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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01/08 04:04:39瀏覽4864｜回應5｜推薦21 | |
世事之所以精彩，就是在於它難料；就像一檔猜不出結局的連續劇。本來人們以為國民黨在2016年選後氣數已盡，誰知2018年翻盤大勝。相隔短短一年的總統大選，劇情又急轉直下，國民黨再以大敗收場。2019年韓流就顯現退燒，我曾形容：「有件與青春一樣一去不返的東西，那就是新鮮感。」沒想到，諸多不利因素下，韓導推出許多新套路，為選舉帶來驚心動魄的高潮。選戰雖敗，韓流旋風依然有許多值得省思之處。
可能很多人不解，兩岸政局與觀念差距拉大，台灣人民普遍不願與大陸政權統一。然而為什麼「中華民國熱」在看似谷底的時候，又死灰復燃呢？有人說，是不是因為大陸經濟成長，人民幣力量大，為了經濟利益，不惜採取親共路線？韓國瑜「國家安全、人民有錢」這種俗到掉渣的競選口號，似乎恰好落實這種推測。但是從韓陣營擺出與中共對立恣態看起來，似乎又不是如此。 在非獨即統的二分邏輯下，韓國瑜不獨又不統，愛中不愛共，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我的觀察是，韓營所要追求的，是想爭一個「中華詮釋權」。這種新型態的競爭，背後的力量，則是人心底層無可估算的根性～「民族意識」。 第一回合：關於「中華詮釋權」 國共內戰並沒有結束，槍砲雖已熄火，意識形態上的角力卻仍然存在。這種無形的競爭，我姑且稱為取「中華詮釋權」（如果沒有前人提過，就是我的發明吧）。也就是千百年來根深蒂固，對民族「修齊治平」的情懷。它源自民族意識、歷史文化、種性道統。看不見、摸不著，但它確實脈脈流傳，盤根錯結，堅不可摧。 無可諱言，現在「中國」在世界已經廣泛被認定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所以認同中華文化的台灣人，逐漸不樂意自稱為「中國人」。但是潛意識裡，仍然想望有機會成為中華意識的詮釋者。 我只舉兩個對我有所啟示的例子說明。 第一個例子是蔣渭水。我曾用兩年時間製作音樂劇《渭水春風》，情感上與蔣渭水相處了一長段時間。蔣渭水活躍的年代，約當日治晚期。當時台灣是日本帝國的一部份，重返中國的機率基本上是零。即使如此，蔣渭水仍是堅決的民族主義者。基於這種愛民、愛文化的情懷，他在知名的「台灣臨床講義」殷殷提醒台灣人祖先是「黃帝周公孔孟」，以孫中山為偶像，甚至為了中華民國的前途，組織暗殺團前往北京行刺袁世凱。這些「華裔日人」的熱情，甚至高過中土人士。當年中國積弱不振，對母國懷抱情感的台灣人，肯定不是為了發大財。那麼他們是為了什麼？
第二個例子是南洋華人。這兩年為了表演交流常跑南洋，當我來到馬來西亞鄉間時，看到當地華人離開母國千里外，成為「外國人」己經好幾世代，仍嚴守華人的生活傳統。那些古老閩南、廣東的文化氛圍，廟宇、建築，甚至保存得比母國還好。年輕人上華語學校，長大到台灣和大陸深造。不論曾如何被西方人殖民，或是在本國占種族劣勢，依然讓人覺得要消滅這群人的「華人意識」，是天長地久的不可能。 你若問我「華人意識」到底為什麼會長存？為什麼人們歷經世代不肯拋開？他們是為了想「發大財」還是效忠某個政權？都不是。深入討論這個問題，宜請教人類學、社會學、歷史學家吧。它是老天爺的發明，別問我怎麼回事。 距我初訪大陸已二十九年，中間來往數十次，確實親見很多方面的進步。現在兩岸各擅勝場，人民都過著比以往富足、安定的生活，這是令人很開心的事。相信很多人都曾聽說過，「台灣保存傳統文化比大陸還好」，或是「外國人眼中，台灣曾是一個Better China。」化解僵局，詮釋未來中華，確實是很多台灣人的浪漫想望。看看那些流汗流淚，在雨中、烈日下搖旗吶喊的人們，他們都是外省人的後代嗎（其中有些人顯然台到不行）？他們都是為了發財嗎（組團回國的僑胞，除了多花機票錢外，哪能多賺一毛錢）？他們是要向中共示好嗎（去北京豈不更快）？他們是國民黨支持者嗎（有些韓粉擺明了「非韓不投」，即使國民黨有其他後選人）。甚至韓國瑜本人，為什麼要冒著爆肝風險站到火線（大家都知道，最初他到高雄競選幾乎是準備當炮灰），他又是受到什麼動力趨使？是的，韓粉乃至韓國瑜自己，背後都有相同的能量來源，就是「中華意識」。 表面上群眾是受到韓國瑜感召，其實是群眾從韓國瑜身上找到「詮釋中華」的抒發窗口。他們是藉用這個投射標的為自己吶喴，只為源自心底那個不可測的神秘力量。 第二回合：「中華詮釋權」的「戰爭」與「競爭」。 率直說，這是一種內戰的新定義。大家都知道，國共內戰理論上從來沒有終止過，這是個不得不面對的現實。不管什麼狀況，這種競爭（希望不是戰爭）還是必得會發生的。所幸，過去悲慘的歲月裡，人們只能選擇訴諸武力戰爭，但是在文明世界裡，非暴力的「競爭」則有萬千種可能。 七、八○年代，「反攻無望論」慢慢成為台灣社會不能明說的共識。現在大陸船堅炮利，連美國都不放在眼裡，台灣人要武裝反攻大陸已經是天方夜譚。而現代軍武進步，戰爭造成的可能殺傷，更是以往不可想像。然而這代表台灣無法參與「中華詮釋權」的競爭嗎？ 高科技帶給人們一個無所不能的新時代，世界變化速度超過人們預期，各種讓人瞠目結舌的變化往往發生於一夕之間，河東、河西的翻轉絕對不必等十年。看今天的日頭，猜不到明日的風雨。未來你不知、我不知，這就是「不可知論者」（我）的信仰。北韓頭子可以跑到新加坡逛大街成為網紅，南韓女總統卻因閨蜜干政進了大牢；烏克蘭喜劇演員假戲真做當上總統，美國總統卻因為和他打電話遭到彈劾…這一切哪個預言家猜得到？那麼你又怎知台灣在「中華詮釋權」的競爭台上，一定沒有著力點？ 民族意識可以成為信念，信念成為力量。用在正面可以造福人間，用在負面則戰禍連年。國共或未來的第三、四方，在實體或虛擬的競爭台上，會是什麼情況？「對方太霸道，我們不會贏。」「對方太狡猾，講話不能信。」誰知道？誰說草蜢不敢惹雞公？三十多歲的金三胖不就單挑老狐狸川普嗎？只要兩岸不打仗，「詮釋中華」就可以是一場「競爭」，而不是「戰爭」。這也是目前的部份台灣族群，埋藏心中的想望。韓國瑜未必是理想的能人（後記：選舉結果証實了他的爭議性），但他肯定是一條引線，不論選舉成敗，他都燒出一把火，也可能這就是他的歷史角色。 我可以預言，「中華詮釋權」的競爭，仍會在華人地區永世翻轉競合。如果能透過競爭，彼此觀摩改良，競相找到一種向上改良的力量，對人們肯定是好事。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儘量智慧明理，找到最多人可接受、最有利、最不相害的路，讓最多人們享有安定和樂的生活。 第三回合：世事本是一局棋 潛在根性，是莫可禦的力量。即使主張獨立的人士，也還是這個歷史規律中的一份子。打開一千多年歷史地圖，政權疆界在地表上像變形蟲般蠕動，分合從沒停過，未來也不會停止。分合本是人間正常現象，時空視野拉大，就能找回「平常心」。 這是我寫這文章最大的目的。希望人們不要因眼前表象造成誤解，給不同主張的對方冠上罪名。所有主張都在為族群尋找出路，你說對方的路將遭致災難，怎知自己的路就不會？又怎知沒有第三條路，在某處靜靜等待？相較於動輒飛彈來、火箭去的中東地區，我們已經太幸福，大家還在講道理。民主是美妙的制度，民主素養是相處的美德，智慧與勇氣是解決問題的關鍵。讓我們做個君子，把世事當成一盤棋局，豈非美事？我把希望寄望在未來。 後記：我的政治理想 也許有人會問，說了半天，你的政治理想是什麼？ 我熱愛民族與土地，我的理想是「天下為公」。我的觀念是不可知論（不堅持某種理念或主張是絕對正確，一切只是時運），我的態度是務實主義。無意識型態，向左走、向右走，有出路就是好路。我曾對一些名詞感到興趣，邦聯、國協、聯盟、公約組織、共同體…，也許遲早有大智慧的能人可以提出方案，並說服眾人信服採用。對不可知論者言，世界永遠是一支萬花筒，沒有既定的必然。也許一點智慧和機運，因緣俱足時，就可以搖出美麗的花朵。 （楊忠衡／20200107） 選舉後記： 這場選舉以韓國瑜敗選收場，也就是選舉除了源頭意識之外，還有太多政治攻防、操作手法、外部影響等因素，是件複雜的事。我不是政論家，對政爭枝節沒有太多興趣，選舉結果並不影響我這篇短文所要陳述的觀點。這是千年潮流，不是百年浮沈。 我個人的預言是，不管眼前起伏為何，民族情感會是一盤生生不滅的火。人世是一段永遠發展出奇的戲，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總會繞著這盤不滅之火獲續糾纏。人們因此產生感情和力量，也因此無可避免的產生爭鬥。 最後期待人們不要為了執著，創造更多不必要的意氣爭端。意氣爭端除了折損福祉，一無建設性。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對事物的洞觀，若能撫慰自己有限的生命，對個人來說，也已經足夠。（20200114 Revis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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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