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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徵〈諫太宗十思疏〉析譯 2012/12/23
原文: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安,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將崇極天之峻,永保無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德不處其厚,情不勝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者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憂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實繁,能克終者蓋寡。豈其取之易而守之難乎?昔取之而有餘,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竭誠則吳越為一體,傲物則骨肉為行路。雖董之以嚴刑,振之以威怒,終苟免而不懷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車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作,則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則思謙沖而自牧;懼滿溢,則思江海下百川;樂盤遊,則思三驅以為度;憂懈怠,則思慎始而敬終;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想讒邪,則思正身以黜惡;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罰所及,則思無因怒而濫刑。總此十思,宏茲九德,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則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並馳,君臣無事,可以盡豫游之樂,可以養松喬之壽,鳴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勞神苦思,代下司職,役聰明之耳目,虧無為之大道哉? 主旨:以「厚積德義」及「十思」進諫,來說明如何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克制私欲。勸唐太宗在「貞觀之治」取得成就以後,仍要牢記隋亡的教訓,以防微杜漸,弘德保功,使國家長治久安。 魏徵以政治家特有的敏銳眼力抓住了唐太宗「忘本」(忘記「以民為本」)、「忘危」(即忘記隋亡的教訓)的根本問題,針鋒相對地提出「十思」,以「思」治「忘」,實是一劑良藥。「思」是文眼,用一「思」字貫穿始終。這篇奏疏,在寫作上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太宗在取得巨大政績後,逐漸驕傲自滿,他曾在群臣面前公開炫耀自己:「武勝於古」,「文勝於古」,「懷遠勝古」。於是漸漸改變過去的勤儉作風,生活日趨奢靡,不斷追求珍奇異物,修建豪華宮殿,並積極對外用兵,使「貞觀之治」的成果有喪失的危險。魏徵勸諫太宗,指出他:「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不能「竭誠以待下」,必然使「骨肉為行路」,至親疏遠,君臣解體,離心離德,難於保守天下。從字裡行間,我們感受到一代忠臣──魏徵,為使唐王朝長治久安而敢於直諫的高度責任、使命感。《舊唐書》曾讚揚魏徵的奏疏「可為萬代王者法」。這篇奏疏,唐太宗非常重視,說它「言窮切至」,使自己「披覽亡倦,每達宵分」。他還曾用「載舟覆舟」的比喻來訓戒太子。宋、明、清三代的一些君主,也經常攬讀此文,用來規戒自己。可見它在封建時代的重要意義。即使到了今天,文中「居安思危,戒奢以儉」的觀點,也仍有值得借鑒的現實意義。 析譯:臣聽說過(語氣不卑不亢,令人警醒):要求樹木長得高大(者:語氣詞),必須培固它的根部;想要河水流得長遠,必須疏濬其源頭水道(從比喻入手,以求「委婉」,給對方留點「面子」,給讀者啟迪和「緩衝」);想要國家安定,必須積蓄他的道德仁義(鋪陳排比,以一「必」字正面縱論事物之因果)。源泉不疏濬卻希望河水流得長遠,根部不牢固卻希望樹木長得高大,道德仁義修養不深厚卻希望國家安定,臣雖然是最愚笨(自謙之詞),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表明此道理屬於一般常識,無庸爭辯),何況聰明有智慧的人呢(一句反問,帶挑釁口吻,加重強調的意味,正是忠言逆耳之處)!人君承擔帝位之重任(責任異於常人),身為天下之至尊(身分地位異於常人;或言領有天下的疆域),就該累積道德仁義與天同高(德義修養之自我要求,亦該異於常人),才能長保無窮的福祿(福祿異於常人);(如果)不想到處在平安的環境中要省思到可能會出現的困難危險(隨時有應付意外事件的思想準備),用崇尚節儉來禁止奢華,道德仁義修養不能篤厚(《易經‧坤卦》:「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大地的氣勢厚實和順,君子應增厚美德,容載萬物),情感不能克制慾望(則「積其德義」只是一句空話),這也就像砍斷樹根卻希望樹木茂盛,堵塞源泉卻要求河水流得長遠一樣荒誕(欲「國之安」亦不可能)!(推事物之本源,以見 (從前)所有的帝王(用「凡」這一統括詞,強調絕無例外,含蓄委婉地暗示太宗也在其內,足以引起其注意),恭敬接受上天的重大使命,沒有不在憂患深重(處境艱苦)時道德顯著,功業有成時道德衰落;創業時做得很好的確實很多,能堅持到底的大概(副詞,表示不十分肯定的判斷)很少(總說歷代君主得失之歷史現象──能善始不能善終、能創業不能守成的普遍規律)。難道取天下容易而守天下困難嗎(反問)?從前取天下綽有餘裕,如今保天下卻力量不夠,這是何故啊(設問,引出更為具體的分析論證)?說起處在深重憂患狀態中(未取得天下時,奮鬥的方向很清楚,較易清醒,所以能團結臣民),必定竭盡誠心對待下位的人(這是「有善始者實繁」的原因);已經達到目的(則擁有絕對的權力,缺乏監督制約,難免躊躇滿志,誤以為可為所欲為),就使氣任性,對人傲慢(「傲物」就失去人心,失掉國家)。竭盡誠意待人,那麼疏遠、隔絕的北胡與南越也會結合為一體(上下團結一心,同甘共苦,休戚與共,故易於取得天下),對人傲慢,那麼骨肉至親也會逐漸疏遠,互不關心,形同陌路(君臣百姓離心離德,故難於保守天下。心態不同,其結果反差極為強烈)。即使用嚴酷的刑罰來監督他們,用威勢和怒責來懾服他們(「傲物」的進一步發展──難免濫用刑威來對付百姓),而這結果只能使人們存著倖免於罰的心理,卻不會感恩懷德;外表恭順而心裡不服(若失去民心,即使動用嚴刑也將無濟於事)。值得敬畏的不在民怨的大小,而是人民的力量、民心的向背。須知這股力量就像水一樣,可以載舟,可以覆舟。(一事具有正反兩種力量;人民積怨到了一定程度就會爆發出來,最終將推翻 統領人民的君王,果真能夠:(一)知足(戒縱慾):見到值得喜歡的東西(如器物美色)時,就想到要以知足來自我警惕;(二)知止(戒奢華):打算有所作為、建造(興建宮室。貞觀十一年,太宗先下令修飛仙宮,後又詔令修建老君廟、宣尼廟,百姓為了服徭役長年不能回家,為此有大臣向太宗進諫,太宗卻說:「百姓無事則易驕,勞役則易使。」《新唐書‧魏徵傳》)時,就想到要適可而止來使人民安定(知止:知心之所安。減輕人民的負擔,取得民心);(三)謙沖(戒驕躁):擔心到君位高而危險(人人覬覦),就想到要謙虛為懷,並加強自身的修養(謙受益,實際上是要「竭誠以待下」,以免君臣解體,離心離德);(四)包容(包賢容眾,虛懷若谷):懼怕驕傲自滿會招來損失(滿招損),就想到江海居於百川之下游(才能容納眾多河流,成就其深廣);(五)節遊(戒縱慾,勸勤政、仁民愛物):喜歡打獵遊樂,就想到( 分段大意及結構分析: 首段:(「起」而兼「承」)以「固本浚源」為喻,提出人君必須「居安思危,戒奢以儉」的主旨及其重要性,為「十思」厚植理論之根據。 太宗最擔心的就是國家安危,只要是為帝國的安危的意見他都能接受。魏徵深知此點,故所提建議都是為了唐朝基業萬世不衰。在此點上,君臣二人取得了高度的一致。 (一)起 用常見之物、常識之理設喻,以引出正題,使抽像深奧的治國之道,顯現具體形象。 1.正面之「起」:三句鼎立,皆以一「必」字做其因果。而主意則在:「積其德義」,以求「安」國。其他兩句,固係陪襯,然因果必然,於君「德」國「安」,自有強力警示也。 2.反面之「起」:由正面推引,以三「不」字承「源」、「根」、「德」之「深」、「固」、「厚」,而歸於「遠流」、「長木」、「治國」之不可得。是自然物理,也是人間事勢! (二)承 深入人君之道,辨析安危之理,反覆鋪陳。 1.人君之責任、身份地位、德義修養、福祿,皆異於常人。 責任:承擔帝位之重任;身份地位:位處天下之至尊; 德義修養:該與天同高;福祿:長享無窮之福祿。 2.人君之念慮、戒持、德修、情操,皆需中其要,探其本,不可反其道而出。 二段:「轉」入郅治之道。指出人君有始無終、天下易取難守的原因,反面論證「居安思危」的必要性。亦為下段「十思」張本。 總結歷史經驗,並從創業守成、人心向背論述「殷憂啟聖」、「居安思危」的原理,而以「殷憂」總其樞紐。與孟子所謂「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之理互通。(「殷憂」精神的警惕,也是在為「十思」厚植理論之根據)全段未見一「思」字,而由「居安思危」,正面闡發「凡百元首」成敗得失之因由。 (一)總結歷史經驗,指出歷代帝王善始者眾、善終者寡的規律 1.「凡百元首,承天景命」:用「凡」這一統括之詞,從範圍上強調絕無例外,含蓄委婉地暗示太宗也在其內,足以引起其注意。 「承天景命」之義,蓋出自《尚書‧皋陶謨》:「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時惟幾。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元首叢膾哉!股肱惰哉!」 2.「莫不殷憂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實繁,能克終者蓋寡」:總結歷史教訓,反面論證「居安思危」的必要性。 ◆晉劉琨〈勸進表〉:「或多難以固邦國,或殷憂以啟聖明」 ◆《詩經‧大雅.蕩》首章:「天生蒸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二)分析「能善始不能善終」現象的根本原因。(這雖是歷史之常情,但要「思國之安」,就必須以理性去克服) 1.先反問,後設問:引人深思。「取之」與「守之」,主體皆在「我」。而「易」「難」似迥然不同,關鍵則在「我」之精神道德主宰。 2.指出「殷憂」與「得志」的不同心態:結果反差極為強烈,以殷憂竭誠、縱情傲物自判斷,正面闡發「殷憂」之功用。 ◆「能善始,取之易」的原因: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上下團結一心,同甘共苦,休戚與共,故易於取得天下。 ◆「不能善終、守之難」的原因: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君臣百姓離心離德,故難於守天下。 3.對「縱情傲物」的危害補足一筆:其所引起的民怨是可怕的,即使動用嚴刑也將無濟於事。 ◆《論語‧為政篇》:「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此云:「苟免而不懷仁,貌恭而不心服」。聖人早見及此! (三)綜觀事理以警惕:從人民的力量和作用說明民怨的危險性 1.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而人民有怨,乃是最大的危險。「舟」賴「水」之力而能「載」,亦因逆水之性而致「覆」。一事具有正反兩種力量; 2.歷代帝王不能善始善終的根本原因:忽視了人民的力量。 ◆《尚書‧康誥》:「怨不在大,亦不在小」。 ◆《荀子‧哀公篇》:「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未嘗知危也。孔子曰:且丘聞之,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將焉而不至矣。」 ◆「離婁」篇:「孟子曰: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朽索之馭六馬」喻世事之至危。《偽古文尚書‧五子之歌》。其一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三段:(合)人君居安思危之要:以十思端正品格、弘揚九德,有才幹者適才適所,才能達到「垂拱而治」的目的。(為本文重心、精華)。 「十思」的核心內容是正己安人,但具體細節又有所側重。 (一)總提十思之綱目內容: 1.知足(戒縱慾):欲無止境,唯「知足」可以滿欲。《老子》:「知足者富」。「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 2.知止(戒奢):《大學》首章:「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 《老子》:「知足不辱,如止不殆,可以長久。」 3.謙沖(戒驕躁):恪守職分,不驕不躁 《易經》:「謙謙君子,卑以自牧」 4.包容(戒驕躁):包賢容眾,虛懷若谷,從諫如流 《老子》:「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 《尚書‧大禹謨》:「滿招損,謙受益」 5.節遊(戒縱慾):勸勤政、仁民愛物 《易經》「比」卦,爻辭:「九五,顯比。王用三驅,失前禽,邑入不誡,吉。」注云:「如天子不合圍,開一面之網。來者不拒,去者不迫。故為用三驅失前禽而邑人不誡之象。不相警備以求必得也。」 《禮記·王制》:「無事則歲三田。」 6.謹慎恭敬(勸勤政):勤於政事,不要怠惰 《易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行健」即不懈怠,「自強不息」,即「慎始而敬終」諺曰:「行百里者,半九十」。此正以戒「懈怠」也。 7.廣開言路(勸納諫、要兼聽):《唐書》:「太宗問魏徵曰:人主何為而明?何為而暗?」徵對曰:「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8.廣開言路(勸去讒、戒偏聽):《隋唐嘉話》有記:「太宗嘗止一樹下,曰:此嘉樹。宇文士及從而美之,不容口。帝正,復何聊乎!帝意復解。」以太宗之英明而終難黜惡。讒邪之入所宜深思也。 9.賞罰有據(戒賞罰不公、勸正賞):獎賞要有尺度,不因喜怒而有所偏頗,胡亂獎賞 《大學章句》云:「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色曰:魏公嘗勸我遠佞人。我不悟佞人為誰。意嘗疑汝而未明也。今日果然。士及叩頭謝曰:南衙群官,面折廷爭。陛下嘗不得舉手。今臣幸左右,若不少有順從,陛下雖貴為天子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 《尚書故實》有云:「太宗常召三品以上,賜宴於元武門。帝操筆飛白古書。群臣乘酒,就太宗手中相競,散散常侍劉泊登御床引手,然後得之。其不得者咸稱泊登床,罪當死。請付法。太宗笑口:昔聞婕妤辭輦,今見常侍登床」 10.賞罰有據(戒賞罰不公、勸明罰):懲罰要有尺度,不因喜怒而有所偏頗,亂用刑罰。 《隋唐嘉話》記:「貞觀中,有河內人妄為妖言。大理丞張蘊古以其素狂病,不當坐。太宗以有情,令斬之。尋悔無所及。自後,每決死刑,階令五覆奏。」 (二)人君必須做到「十思」,才能達到「垂拱而治」的理想 1.上之用人,若能重其才德。 2.下之事上:則必有善的感應。從秉性氣質、品格能力區分智、勇、仁、信四種人,各盡其長。 3.天子垂拱郅治:文、武兩類人各盡其用,君臣相安不猜忌。 ◆鳴琴:《呂氏春秋‧察賢》中說他「宓子賤…彈鳴琴,身不下堂而單父治」。宓子賤是孔子之弟子,擔任單父縣(今山東單縣)的地方長官時,並未像他的前任那樣成天忙得焦頭爛額,而是常常身不出公堂,瀟灑自如地撫琴彈曲,結果把縣裡的事治理得順順當當,受到老百姓的擁戴:「這縣官會彈琴,不多事,是個好官。」 ◆垂拱:《尚書‧武成》:「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垂衣拱手,形容毫不費力。古時比喻統治者為政能分層負責,各司其職,不必親自處理庶務,悠閒自在,就能使天下非常平安。多用作稱頌帝王無為而治。 引言:古代王朝若沒有監督機制,皇權至高無上,很容易走向腐敗。因為沒有監督的政權肯定是腐敗的政權。於是,某些明智的皇帝選幾個諫議大夫,時刻提醒自己,作為維持其統治長治久安的「良策」。但這樣的制度主要靠皇帝本身的覺悟來維繫。當皇帝清醒的時候,還可以兼聽各方的意見;當皇帝驕橫剛愎、偏聽的時候,大臣的意見就聽不進去了,進諫者甚至有生命危險。 君臣倫理常影響國家盛衰,中華傳統文化精神,以「君臣」為五倫之首。《十思疏》之所以成為封建 一、「君臣」之間乃後天以義結合之關係,是「相對」而非「絕對」。 《孟子‧離婁篇上》云:「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孟子‧離婁篇下》,更落實於行實:「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二、先此的孔子即曾積極提示「自處」、「相處」之道: ◆《論語‧顏淵篇》:「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因為孔子是對齊景公問,重心自然是「君君」,其次才是「臣臣」。 ◆魯定公直接問到君臣相處之道。孔子的回答就比較具體:《論語‧八俏篇》:「定 三、「忠」的落實,是「敬」: ◆《論語‧衛靈公》:「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孟子則擴及兩面。〈公孫丑下〉:「人之大倫也。君臣主敬」。 四、「敬」的真義是「不欺」,是能「犯顏」: ◆《論語‧憲問篇》:「子 五、諷諫帝王,是冒險的事。批「龍鱗」,逆「聖聽」,需要大勇與大智。多少忠臣義士,盡忠講諫,結果呢?有的被挖心,有的被放逐。比干、屈原的故事,千古流傳。但是,唐代著名諫官魏徵進諫唐太宗,卻大多被採納,不但沒有招來殺身之禍,還經常得到太宗的表揚。魏徵寫了《諫太宗十思疏》上奏後,唐太宗非常讚賞,親手寫詔書嘉許魏徵,並放置案頭,以資警惕。 明主賢臣,魚水相得,可以遇而不可以求!千古以下,唯唐太宗與魏徵可以當之。大臣必具遠見。惟 (一)《隋唐嘉話》,記:「太宗每見人上書,有所裨益者,必令黏於寢殿之壁。坐臥觀覽焉」。這就是「兼聽」、「能容」的基礎。又記:「太宗謂群臣曰:始人皆言當令不可行帝王道。唯魏徵勸我,今遂得功業如此。恨不得使封德彝等見之」。 (二)「太宗每謂人曰:人言魏徵舉動疏慢,我但覺其嫵媚耳」。 (三)「太宗會罷朝。怒曰:會殺此田舍漢。文德皇后問誰觸忤陛下。帝曰:魏徵每廷事辱我。使我常不自得。后退而具朝服立於庭。帝驚曰:皇后何為若是!!對曰:妾聞主聖臣忠。今陛下聖明,故魏徵得直言。妾幸備數後宮,安敢不賀」。 (四)最傳世一事,則是:「太宗得鷂絕俊異。私自臂之。望見鄭公,乃藏于懷。公知之,遂前白事。因語古帝王逸豫,微以諷諫,語久。帝惜鷂且死,而素嚴敬徵。欲盡其言。徵語不時盡,鷂死懷中」。 背景:太宗曾親身參加推翻隋朝,因而明白「亡隋之轍,殷鑒不遠」。當上皇帝之後,總是不忘隋朝滅亡的教訓,也用以教誨其子:「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唐初,採取減輕農民負擔的政策,一面適當地滿足農民對土地的要求,一面減輕賦役,與民休養生息。太宗登基後,開始一段是較有作為的,逐漸形成我國封建社會向前發展的高峰之一,達到了歷史上所謂的太平盛世──貞觀之治。因他常以隋朝的暴政為戒,不敢過分使用民力。他曾說:「朕每臨朝未嘗不三思,恐為民害」(《資治通鑒》卷一○九二)。他做到了節私慾,明賞罰,聽取下級的勸諫,從諫如流。 但到了貞觀中期,社會生產力有了較大發展,人民生活逐漸富裕,加上對外戰爭年年勝利,邊防日益鞏固,國威遠揚,在一片文治武功的歡呼聲中,他漸漸驕奢起來,忘記了「以民為本」和隋朝滅亡的歷史教訓,對人民作威作福起來。貞觀十一年,他先下令修了飛仙宮,後來又詔令修建老君廟、宣尼廟;二月巡遊洛陽宮,六月巡遊明德宮,十月獵於洛陽苑,十一月又巡遊懷州,狩於濟源。老百姓為了服徭役,長年不能回家。為此有的大臣向他進諫,如監察御史馬周曾在上疏中指出:「今所營為者,頗多不急之務」,百姓因「供官徭役,道路相繼」,「春夏秋冬,略無息時」而「咸有怨言」(《貞觀政要》卷十)。他卻說:「百姓無事則易驕,勞役則易使」(《新唐書‧魏徵傳》)。他不再像過去那樣高興地接受下級的意見。在生活上漸漸奢侈的同時,還有些崇尚空談,不務實際。魏徵看得很清楚。如貞觀十一年,太宗巡遊洛陽宮,泛舟積翠池,看到隋煬帝揮霍民脂民膏修建的亭台樓閣,便大發議論說:「(煬帝)將行幸不息,民怨不堪」,「遂使天下怨叛,身死國滅」,看起來他似應以隋為鑒,但最後他卻洋洋得意地說:「今其宮苑盡為我有。」(《貞觀政要》卷十),並且照樣地「行幸不息」起來。又如要選撥人才,太宗說了千百遍,可是沒有像樣的行動。魏徵曾上疏說:「國家思欲進忠良,退不肖,十有餘載矣,徒聞其語,不見其人,何哉?蓋言之是也,行之非也。」(《貞觀政要》卷七)。就在太宗越來越志得意滿,別的大臣都噤若寒蟬的情況下,魏徵卻在貞觀十一年的三月到七月之中,連續給太宗上了四疏,陳述自己的觀點。《十思疏》就是其中著名的一篇。太宗閱後,非常感激地說:「得公之諫,朕知過矣。」從此,下令改革政治,使唐代又出現較長時期的繁榮。 題解:本文選自《魏鄭公文集》《貞觀政要.論君道第一》,寫於太宗貞觀十一年(637)作者任門下侍中(宰相之一)時,是此年所上四篇疏中的一篇。諫:下對上直言規勸,使之改正錯誤。「疏」是一種應用文體製,是古時臣下對君上疏陳事理得失之辭。古稱奏,自漢以來,或稱上疏,舊屬奏議類,後為應用文之上行公文;內容為論說文。 《文心雕龍‧奏啟篇》:「昔唐虞之臣,敷奏以言。秦漢之輔,上書稱奏。奏者進也。言敷於下,情進于上也。自漢以來,奏事或稱上疏。儒雅繼踵,殊采可觀」。又云:「夫奏之為筆,固以明允篤誠為本,辨析疏通為首。強志足以成務,博見足以窮理,酌古御今,治繁總要。此其體也」。本文標題雖係後人所加。然其內容精神,正係「明允篤誠」,「辨析疏通」。強志成務,博見窮理!酌古而御今,治繁以總要!是初唐郅治具有代表性不朽名作。中唐陸宣公贄的奏議之感人,也正是這種精神的承續。唐初文風仍存六朝駢儷之習。時代趨向,人難自外!本文志在窮理,而修辭仍駢散錯出。由於內蘊深厚,故不露華麗之跡。 作者:魏徵(580~643),字玄成,巨鹿曲城人,後遷居相州內黃(今河南省內黃縣)。是唐初年著名的政治家和歷史學家。隋末為避亂,曾一度出家為道士。後參加李密的反隋起義軍。李密失敗後他降唐,輔佐唐高祖李淵和唐太宗李世民。拜諫議大夫檢校侍中,領導各史的修撰工作,太宗即位後擢為諫議大夫,常召入內室詢以政事得失,魏徵知無不言,敢於直諫,是史上最負盛名的「諍臣」,時人又稱之為良史。《隋書》的序論及《梁書》《陳書》《齊書》的總論,皆出其手,另有《次禮記》20卷,和虞世南、褚遂良等合編的《群書治要》(一名《群書理要》)50卷。拜遷左光祿大夫,封鄭國公。貞觀十六年(642),徵染病臥床,太宗所遣探視的中使道路相望。徵一生節儉,家無正寢,太宗立即下令把為自己修建小殿的材料,全部為魏徵營構大屋。不久,魏徵病逝家中。太宗親臨弔唁,痛哭失聲。《隋唐嘉話》:「太宗謂梁公曰: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朕嘗保此三鏡,用防已過,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鏡矣」。其重要言論大都收錄在唐時王方慶所編《魏鄭公諫錄》和吳兢所編《貞觀政要》兩書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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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