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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2/01 01:16:37瀏覽715｜回應4｜推薦71 | |
| 我坐在教授諾大的書房裡靜靜地編寫著書目。 自從教授退休之後，他就把全副的精神投注在文學書目的整理和研究，他的研究室設在人聲鼎沸的商圈大樓裡，這裡收藏了上萬冊的文學書籍，專供文學史料的研究。 和研究室同一層大樓裡，設有幾家補習班，專門為考各種專業證照的考生加強考前複習和訓練應考能力。 考生在廊道進進出出，久而久之，也和我們從點頭之交，成為每天寒暄問候的君子之交，甚至有一兩位成為教授的忘年之交，他們經常在休息時間來研究室找教授聊天或翻閱文學書籍，讓安靜的研究室增添了幾許生氣。 專業執照考完的隔天，隔壁補習班空空蕩蕩難得休息一天，整層大樓格外的冷清。 下午四點多，我已經把書目整理得差不多了，也許五點整，我就可以準時下班，趕去耕莘文教院參加一個拉丁語系教友的聚會。 我不是天主教徒，但是，為了不要遺忘之前學習的西班牙語，我經常找各種機會和西語系國家的人聊天，無論是西班牙人、阿根廷、祕魯、智利，只要是說西班牙語的拉丁民族，我都會和他們做朋友。 那一年，我正在存錢，等存夠了想返回南美長期居住。 或也許說存錢只是個藉口，我只是在等最好的時機回去找他。 那時候，我已經離開他三年多了，我說過，我一定會再回去找他的。 時鐘五點整，我可以下班了，但是手頭上的書目還沒完成，我低著頭，跟另一位助理編輯繼續和稿紙奮戰。 忽然，大門半掩的研究室閃進來一個人影，我抬頭看一眼，竟然是那個男生！ 那個經常在廊道相遇時，向我微笑的男生。 他讀藥學系，是教授的忘年之交，他經常來找教授聊天，也經常來研究室看書。 有時候，他會和教授一起去吃中飯，有時候剛好遇到我們也一同用餐，他就靦腆地只和教授說話，眼睛幾乎不往我們這裡瞧。 他似乎是個害羞的男生，又似乎有些自負，甚至，在安靜的外表下，流露出一股使壞的氣息。總之，我並不了解他。 這時，他安靜地站在書櫃前，拿起一本書皮印著《初戀》的小說，拉開椅子，把《初戀》直立在桌子上，沉默地坐在我面前看起書來。 「哈！你怎麼來了？考完了不出去玩一玩？」 坐在我身旁的三位助理編輯鬧著他。 「不想玩，想來看看書。」他說，眼睛沒有離開書本。 「啊，對了，明天我們休息，教授說明天要請我們吃中飯，就樓下那家餐廳，他有找你一起來嗎？」助理編輯小芝問他。 「有，我明天會來。」他點頭，眼睛依然看著書。 「你今天是專程跑來看書的呀？看得那麼專心？」 坐在小芝旁的青青和新燕笑著問他。 「唔。」他點頭，順勢把掉下來的毛線長圍巾繞回脖子上。 「外面很冷嗎？」新燕指著他的圍巾問。 「唔，蠻冷的。」他點頭，繼續看書。 我終於完成當天的工作了。我站起來，開始收拾桌面。 「妳要回家了？」他忽然放下《初戀》看著我。 我一愣，他是在跟我說話？ 他幾乎沒有主動跟我說過話，只有大家在閒聊時，他偶而會插進一兩句似乎不是對著我說的幽默話語。因為他的眼睛從來沒有注視過我。 「我要去參加一個聚會。」我說著，拿起包包，跟編輯們道拜拜，轉身離去。 「我也要走了，拜拜！」我聽見他的聲音在我背後喊著。 我不知道他是在跟我道拜拜，還是跟另外兩位編輯道再見，我逕自走進電梯。 他在電梯關門前，搶最後一秒衝進來。 我們兩人沉默地看著樓面燈號指著「7、6、5‧‧‧‧‧‧2、1！」 終於到一樓了！短短數秒，兩個相識卻不相熟的人一起乘坐空蕩蕩的電梯，讓那計秒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妳往哪兒走？」走出電梯後，他問。 我指一指車站的方向。 「天氣很冷，」他繞了一下掉下來的圍巾，欲言又止。 「嗯，很冷。」我點頭。 我們站在風口說話，就算不冷，也被風吹得冷起來了。 「妳，」他停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氣：「那麼冷的天氣，吃熱芝麻糊很不錯，妳喜歡吃芝麻糊嗎？」 「芝麻糊？」我眼睛亮起來，真巧，那是我的最愛。 我點頭：「嗯，我喜歡。」 「前面，中華商場的九如芝麻糊，妳吃過沒？」他問。 「有，小時候，和我爸爸媽媽來吃。」我點頭。 「原來妳吃過？太好了！想回憶一下童年的味道嗎？」他笑著：「我請妳。」 「你要請我？」我遲疑了一下：「可是，我本來今天要去參加一個聚會。」 「喔，」他有一點失望，「那就下次吧！」 「不過，不是一定要今天去，下個禮拜也可以參加。」我告訴他。 我不確定為何我要這樣告訴他？ 也許，我也早就對他有好感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那麼，我們就慢慢走去九如吧？」 他的笑容燦爛，趕走了不經意襲來的北風。 走路去九如？我心裡想，那可還有一段路呢！ 這段路上，我該跟他說些什麼話呢？ 夜裡的台北，人來人往，因為周邊環境人車吵雜，我們無法好好交談。 他是跟我說了一些話，但是，到底說了些什麼？我也不大記得了，大概是問一些我的興趣、嗜好之類，也跟我聊了一些他看過的文學作品。 終於來到九如，他叫了兩碗芝麻糊，我拉開板凳正要坐下，他說：「等一下！」 他拿出了身上的紙巾，為我把板凳擦了一下。 「好，可以坐了，我剛剛看妳這張凳子有一點水漬，現在擦乾了。」他說。 他實在太細心了，我哪裡看到有什麼水漬呢？我心窩忽然暖了起來。 盛在白瓷碗裡的芝麻糊端來了，我和他一口一口趁熱就著吃。 「待會兒，有一個舞會，同學邀請我去的，」他停了半响，然後才又結結巴巴地繼續說：「我不知道，妳，喜不喜歡跳舞？如果，妳，願意，我想邀請妳，當我的，舞伴。」他終於說完了。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安靜地吃著芝麻糊。 我認為這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 「如果，妳不願意，也沒有關係，我只是問一問，妳不去，我就不去了。」 他說。我抬起頭，看他一眼，眼神恰巧和他相觸。我趕緊又低下頭來。 我知道和我一起編輯書目的三個同事都很喜歡他，他們甚至覺得我眼前的這個男生長得極俊秀瀟灑。 「不好意思，沒有提早邀請妳，因為，我‧‧‧‧‧‧」他打住了話。 「我要去坐車了。」我看一下手錶，站起來準備離去。 「妳坐哪一路公車？我陪妳等車。」他也即刻起身。 台北的夜晚，此時此刻，既浪漫又無奈。 我們一起緩緩走到了車站。 天氣真是冷啊！我把手插在口袋裡，微微縮了一下身體。 「妳會冷吧？」他說著，忽然取下脖子上的長圍巾，在我沒有留神的時候，動作神速地繞到我頸上。我驚訝地抓住圍巾想扯下來還他，沒料到竟抓住了他還沒離開圍巾的手！我趕緊把手放開。 他似乎被我的舉動嚇到了，也趕緊鬆開他的手。 「借你圍著，不用客氣。」他輕聲說。 「謝謝。」我只好羞澀道謝。 這天是寒流來襲吧？但長圍巾卻讓我不覺得天寒。 「妳是台北人？」他問我。 「是啊，你呢？」我點頭。 「嘉義縣，我家在漁港邊。」他聲音亮了起來：「過年來我家玩吧！就住在我家也可以───」 我驚訝地望他一眼。 「我是說，妳可以找小芝和青青、新燕一起來，還有，我也會找我同學來玩。」 他很快的說著。 「謝謝你。」我抓著他為我圍著的圍巾，感覺身體的溫度逐漸提高。 他看著我，彷彿要說什麼，但他什麼話都沒說，然後就低下頭看著地板。 「啊！我的車來了！」我望著遠處的公車叫道。 「是嗎？」他抬起頭。 「是！」我急著準備上車，一時間竟然也忘了和他說再見。 我跳上空蕩蕩的公車，才想起他的圍巾還圍在我脖子上，我隔著車窗向他揮手，並指著身上的圍巾。 他站在車牌邊，對我揮手喊著：「天冷，妳就圍著吧！」 我看著他在車下的身影，隨著公車漸行漸遠‧‧‧‧‧‧ 他是怎樣的一個男生呢？我想著。 這是一個我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而我不知何因，竟在此時此刻煩惱起來。 那一夜，我失眠了。 隔天中午，我圍著那條不屬於我的毛線圍巾來到研究室樓下的餐廳。 大家都到來了，他，也依約來到。 我遲到，在一疊聲的道歉之後，我坐下來，取下圍巾，還給他。 「咦？」三位同事指著他，齊聲疑問： 「那不是他昨天圍的那條圍巾嗎？」 然後又看看我，「妳怎麼會圍著他的圍巾來啊？」 「呃，因為───」我正思索著該怎麼說。 「因為我借給他。」他趕緊替我答腔。 大家互看一眼，竊笑了起來。連教授也在偷偷微笑。 那天，一餐飯吃下來，我卻沒跟他說半句話。而他似乎也刻意避開我的眼神。 離開餐廳前，我才跟他道謝說：「謝謝你的圍巾。」 「不用客氣，如果妳喜歡，送給妳也可以。」他小聲地說。 「我很喜歡，但是，那是你的東西，還是還給你吧！」我回他。 那一年，我們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雖然過年他還是邀請大家去他濱海的家鄉遊玩，我也參加了那次的旅遊，但是，我們依然是朋友，依然像在一起去吃芝麻糊之前時，那樣的淡。 淡。淡如水。 《蒼樹薰愛寫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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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