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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3/19 08:18:11瀏覽4763|回應7|推薦56 | |
參看 Droplet 文章《Everyday is Twenty-four-hour Closer 》
第25小時(La Vingt-cinquième Heure),是 1967 的老電影,主人翁是個羅馬尼亞╱匈牙利邊境的村夫,傻乎乎又樂呵呵,德軍來了匈牙利傀儡政權幫忙搜捕猶太人,因為業績不足,坑他湊數,進了集中營。 無奈卻遠比他「懂事」的老婆,拖兒帶女哭告無門,只好用原始本錢來行賄,誤以為陪司法黃牛上床有望把他保出來,誰知騙她的痞子買空賣空,她被白玩。 納粹軍官巡視集中營,意外發現他有正宗日耳曼血統,乃流落東歐的散戶。希特勒東侵倚仗的是大日耳曼主義,指烏拉山以西是德意志民族的生存空間,此理論基礎薄弱而空洞,但像他這樣土生土長的日耳曼後裔,活生生出現在巴爾幹鳥不拉屎的農村,卻成為該理論的人證加物證!於是奇貨可居立刻翻紅,變成封面人物,著軍裝的“沙龍照”印發百萬份,風行歐陸,擴大宣傳。倒霉的老婆,在物資管制缺油缺糧中,竟也沾光(樣板人家?),分潤麺包牛油。 納粹垮臺,兵敗如山倒,盟軍反攻,擔心走脫納粹戰犯,將大小要員畫影圖形,遍貼水旱碼頭,皇榜捉拿,他土芭樂一顆,卻因玉照印刷百萬份(明星!),榮膺三甲,竟跟希姆萊、戈林這些欽天要犯,同列甲級戰犯,又進了集中營,跟王洛賓一樣,先坐白牢,后坐紅牢,牢旗改豎,坐牢如故。 他老婆聽說他在集中營里生死不明,再度開始營救,還是土法煉鋼,解褲向床,招待另批司法黃牛。 在戰犯營里,雖也有提訊調查,但大部分的時間是毫無頭緒的等待,周圍有人槍斃,有人病死,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憋不住的,有人發瘋,有人自殺,腦袋靈光的漢奸,呃不羅奸匈奸,千篇一律避重就輕胡說八道,有骨氣的又拒絕自辯,充塞冤假錯案,疾病鬱悶雙重折磨下,死陰籠罩,唯有他因為傻乎乎,繼續樂呵呵,他的樂呵呵且表現成一種真摯誠懇的形式,毫不保留地相信別人、幫助旁人,這讓因為冤獄跟他同牢的高級知識分子某大作家,對他無比好奇,開始十分有興味地研究他。如非戰亂,這兩人此生斷無交集,緣分讓他們成為朋友,但沒有讓大作家變成法力亞長老,故事也并未向基督山恩仇記發展。大作家對己身冤獄努力辯白,發信陳情不絕,但自我營救的種種努力一再槓龜,心火逐漸冷卻,所有哲學的鍛煉,在無窮的等待裡,發霉腐爛,終于不顧警衛喝止,昂然地走出戰犯營,被槍兵當場格斃。 戰犯與漢奸的處理雖牛步,卻也逐漸消化,軍法官發現他真是徹頭徹尾的二愣子,土芭樂一顆,遂將他不起訴結案,放他回家,他傻乎乎地在家鄉小火車站下車,空蕩蕩地月臺上孤零零站著他老婆拉著兩個孩子,老婆歷經磨難一臉茫然,小孩也退縮不認爸爸,他呢,仍然樂呵呵……。 大作家是有學問的人,村夫卻胸無點墨。有學問的人參不透人生禪,村夫卻傻乎乎不知道自己身遭劫難。大作家渾身哲學,卻不能明白為何遭此不白之冤,最后思想打不通,過不了這一劫。村夫因為太蠢,竟不知道自己被瞎整應該生氣、反抗,他因為不知道自己周圍的經緯框架,意外免除了怨恨。大作家曾經試圖開導這位有緣卻無份的難友,給過村夫不少粗淺的哲學啟發,然而他自己橫了心走出營房前,只是吶吶地喊:我是無罪的,無罪的( I am innocent! innocent!) ……村夫還沒回過神來,作家已被警衛格斃,留給村夫的只有許多有頭無尾的哲學句子,讓似懂非懂的村夫作紀念。這些句子村夫是不懂的,讀者和觀眾卻看在眼里、感嘆在心里,其中作為書名的一句是,大作家回憶自己的母親說過:每人每天有24小時,成功的人卻可以透過努力去爭取到多出來一個小時,第25小時。 一個哲學家寫小說,或小說家插播哲學,都往往使得小說沉重,有的沉重到無法負荷,像梭羅(Henry D. Thoreau)躲到華登湖(Walden Pond)、沙特(Jean-Paul Sartre)躲到游擊隊、馬奎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躲到千年古剎,十年不敢動筆,嗑藥接近發瘋,但天地之大,卻尋不到一寸凈土,川端康成求助于煤氣管,海明威求助于獵槍……。第25小時有不同的解讀,因為這個書名醒目,文字響亮而脫俗,所以不同的作家在海角天涯寫下相同的題目,David Benioff 也有同名書,還拍同名電影(2002, *movie site) 。江山代有人才出,九歲小天才拿24做文章也不遑多讓。( *article ) 我大約在 1972 (?) 在黑白電視看過本片,這么多年還記得一二,得歸功于安東尼昆,他演活了傻乎乎樂呵呵的村夫,實在令人難忘,之外也得感謝機緣,當兵時遇到政大新聞的小楮,他立志影劇版,各種影藝淵源用功甚力,坐在醫務所跟我戲說從頭如數家珍,退伍后他果然進民生報作了臺柱。小楮跟我談起這部電影,他驚訝我的記憶力,我說叫化子吃死蟹,隻隻好!因為看電影難得,所以看的時候得「用力看」,借來的書往往比買來的書先看完,心理是因素。小褚說跟人談電影多了,名電影記得不算什么,冷門電影記得的人確實不多,我是第一個,過獎。 小褚介紹導演 Henri Verneuil 是法國名導,還導過上百部法國片,但我說:哲學上有討論,心理學上有推敲,電影手法有講究,電影語言有門道,這都是你們行家事,我只管看電影。但多年過去了,我有一些感想,就算不是原著本來要說的,不是導演想表達的,卻是我的真實感受:經過烽火戰亂,像那個村夫,只是狂飆里的小人物,他哪有資格決定命運?捧他或坑他的人,其實和他一樣,也都是大時代的棋子,面對不可抗拒的不平不幸,可以選擇高深的學問與哲學的鍛煉來面對,像戲里大作家,最后死于非命;也可以選擇三輪車夫打妓女,欺負比你更底層的人,像戲里趁火打劫的司法黃牛;也可以像他,完全沒有學問,也完全沒有武裝,歷經浩劫,卻毫髮無傷。他如果有思想、有哲學,都必然會有傷痕……。 莊子「山木篇」有一則「莊子行於山中」有「不材得終天年」之嘆,意思是有利用價值的上材,被砍了作梁木,不配做棟梁的下材,又被砍了作薪柴,唯有上不上下不下的,大才不夠格,燒火又不好使,所以棄之不顧,竟長成巨木。意思并不完全一樣,但于「不材得終天年」一節又若合符節,
小褚說:這在東歐的文學里很常見,原著者是羅馬尼亞作家C. Virgil Gheorghiu 對于巴爾干的在地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從亞歷山大或大食帝國,鄂圖曼或十字軍東征,無論是拿破侖東來或沙皇西來,希特勒吞并或斯大林反攻,他們從來都是被動,從來都是別人作刀叉他作菜,二戰開打,國家迅速亡國,捷克波蘭的熱血青年跑到英國寄人籬下,英國用他們飛戰鬥機,執行捨不得讓自己子弟飛的死亡任務,打死算活該,任務失敗跳傘就進德國戰俘營被迫害,活著回家卻進了紅軍的勞改營……,他們所發展出來的哲學既非復仇也非單純的遺忘,不是存在主義,也不是宗教,就是現在你看到的這些,像米蘭昆得拉/Milan Kundera 的「生命中不能忍受的輕(布拉格之春)unbearable lightness of the being」或 Zdeněk Svěrák 父子檔的「Tmavomodrý svet / Dark Blue World / (烈日長空,2001) 」都是。我卻覺得這在文革后(向前看)的老三屆心態,有幾分相似,……重新站起來,不再去追究那些永遠解不清的恩怨是非。 人生在世,總在找方向、找人生觀,找解決問題、面對問題的指引,卻發現最高明的指引像哲學,卻也有力有未逮的時刻,而不如毫無指引毫無哲學。村夫的故事,未必能擴展成普世的價值,卻是一個真實的觀察。第25小時怎么透過努力而發現?聽來像偈語,解鈴還須系鈴人,但哲學家被格斃,我們卻沒有機會去問他媽。 (下接:第 26 小時-----天涯亂離人) 延伸閱讀:第 26 小時-----天涯亂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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