多眾生在等正覺者(sammAsambuddha,完全覺悟的佛陀)出現之前,是如何地在黑暗中受苦,他看到眾生需要引導,以安全地渡到彼岸,因為他們無法自行到達。由於這個識見,隱士在那很有可能證悟的一世,放棄自己的覺悟,發誓要以無量劫,不論時間多長,來使自己的品行完美至等正覺者的水平。這會讓他有能力引導許多眾生解脫,不僅止於自己而已。

當他最後完成準備,而在有生之年成為現在的佛陀──一位真正非凡出眾的人。在證悟時,即擁有所謂的「三圓德」──因圓德、果圓德與恩圓德。

他藉由導致覺悟的「因」而具圓滿德相,此「因」即是他在許多生中努力地圓滿自己的波羅蜜(pAramIs)──自己心中清淨的力量。有很多故事述敘菩薩布施、慈悲、持戒的傑出行為,他為了他人的利益,一世世地犧牲自己。如此繼續發展著,清淨的心是他在菩提樹下成就覺悟與一切知智的基礎。這樣的成就即稱為「果圓德」,因為這是他「因圓德」的自然結果,或心中清淨的強大力量的開發。佛陀圓滿的第三德相是「恩圓德」,以多年的教導來幫助他人,他並不因證悟而自滿,而是出自對其他可造之材的廣大悲憫與慈愛,在證悟後出發,孜孜不倦地與所有準備好的人分享佛法,直到般涅槃。

思惟佛陀三種圓德的各個方面,也許會激勵你更加精進地修行。

◎慈悲為善行之本

慈悲是善慧菩薩唯一的動力,讓他犧牲自己的證悟,選擇竭盡己力成為佛陀。當他以大悲之眼,看見眾生如何因被誤導的行為而受苦時,他的心深受震撼,於是發願成就能圓滿引導眾生所需的智慧。

慈悲必須起而行動,再者,智慧是必要的,行動才會因此生出有用的果實。智慧能分辨正道與邪道,如果只具慈悲而無智慧,當試圖幫忙時,可能反而造成更多的傷害。另一方面,也許你有很大的智慧或可能覺悟,但若無慈悲,連幫助他人的舉手之勞,你都不會去做。

佛陀同時圓滿具足智慧與慈悲。由於他對受苦眾生的大慈悲,菩薩得以持久的耐心,橫越漫遊輪迴的旅程,別人侮辱、傷害他,他都能堅忍、耐心承受。據說,如果你集合全天下母親對子女的慈悲,也無法與佛陀的大慈悲相比。母親在寬恕上有極大的包容力,將孩子拉拔長大並非易事,孩子有時會非常無情,而在情感或身體上傷害母親。儘管受到傷害時是可悲的,但母親的心通常仍保有寬恕孩子的空間。在佛陀的心中,寬恕的空間是無限的,他寬恕的包容力是大悲的一種顯現。

菩薩曾有一世生為猴子。一天,牠在樹林間擺盪時,遇到一位掉入石縫中的婆羅門,看到這位可憐又無助的婆羅門,牠心中充滿慈悲。這感覺的背後有很大的推動力,因為從那時起,菩薩便花了好幾世的時間來培養慈波羅蜜。

菩薩準備跳進石縫救婆羅門,但牠懷疑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力氣把他背出來。智慧在心中生起,牠決定先用附近的大圓石試試力氣,牠舉起大圓石後放下,知道自己有能力來達成營救。

菩薩下到石縫中,並勇敢地把婆羅門救到安全的地方,先是搬大圓石,然後扛婆羅門,牠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婆羅門非但不感激,反而拾起石頭重擊猴子的頭,好把肉帶回去做晚餐。猴子醒來後發現自己瀕臨死亡,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並未生氣,這是因為牠具有寬恕的完美品行。他對婆羅門說:「在我救了你之後,將我殺死,這是恰當的嗎?」

然後菩薩想起婆羅門在森林中迷了路,若沒人協助便無法回家。牠的慈悲沒有界限,遂咬緊牙根,即使冒生命危險,也決定要引導婆羅門離開森林。在牠向婆羅門指示要轉向那條路時,傷口中流下的血形成一道血痕。最後,婆羅門找到了正確的道路。

如果佛陀連身為猴子時,都有如此大的慈悲與智慧,你可以想像在他證悟時,會開展出更為廣大的波羅蜜。

◎完全覺悟

在無數世身為菩薩之後,將成佛的菩薩在最後一世出生為人,圓滿具足所有波羅蜜的他,開始找尋真正的解脫道,經歷許多考驗後,才發現這聖道讓他看到一切有為法的無常、苦與無我。為了深化修行,他經歷覺悟的各個階段,最後成為阿羅漢──完全淨化了貪、瞋、癡,然後生起一切知智,以及其他佛陀特有的智。「一切知」意指佛陀若想知道任何事情,他只要反思問題,答案便會自然出現在心中。

由於佛陀覺悟的結果,使他具有「由果的圓成而達到的成就」,並以此為人所知。這項成就的產生,是因為他完成了某些在過去世就已培養的原因與條件。

在成為圓滿覺悟的佛陀後,他並未忘記在多劫之前,身為善慧隱士時所下的決心。他如此辛苦修行的唯一目的,就是去幫助其他眾生渡越苦海。現在佛陀已完全覺悟,你可以想像他的大慈悲與大智慧,會變得更加有力且有效。基於這兩個特質,他開始講述佛法,並持續了四十五年,直到去世為止。他每晚只睡兩小時,把其餘的時間奉獻給法務,在各方面幫助他人獲得利益,並享有幸福快樂。即使在臨終時,還為須跋陀羅(Subhadda)──一位其他教派的出家人──指示道路,而成為佛陀最後開悟的弟子。

第三項成就稱為「關照其他眾生福祉的成就」,這是前兩項成就的自然成果。如果佛陀能證悟而完全解脫煩惱,為何還要繼續活在這世上呢?為何要與人來往呢?要了解,他希望解除眾生的痛苦,並讓他們走在正道上,這是他最純淨的慈悲與最深的智慧。

佛陀圓滿的智慧讓他能分辨利弊,若行者無法做這個重要的區別,那麼如何能幫助其他眾生呢?他也許很聰明,完全知道什麼可以帶來幸福或痛苦,但如果無慈悲心,他便可能對別人的命運漠不關心。因此,正是佛陀實踐的慈悲,引導他去勸誡人們,避免會導致傷害或痛苦的惡行;正是智慧,讓他在勸告人們奉行的事情上,具有識別力,精確並有效。結合慈悲與智慧這兩種美德,讓佛陀成為一位無與倫比的老師。

佛陀並無獲得名譽、聲望,或眾多追隨者阿諛奉承的自私想法,他不與社會名流交往,而接近眾生唯一的目的,是為他們指出正確的道路,啟發並拓展其能力,這就是他的大慈悲。當佛陀完成責任後,便到森林的僻靜處休息,他不會待在群眾中,與一般人一樣無拘無束地嘻笑往來。他也不會為弟子彼此介紹說:「這位是我的弟子,是個有錢的生意人;這位是偉大的教授師。」要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並不容易,一般的凡夫無人得以享受完全的獨居,但佛陀並非凡人。





◎給精神導師的勸告

對任何有抱負成為傳教師或禪修老師的人而言,這要點相當重要──在與學生的聯繫上,要練習明辨深思,如果與他們有任何關係,須謹記永遠要跟隨佛陀的腳步,以大慈悲為動機。與正在接受幫助的人變得太親近或熟悉是危險的,如果禪修老師與學生太過接近,也許會造成無禮與不敬。

禪修老師也應以佛陀為典範,以正確的動機──真正的仁慈,來與他人分享佛法,不應滿足於成為受歡迎或成功的佛法老師。他應該努力地展現技巧來利益學生,他實修的技巧足以調伏身、口、意的行為,因此能帶來真正的寧靜與安樂。老師必須在這方面不斷地檢查自己的動機。

曾經有人問我,什麼是指導禪修最有效的方式?我回答:「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要不斷地練習,直到非常熟練,然後要獲得經典正確的理論知識。最後,要基於真正慈悲的動機運用以上兩者。基於這三個要素來教學,一定會很有效。」

在這個世上,由於不可思議的命運或業,許多人享有名望、聲譽與成功。他們也許不像佛陀一樣,真正成就「因圓德」,亦即他們也許不夠努力,卻僥倖而輕易地獲得成功富有,這樣的人可能會遭受許多批評。人們也許會說:「奇怪!他是如何獲得那個地位的,想想他是那麼地懶散、怠惰,他不值得這樣的好運。」

其他人也許很努力,但可能由於他們不夠聰明或沒有天分,因此很慢才達到目標──如果最後有達成的話。他們無法成就「果圓德」,如此的人也不免受到責備:「可憐的老東西!他那麼努力,卻沒有什麼頭腦。」

還有另一群人因非常努力工作而成功,由於實現了野心,便以此自得意滿,不像佛陀將自己的光榮成就轉向奉獻人類,他們並未採取任何幫助社會或他人的行動。這些人也會遭到批評:「看看他多自私啊!擁有那麼多財產、財富與才能,卻一點也不慈悲或慷慨!」

在這世上,很難逃脫責備或批評,人們總是在他人背後彼此議論紛紛。有些評論只是閒聊,而有些則是活該──指出某人一些真正的缺失或弱點。佛陀成就因圓德、果圓德與恩圓德,實為人中之龍。

若要描述佛陀的偉大與圓滿,可以寫一整本書,他是解脫道的發現者與教導者。在此,我只希望為你開啟沈思佛德之門,好讓你在禪修中發展精進。

思惟佛陀的偉大,你也許會充滿敬畏與崇敬,或深深地感激,能有機會走上這條偉人所發現與教導的道路。也許你會了解,為了要走在這條路上,自己不能懶散、偷懶或怠惰。

願你受到鼓勵;願你勇敢、強壯、堅忍;願你走在這條道路上,直至終點。

﹝七、憶念自己種姓的偉大﹞

第七項可以生起精進的思惟,是思惟種姓的偉大。我們根據《念處經》──佛陀對四念處的開示──來禪修,因此,可以把自己看作是屬於佛陀的聖者種姓,驕傲地自稱為佛陀的兒女。

當修習觀禪時,你正輸入佛法的血液,這與你離佛陀的出生地有多遠,或在種族、信念、習俗上有多大的差異無關,這些差異都不重要,只要致力於戒、定、慧三學,全都是同一佛法家庭中的成員。佛法是我們的血液,與佛陀時代接受同樣訓練的聖者血管中流動的血液相同。服從且尊敬,勤奮地禪修,我們將無愧於這偉大的種姓。

佛陀時代的兄弟姊妹,都是勤奮努力且有勇氣的男女。他們不知如何屈服,只知一直奮鬥,直到完全解脫煩惱。既然我們屬於這偉大的種姓,就絕不懷抱放棄的念頭。

﹝八、憶念同修者的偉大﹞

第八個生起精進的思惟,是思考同修佛法者的偉大,巴利語 brahmacariya(梵行)指的是過著聖潔生活的人。

從前有比丘、比丘尼、式叉摩那、沙彌、沙彌尼,在歷史發展的過程中,上座部的比丘尼僧團消失了。嚴格說來,在我們這個時代,受戒的僧伽只包括比丘與沙彌,他們根據佛陀所制的戒律來生活。同時還有受八戒或十戒的男、女性在家人(anagArika)(4)與八戒女(SIlashin Nun)(5),他們雖然持守的戒較少,但仍被認為過著梵行的生活。

這都無關緊要,所有行者不論是否正式受戒,都共享著戒、定、慧的功德。身為行者的你,也與佛陀時代偉大的弟子們──如佛陀左右手的舍利弗與摩訶目犍連尊者,以及大迦葉尊者──分享這些美德。在比丘尼僧團中,有大愛道尊者與其弟子,以及許多其他比丘尼,都是偉大而有勇氣,並努力追求佛法的女性。所有這些卓越的男女,都是梵行生活中的同修,我們可以閱讀他們的事蹟,思考他們的偉大、勇氣與作為。在如此的思惟中,可以反問自己,是否達到相同的高標準。當我們每日精進時,想到有這些同修的支持,也許能鼓舞我們。

◎不受歡迎、喜愛的輸那長老尼

在比丘尼僧團中,有位卓越的輸那長老尼(SonA TherI)。她在受戒之前結過婚,並養育了十個子女,以現代的標準而言,是個大家庭。他們一個個長大,離開家並成家立業。當最後一個孩子結婚時,輸那的丈夫決定成為比丘,因此他離開家去過出家的生活。不久,她收集所有結婚以來與丈夫儲蓄的財產,分給所有的孩子,並要求他們扶養她以作為回報。

一開始她感到相當快樂,一個個拜訪兒女,她當時的年紀已經有六、七十歲了。但不久之後,兒女開始對她的來訪感到厭煩,他們要忙於自己的家庭,而說:「噢!媽媽又來了!」輸那發現他們缺乏熱情,便開始覺得沮喪,她了解到讓人討厭、不受歡迎與喜愛,不是她要過的梵行生活。在我們這個時代,一定也會有父母很熟悉這種感覺。

輸那思考她的幾個選擇,自殺是錯誤的,於是到一間尼寺請求出家,常住接受了她,但她現在已經如此年老,哎!無法托缽或做其他比丘尼所需要做的工作,只能為同修們燒開水。然而,輸那非常有智慧,她思惟自己的情況,便對自己說:「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必須把握機會努力禪修,不能浪費任何一剎那。」

輸那年老而衰弱,唯一能行禪的方式就是扶著四周的圍牆兜著圈子走,如果是在森林中,便會選擇樹木較密集的地方,扶著樹行禪。經由如此勤奮而堅持的精進,以及她心中真誠的決心,很快地就成為阿羅漢。

我們可以看到,輸那兒女的忘恩負義,對她而言,卻是因禍得福。她覺悟後,經常唱著:「啊!看看這個世界,多少人被家庭所束縛,而享受著世間的快樂。但對我而言,由於孩子的虐待,而離家過著出家的生活,現在我已獲得出家的真理。」

在輸那長老尼的年代,到尼寺請求出家成為比丘尼,是方便而容易的。然而不幸地,現今女性已不再有機會受戒,就如前述,比丘尼的制度已經消失。但無論如何不要絕望,如果女性想要出家,還是可以進入寺院。根據原始的戒律,雖然嚴格說來不可能成為比丘尼,但根據佛陀所開示的經典,仍可以成為比丘或比丘尼,針對這點來說,唯一的要求是依據八正道,真誠地禪修以淨化己心。這種型態的比丘並無損失任何權利,事實上,這也許更符合我們這個時代,如果每個人都成為比丘,那麼就不會有問題與不平等了。

﹝九、遠離怠惰的人﹞

第九個激發精進的方法,是避免與怠惰的人來往。有些人對心的發展沒興趣,從未試著淨化自己。他們只是吃、睡,並儘可能依著自己的希望製造歡樂,就如巨蟒吞入獵物,然後幾個小時靜止不動。與這種人來往,如何能受到鼓勵而發揮精進呢?你應該努力避免成為他們集團的一分子,不與他們往來便是發展精進積極的腳步。

﹝十、尋找精進的朋友﹞

現在你應該採取另一個行動,選擇與那些已開展精進,堅忍與剛毅的行者為伍。這是第十個激發精進的方法。它很明確的是指密集禪修中的行者,但事實上,花時間和任何一位堅忍、堅毅地致力於佛法,時時刻刻保持正念與精進,且持續進步的高標準的人在一起,是很幸運的!將心靈健康列為最優先的人,是你的最佳良伴。

在密集禪修中,你可以向看起來是模範行者的人學習,模仿他們的行為與禪修,這可以激發自己的進展。你應該讓其他人的勤奮感染自己,接納好的精進,並讓它影響你。

﹝十一、使心向著精進的增長﹞

生起精進最後與最好的方法,是使心持續地向著精進的增長。這項練習的關鍵,是採用堅毅的立場:「不論行、住、坐、臥,我要在每個剎那中,儘可能地保持正念,不讓心神遊太虛,或錯失任何一剎那的正念。」相反地,如果你毫不在乎或懷憂喪志,禪修將從開始就註定失敗。

每個剎那都充滿著這種勇猛的精進──一種貫徹始終與堅忍不拔的精進,如果有任何剎那的懈怠膽敢躡手躡腳地靠近,你會馬上抓到它,並以噓聲將之驅離。懈怠是最具破壞與顛覆力的成分之一,你可以用精進──勇敢、堅持、堅忍、持續的努力,將它根除。

希望你會用以上十一種或任何一種方法激發精進,因而在修行道上能進步神速,最後永遠根除煩惱。





 

第 4 覺支 喜



喜的特相、功能、現起與近因

﹝特相──快樂、欣喜﹞

喜的特相是快樂、欣喜與滿足,它本身就是擁有這些特相的心法。但喜另外的一個特相,是可以遍及相關的心法,讓它們愉悅快樂,並帶來深深的滿足感。

﹝功能──輕快與敏捷﹞

根據傳統的分析,喜的功能是以輕快與敏捷充滿身心。心變得輕快且精力充沛,身體也會覺得靈活、輕快,並適合工作。

﹝現起──身體輕快的感覺﹞

喜的現起是身體實際輕快的感覺,它透過身體的感覺,十分清楚地顯現出來。

當喜生起時,粗重與不樂的感覺,都會被某些輕柔、溫和、柔軟、安詳與輕快的感覺所取代,身體會感到如漂浮在空中般的輕盈。輕快的感覺時常是活動的,而非靜止的,你會覺得好像被推過來、拉過去,搖擺、晃動,又如在洶湧的波濤中漂浮一樣,雖然有不平衡的感覺,但非常愉快。

◎五種喜

喜有五種類型。第一種稱為「小喜」,在禪修初期,五蓋被鎮伏一段足夠的時間後,行者會開始感到快樂的顫動與震顫,有時會起雞皮疙瘩。這是喜的初始感覺。

第二種稱為「剎那喜」,它快如閃電,比第一種類型還要強烈。

第三種是「繼起喜」,傳統的比喻是某人坐在海邊,突然看到巨浪把他捲走。行者會經驗被掃到地面的類似感覺,心臟撲通亂跳,人不知所措,訝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第四種喜稱為「踴躍喜」,有了踴躍喜,你會感到非常輕快,好像坐離地面好幾呎一樣,會覺得像在漂浮或飛行,而不像走在地面上。

第五種喜稱為「遍滿喜」,這是最強烈的一種,它充滿身體的每個毛孔。如果你坐著,會感到無以言喻的樂受,絲毫不想起身,只想一直坐著不動。

前三種喜稱為「悅」(pAmojja)──輕微的喜;後兩者才稱得上是「喜」(pIti)──強烈的喜。前三者是較強烈的後兩者的起因,也可說是踏腳石。

﹝近因──如理作意﹞

與精進一樣,佛陀說喜的近因只有一種──如理作意,特別是在產生與佛、法、僧相應的善的喜受所作的努力上如理作意。

發展喜覺支的十一種方法

註釋書提供十一種生起喜的方法。

﹝一、隨念佛陀的功德﹞

第一種方法是佛隨念(buddhAnussati)──隨念佛陀的功德。佛陀有相當多的功德,你也許無須逐一細查傳統所列舉的每一項,喜的最初徵兆便開始出現。例如傳統所列舉的第一項功德是有「價值」(araha)的特質,意指佛陀值得所有的人、天、梵天尊敬,因為他根除一切煩惱而達到清淨。思惟他以這種方式達到的清淨,或許會感到一些喜悅,也可以隨念佛陀的三圓德,如我們在討論勇猛精進時的描述。

然而,傳統方法的隨念或背誦,並非唯一憶念佛陀功德的方法,事實上,這遠比行者自己直覺的領悟還不可靠。當行者獲得生滅隨觀智,就自然會生起喜,同時也會感激佛陀的功德。佛陀自己曾說:「見法者即見我」,達到內觀的行者,會真正地感激這位種姓創始者的偉大,你也許會說:「如果我能體驗心這樣的清淨,佛陀的清淨一定更加廣大!」

﹝二、於法生歡喜﹞

第二個生起喜的方法,是憶念佛法與其功德。這項傳統的功德,可用一段話來表達:「法由佛陀善說,法實為佛陀所善說。」佛陀以最有效的方法教導佛法,而你目前的老師們則確實地傳遞它,這的確是歡喜的原因之一。

佛陀詳細說明戒、定、慧三學。要遵循這三學,首先要持戒以維持行為的清淨,藉由調伏身行與語行,努力發展高水平的道德操守,這將帶來許多利益。首先,我們將不再自我批判、自責或懊悔,藉由智慧與戒律,我們將分別從責難與罪罰中解脫。

接著,我們若是遵循佛陀的指導,就會發展定。如果你堅貞不移、堅毅不拔,便可體驗心的快樂、清晰、明亮與寂靜,這稱為「止樂」(samatha sukha)──由於心的專注與安定而生起的樂。你甚至可以達到許多不同的禪定──在這些心的狀態中,煩惱暫時受到鎮伏,而產生超乎平常的平靜。

再來是修觀,我們便有機會體驗第三種樂。由於深入洞察佛法,達到生滅隨觀智的階段,你會感到興高采烈的喜,這種快樂可稱為「暢快樂」。接下來出現的是「清明樂」。最後,達到行捨智(sankhArupekkhAJANa)(6)──觀一切諸行時,深刻地理解「捨」。你會經驗「捨樂」,那是很深的喜悅,不會那麼興奮激動,而是非常微細平衡。

至此,佛陀的承諾與保證都是真實的,那些遵循修行之道的人,就能經驗到所有的快樂。如果你自己總算體驗了所有的快樂,便會深深地認識到佛語的真實性,也會說:「法由佛陀善說,法實為佛陀所善說。」



最後,超越一切快樂的是究竟的「寂滅樂」。行者在超越「捨樂」之後,會經驗到一剎那的體悟涅槃,它是隨著聖道心的成就而產生,行者會深刻地理解他過去未曾知曉的佛法。佛陀便曾說過:「如果以此方式禪修,便能達到苦的止息。」確實如此,很多人有此經驗,而當最後你自己知道以後,心便會因喜悅與感謝而歡唱。

◎修行證果的最大可能性

如此,有三種理解「法為喜悅」這事實的方法。首先,如果你深切思索禪修的最大可能性,心會充滿著對佛法的讚美,當然也充滿喜,也許你自然會擁有極大的信心,以致不論何時聽到開示或閱讀佛法時,都充滿喜悅與興味。這是三種領會佛法的方法中的第一種。

第二,如果你進入禪修,佛陀的承諾與保證必定會開始實現。戒與定會改善你的生活,這就更詳細地教導你,法是如何被善說,因為它帶給你心的清明與深刻、微妙的快樂。

第三,也是最後一種,佛法的偉大可在智慧的修習中看到,而智慧終將導入涅槃之樂。此時,你的生命會發生很深的改變,就如重生一樣,你可以想像此時所感受到的喜悅與感激。

﹝三、於僧伽的功德而生歡喜﹞

註釋書所列的第三種生起喜的方法,是憶念僧伽的功德。僧伽是聖者的團體,他們完全獻身於佛法,熱心而耐心地努力著,以直接又正確的方法遵循正道,並各自到達目的地。

如果你在禪修中體驗過某種心的清淨,就能想像其他人也感受到相同的經驗,也許遠比你所知道的程度還深。如果你曾達成某種程度的覺悟,便會堅定不移地相信,他們也曾走過與你相同的這條道路。這樣的人確實是清淨而完美的。

﹝四、思惟自己的戒行﹞

第四個生起喜的方法,是思惟自己的戒行。行為的清淨是種有力的功德,可以為擁有它的人帶來很大的滿足與喜悅。要維持清淨需要極大的堅忍,當你在這點上檢視自己的精進時,也許會感到一種深切的滿足與興奮。如果你無法維持戒行,你會被悔恨與自責所侵襲,而無法專注於正在做的事情上,禪修因此無法進步。

戒是定與慧的基礎,有很多人思惟自己的戒清淨而生起喜,然後藉由正念轉向喜,而獲得覺悟。這種思惟在緊急狀態時特別有用。

◎強烈渴望根除煩惱的提舍

有位名叫提舍(Tissa)的青年,在聽到佛陀說法後,一種極大的迫切感震撼了他。他是個雄心萬丈的人,但在世間卻感到很深的空虛感,因此他的抱負便轉向成為阿羅漢。很快地,他捨俗成為比丘。

在受戒之前,他將一些財產送給弟弟周羅提舍(CUlatissa),這項贈予讓弟弟變得非常富有。不幸地,周羅提舍的太太突然變得很貪心,她害怕這位比丘改變心意還俗,而要求歸還財產,那會奪去她現有的一切。她努力設法保護新獲得的財產,最後想到找職業殺手,如果他們殺死比丘,她便提供一筆可觀的賞金。

殺手們同意後便到森林中搜尋提舍。當發現到他正專心禪修,就準備圍殺他。比丘說:「請等一下,我尚未完成工作。」

「我們怎麼能等?」一位殺手回答:「我們也有工作要做啊!」

「只要一、兩晚就好了,」比丘懇求:「然後你們可以回來殺我。」

「我們不相信,你會逃跑!給我們你不會逃走的證明!」

比丘除了缽與袈裟之外,沒有其他財產,因此無法給他們任何擔保物,他便拾起一塊大石頭重擊自己的雙腿骨。殺手們看他已無法逃脫,便滿意地撤退了,留下他繼續精進。

你可以想像,提舍想要根除煩惱的渴望是多麼強烈!他不怕死亡或受苦,只怕還活躍於內心的煩惱。他還有生命,但尚未完成工作,非常擔心在根除煩惱之前死去。

由於提舍以如此深厚的信心出家,他一定孜孜不倦地培育正念,他的修行必定強到某種程度,才能面對那擊碎腿骨的極大痛苦,因為他能看著這強烈的痛苦而不屈服。當注意著痛苦時,他思量自己的戒行,反問在受戒後是否曾經破戒?他非常高興地發現,自己持戒清淨,並未違犯任何一條戒。這樣的了解,使他內心充滿了滿足與喜悅。

兩腿骨折的痛楚漸漸緩和,強烈的喜成為他心中最顯著的所緣。他將念轉向它,並默念喜、樂、悅。隨著以這種方式默念,他的觀成熟了並速度加快。突然間他有所突破──體驗了四聖諦,而在很短的時間內成為阿羅漢。

這個故事中的寓意,在說明人應該建立良好的戒律基礎。少了戒,坐禪只不過是給酸疼下帖子罷了!建立好基礎,如果你的戒律強而有力,禪修的精進將卓有成效。

﹝五、憶念自己的布施﹞

第五種生起喜的方式,是憶念自己的布施。如果行者可以無私地行善,且只希望他人幸福快樂或解脫痛苦,那麼這善行不僅會充滿福德,還會將快樂、歡欣帶入心中。動機是決定布施是否有益的關鍵,它不該受到隱藏的私心所驅動。

◎匱乏時期的禮物

布施不光是指財物,它也可以是簡單地鼓勵需要支持的朋友。最重要的是在匱乏時期的布施,分享出個人所擁有的少許事物,也會是最滿足的時刻。

有則關於古代斯里蘭卡某位國王的故事。一天,他倉皇地從戰役中撤退,只帶著極少的糧食。當他穿越森林時,巧遇一位看來似乎是阿羅漢的比丘正在托缽,他分了一些食物給比丘,雖然他原有的只夠自己、馬匹與隨從食用。許久以後,當他憶念起這一生中送出的禮物,有些是非常了不起且貴重的,但這卻是他最懷念的一次。

另一個與這主題有關的故事,發生在仰光的馬哈希禪修中心(MahAsI SAsana Yeiktha)。幾年前,當中心還在慢慢發展時,有些行者無法負擔食宿費用,當時人們都比較貧窮。但這些行者都有進步,禪修老師看到他們因無法負擔經費而必須離開時,覺得很遺憾,因此聯合起來資助那些很有潛力的行者。這些學生確實有了長足的進步,當他們成功地達成目標時,老師們都充滿了快樂與喜悅。

﹝六、思惟諸天的功德﹞

第六種帶來喜的方法,是思惟天界的眾生──天神與梵天的功德。當還在人界時,他們深信業,相信善行會帶來善果,惡行會帶來惡果。因此,他們努力行善避惡,甚至禪修,因行為的正向力量,而投生在較高的「地」,那裡的生活比在人界快樂。那些獲得禪定的人則生於梵天,壽命長達多劫。

因此,當我們想著天人的功德,確實會想到他們在人界中所發展的信心、慈悲、精進與堅忍。拿自己與他們相比是很容易的,如果可以在自己身上找到與天神、梵天相同的功德,我們便會充滿滿足與喜悅。

﹝七、思惟完全的寂靜﹞

第七個生起喜的方法,是思惟煩惱止息的寂靜,就勝義而言,意指思惟涅槃。如果你經驗過這般深奧的寂靜,你可以在隨念它時,帶來許多喜。

如果你不曾經驗涅槃,可以先思索禪定中的平靜,深定中的寧靜遠超過世間的快樂。許多安止技巧很強的人,甚至未實際在禪修,心也絕不會受到煩惱襲擊,因此可能過六、七十年寂靜的生活。思考這種平靜與清明的程度,可以帶來非凡的喜悅。

如果你沒有禪那的經驗,那麼便可回想練習時,心感到清淨無染的感覺。當煩惱被鎮伏一段時間,心中自然就會充滿輕安與清涼。你會比較這快樂與世間所享受的快樂,與修行之樂相比,你會發現世間的快樂相當粗糙,不像清淨心所生起的平靜之樂,它會有某種燒灼感。如此比較,你的心中會充滿喜。

﹝八、遠離粗人;九、尋找雅士﹞

第八與第九生起喜的方法是相關的,分別是遠離粗魯、粗俗的人──被憤怒沖昏了頭,缺乏慈悲心的人;而要尋找具慈悲心的雅士。在這世上,有許多人被憤怒所淹沒,以致無法辨別善與不善行之間的差別。他們不知尊敬值得崇敬的人,也不知學習佛法,更不知實修的利益,可能暴躁易怒,因憤怒、瞋恨而受苦,生活中也充滿粗暴而討厭的活動。與這樣的人一起生活,你可以想像應該不會是很愉快的經驗。

除此之外的人,則非常體諒、關愛他人,他們心中的溫暖與慈愛顯現於言行。這等雅士以一種微妙、和諧的方式維繫與他人的關係,獲得他們的陪伴是非常令人滿足的。被愛與溫暖的氛圍所圍繞,必能生起喜。

﹝十、思惟經典﹞

第十個生起喜的方法是思惟經典。有些經典描述佛陀的功德,如果你是個很有信心的人,思索其中一篇便能帶給你很大的喜悅與快樂。

諸多經典中,《念處經》說明了修學佛法所能享受的利益,其他的經典則記載聖僧伽振奮人心的故事。閱讀或思索這些經典,能使人奮發圖強,並產生喜與樂。

﹝十一、使心向於喜﹞

最後,如果你時時穩固地讓心趨向於發展喜,目標便能達成。你必須了解,喜是在心相對地清除煩惱時而生起。因此,為了達成喜,你必須時時刻刻精進地保持正念,如此定便會生起,並鎮伏煩惱。你必須在行、住、坐、臥或作任何行動的每個剎那,完全致力於生起堅固的念。



 

第 5 覺支 輕安



禪修使身心輕安

大部分人的心無時不處在不安的狀態──心東奔西跑,就如強風中的旗子啪噠啪噠地飄動著;又如一堆被丟進石頭而四處飛散的灰燼。當中沒有清涼或平靜、安詳或寧靜。這種掉舉或放蕩的心或許可稱為「心的漣漪」,使人聯想到風吹動時的水面。當掉舉生起時,心的波浪或漣漪便會顯現。

即使這四散的心變得專注,這種專注仍與掉舉有關,就好似家中生病的成員會把發燒與不安傳染給其他家人一樣。相同地,掉舉對其他同時發生的心法有很強的影響,當它出現時,不可能有真正的快樂。

心一散亂,就很難控制自己的行為。我們會開始根據一時的興致或奇想來行動,而未正確地深思這是否是善行。就因為這不加思考的心,我們會發現自己做出不恰當的言行,而導致悔恨、自責,甚至產生更多的不安。「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要是開口前多想想就好了。」當心受到悔恨與遺憾侵襲時,便不可能獲得快樂。

在掉舉與悔恨消失時,輕安就會生起。巴利語 passaddhi(輕安)意指清涼、平靜,心的清涼、平靜只有在心的不安或活動靜止時,才會發生。

現今這個世界中,人們內心有很多痛苦,許多人依賴藥物、鎮定劑或安眠藥來讓心輕安愉悅。年輕人在極度不安時,常會嘗試藥物來渡過生命的這個階段,不幸的是,他們會發現藥物如此令人愉快,以致最後上了癮,這實在是太可悲了。

從禪修而來的平穩的寧靜,遠勝於任何藥物或外在物質所能提供的。當然,禪修的目標還更高遠,不僅只是寧靜,但寧靜與輕安仍是走在這條筆直的佛法正道上的利益。

輕安的特相、功能、現起與近因

﹝特相──使身心輕安﹞

輕安的特相是使身心平靜,讓不安靜止、鎮定下來。

﹝功能──拔除心中的熱﹞

輕安的功能是拔除或抑止心中由於掉舉、散亂或悔恨而生起的熱。當心受到這些不善法的攻擊時,就會變得灼熱,猶如火燃燒一樣。心的輕安澆熄這個熱度,取而代之的是清涼與自在的特質。

﹝現起──安定﹞

輕安的現起是身心的安定,行者可輕易地觀察出,輕安的心為身心帶來多大的寧靜與平靜。

當然你熟悉於缺乏輕安的狀態,總是有想要移動、起身或做些什麼的衝動。身體亂動著,心則焦躁地飛來飛去。當這些都停止了,心中不再有漣漪,只有平緩而平靜的狀態,動作變得溫和、平緩而優雅,你幾乎可以不動地坐著。

輕安必定隨著前一個喜覺支而生起,最強的喜──遍滿喜,又特別會帶來很強的輕安。在遍滿喜充滿整個身體後,會覺得一點也不想動,更別說去打擾心的平靜。

據說佛陀在解脫之後,花了四十九天在享受覺悟的成就,他在七個不同的地方,以某個姿勢各維持了七天,藉著進出所圓成的果證,來享受覺悟的成就。由於充滿法喜──他整段時間全身都感到滿足,因此不想移動,甚至無法完全閉上雙眼,維持著全開或半開的狀態。你也能在很強的喜生起時,經驗眼睛不自覺地睜開的情況,最後會決定睜眼繼續禪修,如果你有這種經驗,也許就會明白佛陀的快樂與法喜是多麼的大!

﹝近因──如理作意﹞

根據佛陀所說,生起輕安的方法是要透過如理作意。更具體地說,是被引導而向著善念、善心的如理作意,更重要的是向著與禪修有關的善心的如理作意,輕安與喜因而會生起。

發展輕安覺支的七種方式

註釋書指出七種生起輕安的方法。

﹝一、適當的食物﹞

第一個方法是要食用適當的、營養的食物──滿足需要與適當原則的食物。如你所知,營養非常重要,飲食不必精心製作,但一定要供應身體所需。如果食物不夠營養,以致體力不足,禪修便無法進步。食物同時要適合個人,如果某些食物會引起消化不良或真的不喜歡,那麼你也無法禪修,而會覺得不舒服,一直渴望想吃的食物。

我們可以從佛陀的時代汲取一些教訓。有位非常有錢的商人與在家婦女,他們在佛陀教化的地區中,是大部分宗教慶典的領導者與主辦人。不知什麼緣故,除非他們參與計畫並主辦密集禪修或其他活動,不然事情總是無法順利進行。他們成功的祕訣,便是掌握需要與適當的原則。他們總是煞費苦心地找出請來應供的僧尼或行者的需要,以及什麼才是適合他們的食物。也許你可以回想,在食用了自己需要、想要且合宜的食物後,心會變得平靜且專注。

﹝二、良好的氣候﹞

第二個生起輕安的方法是在氣候良好的環境禪修,將會覺得舒適且適於修行。每個人都有其偏好,然而,不論你喜歡什麼,還是可利用電扇或電熱器,或以輕便與厚重的衣物來適應不同的天氣。

﹝三、舒適的姿勢﹞

第三個培養輕安的方法,是採用舒適的姿勢。我們在修觀時通常會坐著或行走,對初學者而言,這兩者是最好的姿勢,舒適並不意味著放縱!躺下或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可算是放縱的姿勢,除非你身上有病,而不得不如此。當挺直地坐著或行禪時,你的身體需要某種程度的努力以避免跌倒,但在放縱的姿勢中,無須這種努力,便容易打瞌睡,心也會變得鬆懈而安逸,不久就鼾聲大作了。

﹝四、不過度熱衷,也不懶散﹞

第四個生起輕安的方法,是在禪修時維持平衡的精進。你不應過度熱衷或懶散,如果把自己逼得太緊,就會錯過所緣而變得疲倦;如果太懶散,就無法有長足的進步。

過度熱心的人就如急著想登頂的人,他們爬得非常快,但由於山勢陡峭,必須經常停下來休息,最後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登頂。相反地,懶散的人就如蝸牛在爬一樣,遠遠地落後。

﹝五、遠離粗暴的人;六、選擇平靜與寬和的朋友﹞

遠離壞脾氣、粗暴或無情的人也有助於生起輕安,顯然地,如果同伴脾氣很壞,總是不斷生氣地責罵你,你便永遠無法達到心的寧靜。與身心皆平靜的人交往會變得更輕安,也是顯而易見的。

﹝七、讓心向於寧靜﹞

最後,如果你持續地讓心向於禪修,希望達到輕安與寧靜,便可以實現這個目標。如果你機警地使念活動起來,輕安覺支便會自然生起。

 

第 6 覺支 定



定的特相、功能、現起與近因

定是一種定著於觀察所緣上的心所,刺穿、洞悉所緣,並停留在其上。巴利語稱之為samAdhi(定)。

﹝特相──安定﹞

定的特相是不散亂、不散失、不離散。這意指心安住於觀察的所緣上,嵌入其中,並維持靜止與平靜。

◎凝態的定與動態的定

定有兩種,一種是持續的定──思惟單一所緣所獲得的定。這種定是在清淨、輕安的禪修中獲得──要求心停留在一個所緣,而排除所有其他的所緣。遵循這條道路的人可獲得這種經驗,特別是在禪那中獲得安止時。

然而,修觀的目標則是發展智慧與完成各個階段的觀。當然,基本的觀是指直覺的領悟,如分別名色,透過因與果而直接地理解名色的關係,以及領悟一切名色法的無常、苦與無我。這些是基本的觀,還有在到達以涅槃或一切苦滅為所緣的道心與果心之前,所必須經歷的觀。

在修觀中,所緣的覺察範圍非常重要。觀的所緣範圍是名色──無須訴諸思考過程而直接感受的東西。換句話說,在修觀時,要觀察許多不同的所緣,目的是深入地理解它們的本質。第二種定──剎那定,在修觀中是最重要的,觀的所緣始終在生滅,而剎那定在每個剎那隨著所緣生起。雖然這種定有剎那的本質,卻在每個剎那間生起而毫無間斷。若能如此,剎那定便與持續的定一樣有使心輕安並鎮伏煩惱的力量。

﹝功能──聚集心﹞

假設你正在禪坐,觀察腹部的起伏,當你精進地注意起伏的過程,便是活在當下。隨著你努力、精進地培養覺知的剎那,會相應生起一個屬於洞察的心理活動,就如心固著在觀察的所緣一樣,你掉入所緣之中。這個定心所不僅是心一境性地洞察所緣,或在那個剎那於所緣上保持不動,它還擁有聚集與該心剎那同時生起的其他心所的力量,它的功能便是聚集心,將所有的心所集中一處,讓它們不致離散或散亂。如此,心便能穩固地維持在所緣上。

﹝現起──平和與寧靜﹞

此處可用親子關係來比擬。好的父母希望子女長大後彬彬有禮且具責任感,朝著這個目標,他們會對孩子做某種程度的管束。孩子尚未成熟,缺乏判斷的智慧,因此,父母須確保他們不會跑出去而與附近沒規矩的小孩廝混。

心所就如無父母管教的孩子,會做出傷害自己或別人的行為,同樣地,不受控制的心也會因不好的影響而受苦。煩惱總是在附近徘徊,如果心不受約束,便容易與渴望、貪、瞋、癡等不良少年廝混,然後言行會變得狂野且無禮。心就如孩子,一開始會厭惡紀律,然而不久,就會愈來愈溫順、文雅、平靜,且愈發遠離煩惱的攻擊。專注的心變得愈來愈安定、沈靜、寧靜,這種平和與寧靜的感覺即是定的現起。

小孩也是如此,如果好好地照顧,會變得溫順。或許他們一開始本性狂野,但成熟以後,便了解為何要遠離惡人,甚至開始感謝父母的照顧與管束,或許也會觀察到童年時那些缺乏父母關照的朋友,長大後變成罪犯。當他們大到可以進入社會,就能辨別那種人可以做朋友,那些人需要遠離,而隨著年紀漸長與成熟,這些教養會使他們繼續地繁榮發展。

◎定讓智慧生起

定是開啟智慧最直接的近因,這是個非常重要的事實。一旦心寧靜不動,便有讓智慧生起的空間,而理解名色的真正本質。也許會有直覺的領悟,知道如何區別名色,兩者如何以因果相連,智慧將一步步地愈來愈洞察更深奧的真理,能清晰地看到無常、苦、無我的特相,最後獲得止息苦的觀。當此智慧產生時,行者不論處在何種環境,都不會再成為粗鄙邪惡的人。

◎父母與子女

為人父母者,或有可能成為父母的人,也許應該豎起耳朵來,這對要藉由定來管理自心的父母而言非常重要,最後他們應當完成不同階段的觀,如此才能善巧地帶大子女,因為他們可以清楚分辨善行與不善行。他們可以這樣教導子女,特別是為子女樹立一個好榜樣。無法管理自心、行為粗魯的父母,無法幫助孩子發展善行與智慧。

我在緬甸一些為人父母的學生,在開始禪修時,只考慮子女教育、賺錢營生等世間的幸福。然後到我們的禪修中心禪修,他們練習得很深入,當回到子女身邊時,有了新的態度與計劃。現在他們覺得對孩子而言,更重要的是要學會管理自心,並發展善心,而不僅僅是獲得世俗的成功。在孩子成年後,父母都力勸他們禪修,事實上,當我問這些父母在禪修前後生的小孩是否有所不同時,他們如此回答:「哦,當然!我們禪修後生的小孩比較聽話且體貼,與其他孩子比起來,有顆善良的心。」

﹝近因──持續的專注﹞

佛陀說,持續地如理作意──目標對準定的發展,是定的近因,前定是使相續定生起的因。

生起定覺支的十一種方法

註釋書描述另外十一種使定生起的方法。

﹝一、保持內、外部的清潔﹞

首先是身體與環境內、外部的清潔。這點的影響已詳述於第二覺支──擇法。(參見頁 27)

﹝二、平衡的心﹞

第二個定的因素是平衡五根,慧與信一組,而精進與定是另一組,我已用一個章節討論過五根的平衡了。(參見本刊第 73 期,頁 26-67)

﹝三、維持清晰的似相﹞

相較於嚴格的觀禪,第三個因素與止禪比較有關,因此我只簡短地提一下。它是精熟於定的所緣,亦即維持清晰的似相,就如在練習止禪時一樣。

﹝四、振奮沮喪的心﹞

第四個因素是在心變得沉重、憂鬱、沮喪時,使其振奮起來。無疑地,你已在禪修中跌跌撞撞了許多次,這時你也許應該運用生起精進、喜或觀的一些技巧,試著使心振奮起來。振奮沮喪的心同時也是老師的工作,當行者拉長著鬱悶的臉來小參時,老師會知道如何激勵他。

﹝五、抑制過度興奮的心﹞

第五個發展定的因素,有時是需要抑制興奮的心。行者在禪修中常常會有令人迷戀的經驗,而變得興奮且活躍,他們的精進過度氾濫。此時老師不宜給予鼓勵,應該以使行者回到適當位置的方法來教導,同時運用前述討論過的方法,來幫助行者激發輕安覺支,或是教他放鬆,只是觀察,不要過度精進。

﹝六、策勵因疼痛而怯弱的心﹞

如果心因疼痛而畏縮怯弱,也許需要為它製造點快樂,這就是第六個方法。行者也許會因為環境或舊疾復發而感到沮喪,此時心需要振奮與清明,好讓它再度明亮、敏銳,你可以嘗試各種方法,使心振奮起來,老師也可以鼓舞你──不是說笑話,而是具鼓勵性的談話。

﹝七、持續平衡的覺知﹞

第七個生起定的方法,是一直持續平衡的覺知。有時隨著禪修的真正深入,你似乎無須任何精進,而仍能對所緣的生滅保持正念,此時要努力不去干擾,即使覺得這種舒適的速度太慢,而想踩下油門。若想要快速地了解佛法,而真的試著加速,便會擾亂心的平衡,覺知會因此變得遲鈍。而另一方面,每件事都那麼美好平順,你可能會因此太過放鬆,而使禪修退步。當不費力的精進出現時,你應該慢慢進行,儘管如此,還是要跟得上所呈現出的動力。

﹝八、遠離心散亂的人;九、選擇能專心一意的朋友﹞

第八與第九個生起定的因素是,你應該遠離不專心的人,而結交能專注的朋友。既不平穩,又不寧靜的人,從未發展任何的定,身上帶著許多不安,這種父母生下的小孩,也會缺乏心的寧靜。

緬甸有種觀念,與現代西方人「氣氛不錯」的想法關係密切。許多從未禪修的人,一到禪修中心拜訪,便開始覺得寧靜與安詳,這樣的例子很多。他們感受到行者精進用功的氛圍,有的人便決定來禪修,這似乎很自然。



佛陀時代,有位阿闍世王(AjA-tasattu),殺害父親以篡奪王位。他犯下惡行後,許多夜晚都無法成眠,最後決定找佛陀商量。他穿越森林,遇到一群比丘,正安詳專注地聆聽佛陀開示。據說他所有的悔恨與不安都消失了,心中充滿著許久未曾感受到的平靜與輕安。

﹝十、思惟安止的寧靜﹞

第十個方法是思惟禪定的寧靜與輕安,這與以此種方式禪修,並獲得清淨的寂靜的行者有關。回想曾用來達到禪定的方法,他們現在可以簡單地使用,以達成心的定。尚末成就禪定的人,或許可以回憶一些剎那定很強,能感覺寧靜與一境性的時刻。透過憶念解脫五蓋的感覺,以及持續激發剎那定所產生心的寧靜,會使得定再度生起。

﹝十一、使心向於定﹞

第十一也是最後一個定生起的因素,是持續地讓心向於定的發展。凡事皆仰仗於每一剎那的努力,如果努力專注,你將會成功。

 

第 7 覺支 捨



平衡的心

也許聯合國應該改名為「捨協會」(Organization of Equanimities),那麼或許能提醒代表們上談判桌時最重要的是心態,特別是面對激烈的問題時。每位決策者在面對困難的問題時,必須無有偏執。

巴利語 upekkhA 通常翻譯為equanimity,事實上指的是精進的平衡。它是一種居於中間,不傾向任何一端的心態,可以在日常生活、每天決策的過程與禪修時培養。

﹝調解內在的衝突﹞

在禪修中,不同的心態會互相競爭。信心會努力壓制與其互補的智慧,反之亦然,精進與定之間也是如此。這是禪修者的常識,即在禪修中維持兩組心態的進步與方向,是很重要的。

在開始密集禪修時,你可能會非常狂熱且有野心。馬上坐下來,抓住腹部的起伏或其他在覺知範圍內的任何所緣。由於過度精進,心可能會過度攫取禪修所緣,或讓它溜走。如此錯過目標會讓人覺得煩亂,因為你覺得已經盡了全力,卻無功而返。

或許你發現了自己的愚蠢,而能迅速鑽進正在發生事情的律動中,隨著對觀察起伏,心順應這個過程,並與他們同步。它遲早會變得容易,而你開始有點放鬆,精進似乎沒有效果,但如果不留心的話,昏沉睡眠就會悄悄接近並擊倒你。

行者有時會相當成功地區別名色,並看出其關連,會因嘗到佛法的滋味,而相當興奮,充滿信心的行者,便開始告訴朋友與父母這些剛發現的奧妙真理。由於信心,想像與計劃到處延伸,隨著過多的思考與感覺繼續下去,禪修便會戛然而止。這一連串的事件是信心過度的徵兆。

另一位行者可能有同樣的領悟,但他沒想要散播佛法,卻開始解析經驗。你也許會說這種行者小題大作,每件他領會的小事,都依據閱讀過的禪修文學來解析,一連串的反思與想法生起,再次地阻礙了禪修。這是智慧過度的徵兆。

許多行者很有理性的傾向,對所聽到的會先詳細檢查才接受,且對自己的辨別特質感到自豪。當他們來禪修時,總是以知性的方式測驗所做事情的正確性,以知性的了解來證明禪修。如果他們仍陷於這種模式,這樣的行者永遠會受到「疑」的折磨,在「疑」的旋轉木馬中無止盡地迴旋,永遠無法前進。

行者聽到禪修方法,或修習了某個方法,並發現它基本上是有效的,便應該要完全臣服於所接受到的指導,唯有如此才能進步神速。行者就如前線的戰士,沒有時間去爭論或懷疑命令,必須無有懷疑地服從上級的每一道指令,唯有如此才能戰勝。當然,我不建議你因為盲信而全然地臣服。

即使到了能清楚明白地看到法的生滅時,行者的修行仍然多變而不穩,因為信與慧、精進與定,尚未達到平衡。然而,如果行者克服了不平衡的障礙,並能單單地看著法的快速生滅,精進與定、信與慧之間的不平衡,將獲得修正。此時,行者可說已有了捨的狀態──四根的平衡,念則似乎是不費力地逕自進行。

平衡的心,就如馬車被兩匹同等強壯、有力的馬拉著。當兩者都在奔跑,便能很輕易地拉車,車伕只要讓馬工作即可;但如果其中一匹馬跑得較快,而另一匹是老馬,車伕就辛苦了。為了避免陷入溝中,他要一直費勁地使跑得快的馬減速,而要老馬加速。禪修也是如此,一開始種種心法之間尚未達到平衡,行者會不斷地從狂熱倒向疑,或從過度精進而倒向懈怠。然而,隨著持續地禪修,捨覺支生起,念就好像會逕自進行一般,此時,我們會經驗到極大的樂。換成現代的比喻,我們成為豪華房車的司機,以自動駕駛在不塞車的高速公路上奔馳。

捨的特相、功能、現起與近因

﹝特相──信與慧平衡;精進與定平衡﹞

捨的特相是平衡相應的心法,因此其中任何一個不會壓倒其他的,它在信與慧、精進與定之間創造平衡。

﹝功能──不過度,也不缺乏﹞

捨覺支的功能是補充不足、減少過度的狀況,防止心落入過與不及的極端。當捨很強時,會有完全的平衡,不會有任何一方面傾向於過度,行者無須費力地保持正念。

﹝現起──放鬆與平衡的狀態﹞

看起來似乎是念在處理一切事情,就如車伕放鬆地讓馬自行拉車,這種安適與平衡的狀態,即是捨的現起。

我小時候曾聽人談過如何在竹竿兩端各挑一個籃子,這在緬甸非常普遍。竹竿扛在一邊的肩上,沉重的籃子分別掛在竹竿的前後兩端。一開始出發時,必須用很大的力氣,重量會讓人覺得難以負荷。但在你走了一到十五步後,竹竿開始隨著步伐的韻律上下晃動,你、竹竿與籃子以一種輕鬆的方式移動,因而幾乎感覺不到負重。我一開始也無法相信,但現在我禪修了之後,知道這是相當可能的。

﹝近因──持續的念﹞

根據佛陀的教導,帶來捨的方法是如理作意──以發展捨的意志為基礎,時時刻刻不斷地保持正念。前一剎那的捨帶來後一剎那捨的生起,一旦使捨活動起來,就會成為捨持續並深化的近因。它可以讓行者超越生滅隨觀智,到達更深的禪修層次之中。

捨在初學者的心中很難生起,雖然他們可能時時刻刻都在努力保持正念,捨仍來來去去。心可能一時十分平衡,然後捨又消失,一步步地加強捨,它出現的時間會愈來愈長,也愈來愈頻繁,最後強到足以成為捨覺支。

發展捨覺支的五種方法

註釋書討論到五個生起捨的方法。

﹝一、以平穩的情緒對待一切眾生﹞

首要的是以平和的態度對待一切眾生,這些都是你鍾愛的,包括動物在內。對所喜歡的人與寵物,我們會有很多的執著與渴愛,有時對某人會表現得很「瘋狂」。這種態度對平衡的狀態──捨,不會有任何幫助。

為了準備讓捨生起的基礎,行者必須努力培養不執著與平衡的態度,來對待所愛的人與動物。身為世間的人,某種執著在關係中也許是需要的,但過度執著便會傷害自己與所愛的人。特別是在密集禪修期間,我們會開始過分擔心他們的福祉,所以要試著放下對朋友幸福的過度關心與憂慮。

有種思惟可以培養不執著,那就是將一切眾生視為自身業的承受者。人們享受善報,又因不善行而受苦果,他們以自己的意志造作業,也必定經驗其結果,沒有人能阻止。就勝義而言,你或其他任何人都無法拯救他們,如果你以這種方式思惟,比較不會擔心鍾愛的人。

你也可藉由思惟勝義諦,而對眾生生起捨心,你也許可以告訴自己,究竟只有名色而已,你如此狂戀的人在那裡?只有名(心)與色(身)時時刻刻在生滅。你在那個剎那間戀愛呢?你也許可用這方法驅策某些理智到心中。

也許有人會擔心如此的思惟會轉變成漠不關心,而讓我們放棄配偶或摯愛。其實並非如此,捨不是毫無感覺、漠不關心或無動於衷,它只是沒有偏好。在捨的影響下,行者不會排斥討厭的或抓取喜歡的東西,心安住於平衡的態度,只接受事物的本然,在捨覺支現前時,會同時放棄對眾生的執著與厭惡。經典告訴我們,對嚴重傾向於貪欲的人而言,與其相反的捨正是清理與淨化的因素。

﹝二、以平穩的情緒對待無情物﹞

第二個發展捨覺支的方法,是對所有的無情物──財產、衣服、時尚等採取平衡的態度。以衣服為例,它有天會破損、髒污,會腐爛、毀壞,因為它與一切事物同樣無常。更進一步地說,在勝義中我們甚至未曾擁有它,一切事物都是無我的,沒有人擁有任何東西。將物質的東西視為無常的,有助於發展「捨」且減少執著,你可以對自己說:「我在這一小段時間內利用它,它不會持續到永遠。」



熱衷於流行的人,也許會不由自主地買下市場上的每件新產品,一旦這玩意兒被買走,另一個更精巧的就會很快出現,這種人會喜新厭舊,如此的行為無法帶來捨。

﹝三、遠離「發狂」的人﹞

第三個發展捨覺支的方法,是遠離對人或物有瘋狂傾向的朋友。這些人有很強的佔有欲,執取認為屬於自己的人或物,而有些人則見不得別人享用或使用他們的財產。

有位很執著寵物的長者,似乎在自己的寺裡飼養很多狗與貓。有天他到位在仰光的中心參加密集禪修。禪修時,他在適當的環境下練習,卻無法深入。最後我靈機一動,問他是否在自己的寺裡養寵物,他喜形於色地說:「是啊!我有非常多的狗與貓,自從來到這裡,就一直在想著牠們夠不夠吃,過得好不好。」我要他忘了牠們,專心禪修,他很快便有很大的進步。

請勿過度執著所愛的人或寵物,這會阻礙你來參加密集禪修,你就無法深入修行,並發展捨覺支。

﹝四、選擇冷靜的朋友﹞

第四個生起捨的方法,你要選擇不太執著有情或財產的朋友。這發展捨的方法與前者完全相反,在選擇這樣的朋友時,如果正好選到如前述的長者,就會有點問題了。

﹝五、使心向於捨﹞

第五個也是最後一個令捨覺支生起的因素,是持續地讓心向於捨的培養。當你的心有這種傾向,就不會妄想著家中的貓、狗或所愛的人,只會愈來愈平衡與和諧。

在禪修與日常生活中,捨都極具重要性。一般而言,我們不是被欲樂或迷人的所緣給沖走,就是在對抗不愉悅、討厭的所緣時,使自己極度地煩亂。這些相反事物的瘋狂交替,在人類中幾乎是普遍性的。當我們缺少維持平衡、穩定的能力,便容易捲入渴愛或瞋恚的極端中。

經典說當心放縱於感官所緣時,會變得煩亂,如我們的觀察,這是世間的普遍狀態。在人們要求快樂時,他們誤以為心的興奮是真正的快樂,永遠無機會體驗隨著寧靜與輕安而來的更大的喜。

七覺支的功德

經典告訴我們,所有覺支都會帶來極大的功德,一旦它們獲得充分的發展,便能止息輪迴之苦。這意味著由名色所組成的有情,其永不停息、循環不已的生死,得以完全停止。

覺支同時能完全擊垮十魔軍──繫縛我們於苦輪與輪迴的內在破壞力量。為此,佛陀與覺悟者發展七覺支,因而能超越欲界、色界與所有的無色界。

你也許會問:「人們從三界解脫後要到那裡去?」不能說有另一種「生」,因為隨著涅槃來的是生死的止息。出生帶來不可避免的生存、老、病與最後的死──一切苦的樣貌,要解脫苦,就要從「生」解脫,「死」便不會發生。涅槃能解脫生與死。

【註釋】

(1) 苦處(apAya):投生於地獄道或畜生道,是一種心的痛苦狀態 ,缺乏可帶來快樂的善業。

(2) 三十三天(TAvatimsa):佛陀為過世並生於三十三天的母親講述阿毗達磨的天界,此處也是到達涅槃的比丘們在禪修中死亡後投生的地方。

(3) 般涅槃(parinibbAna):完全證悟者的色身死亡時,其因緣和合存在的消逝。

(4) 受八戒或十戒的在家人(anagArika):在佛教國家受八戒或十戒的在家人。他們通常穿著白衣,剃除鬚髮,住在寺院中協助僧尼。

(5) 八戒女(SIlashin Nun):緬甸系統的女性出家人,持守八戒或十戒,剃髮、穿粉紅色或棕色的僧袍。

(6) 行捨智(sankhArupekkhAJANa):對一切深刻地理解「捨」,在傳統進程中是觀的最高階段之一。一種微細的、平衡的心態,不會因為樂、苦經驗的交替所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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