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也沒有
－－台灣的英雄在哪裡？

自小，也許是天性使然，我一直對政治冷感－－越大，
從旁觀察的越多，就越對政治失望，對那些在台上
鼓譟作秀的政客不齒；而有我這種反應的，隨著各種
投票率降低，也越來越多。

這許是一般人對惡質政權、不入流政客的沉默抗議；
就一個國家或整體社會環境的發展而言，並不是
好事。
理由很簡單，多年來的藍綠對抗，政客一再操控意識
形態得逞，即是最嚴酷的證明。

這種情況，使政論性節目大行其道，讓一般人有個
出氣口，知道自己並不那麼孤獨。
可惜，發展到今天，這類節目也成為意識形態的
代言人，電台屬於哪一黨的，節目主持人一定是
那個黨的，而越是自命正義的嘴臉越是醜陋！

每每發生了什麼事件、爆發什麼醜聞，不問是非的
第一反應－－若是「敵營」的人馬，主持人便
興高采烈的扮演「正義使者」，從旁搧風點火，
讓請來的名嘴暢所欲言的群追猛打。
一時間，整個節目台裡台外，都瀰漫著充滿仇恨的
火藥味，很輕易的就把單純、熱情的台灣人情緒
挑起來，爽得爽、氣得氣、衰得衰。

若於己（黨）方不利的，就算請來的少數名嘴不識相的
嗆聲指責，這位正義使者，不是立即插話打斷對方，
就是很犀利的指出另一件事（當然是「敵營」不可
告人的那一類）：不問是非的岔開主題，只是比爛！
一味轉移焦點的比爛！
只因對方偷過人了，我們劈劈腿也不算什麼‧‧‧

有時，整個過程，會讓比較清醒的觀眾產生「五十步
笑百步」的無聊感，有時卻因不成比例的比較，讓人
大呼荒謬、大聲嘆息－－
這是當今台灣人無數悲哀中的一種。

另一種更深影響更廣泛久遠的悲哀是，政客使出各種
有的沒有的手段、透過報章雜誌電台常年整月的疲勞
轟炸，不但灑下一把又一把的仇恨種子，讓雙方都不過
3-5%的鷹派狂熱份子，綁架這塊土地上超過兩千萬，
只想安居樂業的老百姓－－的同時，我看到那些擁有
一流才華、一流學識、一流創造力的頭腦，卻把太多
珍貴的時光浪費在口水戰之中！

而這些人本可以為自己規劃更充實的生涯、可以為
這塊土地上的人民、甚至土地本身，做出更有意義的
貢獻‧‧‧

一年年過去後，我受不了，上千萬的人亦都受不了了！
一度擁有「經濟奇蹟」，人才濟濟的台灣在各方面都
每況越下，人才淪為走狗或名嘴，政治搞唬爛、民主
開倒車、對立的對立、尖銳的更尖銳、經濟長期衰退、
不快樂的人以幾何速度成長‧‧‧台灣的未來、台灣的
希望在哪裡？

而這裡的天空已污染到最嚴重的第三級，這塊土地
已發出陣陣腐臭，無數無名的你我他，要如何活下去？
你我他的下一代又將如何成長？

在無恥無賴無期待的混濁氛圍裡嗎？

多少人的心在滴血啊！

一向混亂的南美有他們的切‧格瓦拉，近在東北的
韓國大學生也能向青瓦台的權威抗爭，可以帶領我們
走出黑暗困境的英雄在哪裡？先知在哪裡？
沒有人知道，或預料到。沒有。
至少近二三十年來，在檯面上的，沒有。
一個也沒有。

日子繼續黑暗難過，霸佔權位的依然囂張橫行‧‧‧
越來越多的人因失望而離開這片充滿母親奶汁和童年
記憶的島嶼‧‧‧
越來越多的人因生活艱難和政治暴力而陷入沉默‧‧‧

直到去（2006）年，秋天，有一個人再也受不了了，
剛剛登高一呼，百萬紅衫軍便怒吼的出現了，「和平，
非暴力」，讓人民遠離「特權和貪腐」，多麼好啊！多麼
好啊！多麼好啊！

似乎遲來的正義可以稍稍實現了，這是曙光，漫天烏雲
陣陣大雨中的一道曙光，而曾為這塊土地做過二十五年
牢獄的「總指揮」，施明德，他會是眾人渴望的那個
彌賽亞嗎？
接連來的撲天蓋地的抹黑、打壓、挖糞都無法讓他
退縮，動搖‧‧‧

「應該是他了，」當時，我曾這麼天真而熱切的想，
幾度走上街頭響應。
（什麼？你這種人也會走上街頭？別搞笑了！）
「唉，我只是實在看不下去了」‧‧‧

我還記得自己有一次，如何懷著見施的目的而去，
如何一路感動的來到凱達格蘭大道：
那些自發上街的男女、那種洋溢的喜樂、和幾乎可以
觸及的熱情‧‧‧都讓我感同身受。
很幸運的，我進入所謂的總部，見到幾位那些日子在
螢光幕前出盡風頭的「指揮級」人物，感受到希望，
也隱隱呼吸到空氣中，漂浮著類似官僚或政客的淡淡
氣息。

「這是難免的，」我提醒自己。

因為有太多媒體要見他，我靜靜在門外等著。
半小時過去了。我甚至和守門的年輕保安哈拉起來。
又過了一些時間，他們出來了，我終於有機會和這位
浪漫派面對面的聊聊了。
當時紅衫軍的氣勢正盛，而帥帥的小馬哥證明了他只是
「哈佛」畢業的，一位誤入叢林的學者，許多人眼中的
「法匠」（李敖稱之為的「法奴」），讓人失望。
我向施提出一些建議－－他很有興味的聽著。很快的我
提出很重要的一點：務必要一鼓作氣的解決：
「絕大多數的中產階級是不允許、也不可能長期抗爭的，」

意外的是，這明顯的事實，施居然忽略了，還表示要
「遍地開花」的走向全台。
「主帥是不適合輕易離開的，」我驚訝的說。
「我已跟媒體這麼說了，」施說。彷彿這是一個情人
的許諾。

這時，有人向施低聲說話：「時代週刊」的記者要來
採訪。
「我得走了，你坐，」
握手時，我驚訝那是文人般柔軟的手。

當時，施的表現和流露出的氣質，一直未讓我失望。
可是，一場場一聲聲的呼喚到了末了，畢竟讓人失望了。

更糟糕的是，政治上的抗爭每每顯現在「對敵人仁慈
就是對自己殘酷」，一旦「此消彼長」，對手就會用
各種手段來報復－－而最倒楣的一定是廣大的老百姓。
我有點自責為何不早一點去－－無論是去凱達格蘭
大道，還是以後，施近乎兒戲的「自囚」。

日前，在2007春天的此刻，從一家報章上我偶然看到了
施復出的新聞。
佔了近乎整版的專訪，除了數落當前政壇，人人耳熟
能詳的若干醜態，還對去歲的「遍地開花」和自己的
「自囚」、為何結束「自囚」，做了內心世界的說明：
「遍地開花是為了躲避當時的鷹派，」他指出五點
當時拒絕「進攻總統府」的理由：

1.「和平，非暴力」的基本訴求，若仗著人多就冒出了
野心，對不起參與者、對不起個人的信念和後代子孫。
2.不忍心把台灣當前的這個「民主新生兒」透過政變
掐死。那會步上菲律賓和中南美洲的後塵。
3.2004的「兩顆子彈」是半世紀來唯一可以政變的
機會，「貪腐」因有法院、國會可以處理，不能用
兵變，這不符比例原則。
4.若抓到陳水扁怎麼辦？把政權交給呂秀蓮嗎？
或是成立軍事審判委員會，把台灣體制推翻掉？
若交給法院，它讓阿扁交保怎麼辦？抓到的時候，
問題才來。
若抓不到，他跑到別的地方宣布戒嚴，台灣馬上
發生衝突，甚至內亂；他宣布台獨，讓美中緊張，
讓區域和平動盪，「就為了我們一時爽快嗎？」
5.中國因素不考慮。「箭在弦上，固然不得不發，但是
能不發才是勇者、智者。」

看到這篇報導，我心中實在很感慨。
雖然沒有對施全然失望，把他和其他政客劃上等號，
卻不能不浮起「？」
他的五個理由，有的有理，有的讓人懷疑：

1.「和平，非暴力」的基本訴求是偉大的理想主義，
若能辦到，誰會不支持呢？
當時若能把握第一時間（乃至第二第三時間），把
「進攻總統府」，定調為「包圍總統府」，讓全民
迫阿扁出來，以形勢逼他下台，是很有可能的。
略此不談，而說不願以個人野心，貽誤大局，影響
後人，實不可取－－你若有野心，你的野心也若
豺狼虎豹，人民不會走上街頭轟你下台嗎？
想到一個不斷提醒自己「人民才是主角」的人，自問
也不能免於「野心」（其實就是權力）的誘惑，真是
可悲！

2. .不忍透過政變掐死「民主新生兒」，這是失去或
無能力去掌握「第一時間」、無智慧面對「野心」
才有的後遺症，遠如美國華盛頓、中國孫中山，
都能做到，拒絕讓權力腐化自己，近如韓國也能讓
人民的呼聲成功的瓦解貪腐的政權、把政治強人
判死刑，我們當然也能！
施不承認這些事實，又無信心做到，讓貪腐者掌權
至今，確實低人一等。

3. 若非「貪腐」已嚴重到動搖民心國本，對法院的
公正失去信心、對國會的無能傷心，當時的施何必
出來？百萬老百姓又怎可能自發的出現？
所謂「比例原則」，看來更像是施個人的自說自話。
讓人搖頭！

4.我完全同意，一旦做出如「包圍總統府」時，抓到
和抓不到阿扁，都會有問題－－因為問題正是出在
他治國無方、貪腐過度。
若抓到，過渡情況下的總統，為何不能交給呂秀蓮？
政權和治權，自可透過現行的憲政體制運行，說
「成立軍事審判委員會」，就能「把台灣體制推翻掉」，
是誇張和不負責任的；一時的混亂是難免的，但
「混亂」的源頭在「貪腐」的統治者；若非政壇上的
「有智之士」一再自私自利、姑息養奸，又何以至此？
想想現在混亂、愁苦、偏激、逢迎、奢華、欺詐‧‧‧
等等敗壞的社會風氣吧！
你想想吧！
我們一起想想吧！
－－在失敗以後，那些人有任何的反省改進嗎？
－－整體社會風氣和老百姓的日子有更好過嗎？

如果施有能力處理，阿扁不可能也不敢「宣布台獨」
（就像現在大權在握也不敢）；就算勉強宣布了，
如果施有能力處理，到頭也只是一句空話！
美中緊張一下，美方自會因美國利益派人來幫忙，
區域和平根本不會動盪－－施說這種話、往這種
方向想，我個人實在很意外。

5.考慮中國因素不如先考慮美國可能怎麼做。
「箭在弦上，固然不得不發，但是能不發才是勇者、
智者」。
這話說得漂亮。我也同意。但想悄悄問一句：
「這句話你可是在『自囚』時想到的？」

施『自囚』的動機和口號都是「讓阿扁下台」。
因為阿扁根本不可能為你下台，此舉給人的感覺
實在很像作秀。

我很可惜從中看到施的自省，卻沒有自責。看到
施的包容，冷靜，卻缺乏相應的智慧。

其實，這場運動落到今日這等情景，很大一部分在
施過於浪漫：沉溺於當時的熱烈氣氛而不自拔。
施從某種意義而言，是詩人，而非政客。他的對手
卻是十足十的政客：福爾泰口中的「卑鄙無賴」。
這就是一場轟轟烈烈運動虎頭蛇尾的主因。

詩人有理想，有抱負，可以激情的點燃一把火，
卻未必是適當的實踐者。
當然，這是我的一己看法，未必正確。

若想透過選舉來「二次倒扁」（或「反貪腐」），施
和全民，都需要更落實、更洞悉、更有魄力不可。

總之，如果現下的台灣需要一個能帶領我們走出
黑暗的英雄，無論是不是施，我都誠摯的希望這個人
早點出現。千萬不要告訴我－－這樣的人，
一個也沒有！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