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少女斬釘截鐵的反抗，「你想對他做什麼？」

男人哧地一笑，「睜大妳無用的眼看仔細，我還能做什麼？」

弓上沒有架箭。

「走開，別什麼事都讓我重複這麼多次。」

他冷漠的斥道，少女不太情願的抽開自己的身子，避到一邊去

「妳知道古箏吧？」

「什麼？」

「古箏，弦樂器。」

少女不明白他突然說這做什麼

「我知道，那又怎樣？」

「起源就來自弓的弦鳴喔。」他反覆無常地輕笑，「因為弓弦振動的聲音，具有去除邪氣之力。」

他繃緊弓弦，少女皺眉別開眼，他鬆開弓弦。

與其說是弦鳴聲音，倒不如說是振動

劃破物質的振動。

少女摀住耳朵抑止鼓膜不舒服的共鳴，緊閉上眼

那強烈的振動擦過少女身畔，重擊在獸身上。

獸猛然睜開濁黃的眼珠，一躍而起

嚎出尖銳刺耳的獸鳴。

少女扶著櫃子，驚慌地退了幾步，被店長一把拉住

稍嫌冰冷的手指抓住她的手掩上耳

「妳想聾掉嗎？」

她看著店長收回手，那鳴叫讓她有想跟著大哭的衝動

如此悲傷

如此絕望

店長只是默然地注視獸，牠不知道在何時已經恢復到溫文男子的面貌，眼中溢出淚水

「慧，」他朝著少女低喊，「慧。」

少女放下手，往前走了幾步。

「我不叫慧喔，」她輕聲道，「我叫清亭。」

中年男性又開始輕輕咳嗽，他望著少女的目光清晰起來

「.........蜻蜓？」他咳著掩住口，微微一笑，「是.........會飛的那種？」

店長噗地笑出聲音，「真是個怪名字哎，蜻蜓。」

「是清楚的清，涼亭的亭。」少女澄清

男性在這時注意到店長，目光顯得蒼涼。

「清醒了吧？」店長微笑

「所以我不是說了，早點消除我嗎？」男性沉聲道，「慧不在了，我這個樣子.........」

「我才不要，」店長把弓收回抽格，「沒好處的事情我不做。」

「你不是都向客人都很高的價格嗎？錢我有。」

「我才不要錢，」店長啐道，「我要的是惡意，偏偏你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收錢？」清亭插進對話

「小丫頭閉嘴，啊，妳可以走了。」店長揮手驅趕她

「你為什麼這麼跟她說話？她不是你的員工嗎？」男性略顯不悅

「其實店長今天打算開除我了，」少女看出男性站在自己這一方，以退為進地哭喪著臉

「要是沒了這裡的打工，我怎麼繳得起學費.........」

她掩面而泣。

「店長，這麼可怕的事情你怎麼做得出來？」男性驚恐道

「這裡最可怕的人是你吧？」店長不可置信地說，「居然笨到相信她的話。」

這時男性注意到清亭手臂上的傷口，一臉慌張

「小清，妳受傷了，」他手足無措，「是我害的吧，剛才.........」

「啊，不是啦，這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她掩住傷處，不提起都忘了，傷口不如她想得那麼疼

「我幫妳叫救護車！」男性自口袋中掏出手機，少女慌張阻止

「不用了啦，我.........我自己包紮一下就好了。」她向店長索要急救箱

「那種傷口舔一舔就會好了，」店長微笑，「現在你們倆都滾出去吧。」

他拉開門，朝外一指。

其實，清亭總覺得不能，也不想違逆這個人的意思

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低著頭走出去，不敢再看那皎潔的眸一眼。

男性也追著出來。

「不送。」店長似笑非笑地倚在門邊，看著他們兩人

然後他和那門在一瞬之間就消失了。

髒污的牆壁，滿地的垃圾

那扇門根本不存在。

難以言喻，清亭的胸中空洞洞的

要不是那個店長恰巧去買東西回來

就他言談之間能得知，她是不應該進入那扇門的人。

好寂寞。

她也想進入那個世界

好想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去。

自己竟輕而易舉地深信這一切，讓她有些訝異狼狽

「小清，妳不是店員吧？」清亭緩緩地搖頭，男性微笑

「別擔心，我可以帶妳進去。」他看著那面牆說

「我看得見門。」

「為什麼你看得見？」男人靜靜一笑，示意少女跟上

「正確地說，是門看得見我。」他一嘆，「對了，我姓辛。」

「辛先生。」清亭重複了一次，男人垂下眼。「妳看見什麼顏色？」

清亭疑惑，「什麼的顏色？」

「店長的眼睛。」

「為什麼這麼問？」

辛先生注視她，「因為我看見的顏色一定和妳看見的不同。」

少女止步，「這是什麼意思？」

辛先生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回過頭看她

「店長他從來不談自己的事，但是我常常到店裡去，也聽過他和其他客人的對話。」他望進少女眼底

「他會看著來者的眼睛，尋找自己的倒影，然後問你，你看見了什麼色彩？」

"男人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身上的傷，微微退了一步，定定地看著少女的眼。"

"然後露出無趣的表情。"

"『我想妳在裡面找不到妳要的東西喔。』"

「辛先生，」清亭皺起眉頭，「你看見了什麼顏色？」

男人低下頭避開那道清亮的視線。

「為什麼你看得見門？」

「妳等我一下」男人跑向路邊的店面，少女看著，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

她怎麼會遇到這種奇怪的事？

完全脫離常識範圍，使不上力

無法停止不安，只要稍微分神，齒根就因為緊張隱隱發痠

這是怎麼回事？

她捂住胸口，她在閃避什麼？期待些什麼？

為何心跳不已？

「久等了。」辛先生捧著個急救箱跑回來，清亭笑起來。

她大概太想脫離現在的生活了。

辛先生開始幫少女包紮傷口，清亭很乾脆地扯斷了搖搖欲墜的袖子

「不要緊，」他對著愣住的男性一笑，「制服我有很多套。」

辛先生默默地纏繞繃帶，清亭凝視他

這個人好像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

線條柔軟的臉上有揮之不去的疲憊陰影。

「慧的遺體一直沒被找到。」辛先生的聲音冷靜平板

「發現她沒有呼吸，倒在暗巷的人，跑到附近的警局去通報，等帶著警察回來時，慧已經不見了。」

「可是你怎麼知.........」

「我知道那是慧，因為那孩子的皮包掉在那裡。」辛先生打斷清亭的話，耐心地吐出這句他似乎已經說過千萬遍的話。

「就掉在那扇黑色木門外面。」

清亭一瞬間停住了呼吸，辛先生抬起頭來

「店長能將妳逐出那塊領域，是因為妳在那裡沒有追求之物。」

「可是他永遠無法拒我於門外。」

因為我想要的東西就在裡面。辛先生輕聲道

他放開清亭的手臂，失去痛感的傷口又隱約地抽痛

她想那是因為此刻自己終於注意到那傷

很深。

「小清，妳是個好孩子，」辛先生臉上沒有笑容，「想必妳看見的顏色一定很淺很美。」

「店長他會反映人心，妳要記住這點。」

清亭欲言又止，淺淺皺眉。「你很恨他嗎？」

「嗯，」辛先生拉扯著嘴角一笑，「大概我應該恨他吧。」

「可是我卻做不到。」他看著自己的手掌低語。

「他一定幫著壞人把慧藏起來了，你怎麼還.........」清亭氣道

「是消除，」辛先生訂正，「店長的能力，是替人消除無法自己處理的事物。」

「消除？消除到哪裡去？」

那人手一拍，碎瓷就在白皙的掌中消失。

辛先生搖頭，「這恐怕只有店長自己知道。」

「這是犯罪啊，辛先生。」

「嗯，他也是個可憐的人。」

清亭嘆氣，「我不明白。」

辛先生看著少女微微一笑，神情憐惜。

「我不恨他，只是氣他不把慧還給我，這麼多年了，我幾乎每天到那裡去，他卻絲毫不肯退讓。」

「他說，消失的東西，不會再回來了。」

夕陽已經快要落於天際之後，辛先生蒼白的臉被染得通紅

「妳看，我見到的，就是這個顏色的眼睛。」

深紅色的，可以沁入血液的深紅。

「慧就在那裡，」他低聲道，「而我想見她。」

請消除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