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長的心情很差。

為什麼呢？

他坐在自己的書房裡，筆桿輕輕敲擊著桌緣

他正在畫畫，這是他少有的嗜好之一。

那為什麼心情不好呢？

因為腳步聲。

從十分鐘前開始，就一直有清楚的腳步聲在門外來回走動

他知道那是蜻蜓少女，皮鞋的聲音好吵，讓他無法專心在紙張上

一定是那頭禽獸帶她來店裡的，只要自己刻意封閉，她就找不到這個房間來

可是好吵！

他扔下筆，用力拉開門

門前的少女明顯地吃了一驚，踉蹌了幾步

這門怎麼突然冒出來了？

「妳又來做什麼？」他沒好氣地說

少女遲疑了一陣，扯了扯制服裙擺股起勇氣

「我都聽說了，」她斥道，「你快把辛先生的女兒還給他。」

店長眨了眨眼，噗哧笑出聲

「有什麼好笑的？你這麼做很可怕。」

「就是可怕我才做的啊，」店長笑得皺起鼻子，似乎覺得眼前的生物很有意思。

「我需要惡意，而妳絕對無法想像當時那些人的惡意有多重。」

少女氣得眼前一黑，不可置信地張著口

「你自己就是最惡劣的人！」

店長讚賞地嘖嘖作聲，「妳總算開始認識我了。」

他抓住少女的手臂，像昨天一樣揪著她離開。

「你不要老是這樣抓我！」少女掙扎著推他

「那就不要老是跑進來。」男人閃避著她的推擊，拉著她來到店面

「店長。」辛先生已經用店裡的茶具泡了茶，正坐在沙發上啜飲，看見他們兩人，便要站起身來

店長皺著眉頭把清亭扔進沙發裡，辛先生連忙接住

「別說我沒警告你，」店長伸手一指，「這丫頭是個逃犯啊，你最好離她遠點。」

「我不是逃犯！」清亭撫著被店長捏過的手臂反駁

店長笑得輕挑，「一身是血，聽見警車的聲音就撞進別人店裡，哭著說求求你讓我留到傍晚，這樣不是逃犯是什麼？」

「我才沒有求你！」除了這點以外她還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反駁

「出去，」店長微笑，「這也不是個請求。」

「我不要，這裡是店面吧？進得來的人就有資格消費啊。」清亭拉過沙發上的書包，開始翻找，店長環臂睇她。

「你可以把東西變不見吧？這個，我不要了。」她取出一球厚厚的，揉得稀爛的紙團，遞進店長手裡

「讓它消失吧。」少女笑道，男人看著手中紙團，也報以微笑

下一刻，紙團飛快地打在少女額上，猛烈的反作用力讓它射到店內遠方角落

那一擊聲勢驚人，少女痛呼，辛先生不可置信地望向店長

「店長，你這是做什麼！」他責難道

店長依舊噙著不明所以的笑，「這丫頭對我的工作內容有很大誤解，需要迎頭痛擊。」

「而這誤解八成就是你多事造成的，所以少插嘴。」辛先生心虛地別開了眼，突然對手中的茶杯產生極大興趣

「看著我，」店長朝著沙發上的少女低下眼，淨白眼瞳中流光陣陣，「妳看見什麼顏色？」

「白色，一點也不適合你的白色。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清亭皺起眉頭

「妳很清楚嘛，」店長哧地笑出聲，「這個地方根本不應該存在看見白色的人，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現在有啊。」辛先生低聲道，店長淡淡瞟了他一眼

「你根本不明白，」男人伸手撫上眉間，「這丫頭是在我買東西回來以後擅自撞進門裡來的。」

「以非自然方式進入這裡，而且還是我最討厭的白色。」

他露出不悅的表情，「妳快離開好嗎？只要妳在我就渾身不舒服。」

少女尷尬地低下臉，「小清，」辛先生安慰地喊了一聲

「蜻蜓。」店長扯起唇角嘲笑

她聽見男人叫出自己的名字。

彷彿有物輕輕撞上少女髮間，抬起頭，隱隱約約見到男人胸前飄出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團幾乎透明的煙霧，模糊地組成蜻蜓二字

「我說過不是那兩個字了。」少女困惑地駁斥，「是清楚的清，涼亭的亭。」

店長和辛先生均是一愣

不過很明顯可以看出反應的不同，辛先生不解地皺眉，店長細長的指撫上唇側，頗具興味地看著她

「哎，這說不定比我想得有意思許多。」他將手搭上清亭坐著的沙發扶手，俯近她的臉

「做.........做什麼？」少女退進沙發深處

「不要動喔。」店長微微一笑，帶有強烈的恫嚇意味。「動了妳就死定了。」

「店長，」辛先生擔心地湊上來，「你要做什麼？」

「不要吵。」他靜靜斥道

兩人的臉近到放不進一根手指，少女驚恐地閉上眼。

「不要閉眼睛。」

詠嘆般的清亮聲音以極近的距離在少女耳邊迴響，她感覺男人細碎的睫毛劃過眼瞼

清亭怯怯地將眼睛張開一條縫。

她在近得有些失焦的距離看到一片銀白色，那是店長貼在她視線前的白色眼睛

少女的思緒一瞬間中斷，墜入那渺無邊界的縞色之中。

自己好像在下墜，踩著實地的感覺消失

聽不見週遭的聲音。

店長和辛先生哪裡去了？

一片亮白色讓眼睛很不適應，急於看清卻又無法看清

她覺得不舒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胸口腹內滑動

她抬手想推開店長，會有這種奇怪感覺，一定是那個人做了什麼

可她一推，發現身前空蕩蕩的，亮白色的空間中只有她一個人

一個人。

「走開。」

她輕輕吐音，胸中騷動更甚

不自覺地摀住耳朵，明明如此寂靜。

要說點什麼，她闔眼，喉間有作嘔的苦澀。「走開。」

有人輕咳著笑出聲音

她挑開眼皮，發現自己仍然身在那間奇妙的店鋪，眼中盈滿酸澀的淚水

店長笑著咳嗽，退離少女身前

他的臉色稍嫌蒼白。

「有意思，雖然沒有使什麼力，就這麼被推出來了也實在是難得。」

他按著眉心，輕輕揉了一陣

「沒想到白色在這裡有這種力量，」他放下手，「哎，很好，很好。」

他望著少女，笑得燦爛。「妳可以留下來。」

少女不可置信地瞪著店長，「為什麼？真的可以嗎？」

「有時候我們不能違逆自由意志，妳明白嗎？」店長神色凜然

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這牛郎不就一直在對抗她的自由意志嗎？

清亭才不信他說的話。

或者應該說，她根本不知道他說的哪句話是可以相信的。

不過現在可以肯定的是

她一定擁有什麼自己沒有發現，卻被店長看中的能力

而那是什麼樣的力量

要一直到好一段時間以後，她才會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