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閱讀琦君「髻」散文時，內心產生莫名的悸動，

酸楚味一股湧將上來，是悲愴她母親失寵的哀怨？亦或

姨娘享受愛情滋潤後的落寞？難道是琦君所說「這個世

界，究竟有什麼是永久的，又有什麼是值得認真的呢？

」對人世間的愛、憎、貪、癡，已木然無動於終了的覺

悟。這三個女人都等到了白頭，漸漸體悟女人注定寂寞

一生。

每個年代女人都有服飾打扮、思想觀念新穎守舊分別

，殊途同歸共通點是要一份屬於自己的情愛，夢裡所求

的是與男人的相知相守，即使生死相許春蟬絲盡亦無怨

無悔。可惜，愛情未到白頭往往就緣盡別戀，男人很難

忍受了無新意的慣性生活與年輕女子的投懷送抱的誘惑

。琦君母親曾也是「烏溜溜的柔髮都像一匹緞子似的垂

在肩頭，微風吹來，一綹綹的短髮不時拂著她白嫩嫰的

面頰。……她是近視眼，瞇縫眼兒的時候格外的俏麗。

」那種嬌柔賢慧抵不過丈夫煩厭無趣，帶回了新潮時髦

的小老婆，孤枕難眠下不知濕透了多少枕巾，常忍氣吞

聲坐在角落裡，飄來丈夫與那女人琅琅笑聲，心中的絞

痛，眉宇的糾結，琦君都看在眼裡，看著父親「坐在紫

檀木榻床上，偏過頭看姨娘，眼神裏全是笑。」認為母

親鬱鬱人生的罪魁禍首是那位談笑風生的姨娘。

當女人喪失自信心時，往往會窩居自己的世界裡療傷

，找幾個理由慰藉平衡心靈，男人對不在意的女人就任

由她去吧。她母親似懷有敵意的拒戴姨娘送的翡翠耳環

，無視丈夫的皺眉，梳著老太太型的鮑魚頭，放棄了與

她爭寵的權利，自認「妳媽是鄉下人，哪兒配梳那種摩

登的頭，戴那講究耳環呢？」自此，「她的眼睛停在鏡

子裡，望著自己出神……。」哎！多少月夜多少愁，失

去愛情的女人那堪再白頭。

擁有愛情的女人，受著寵着著疼，恩恩愛愛甜甜蜜蜜

，過著春風得意日子，若能早丈夫仙逝，尚能圓滿一生

，只是無福白頭偕老，幸運的是可無視於男人再愛再娶。

若愛人早逝，就如琦君姨娘「她穿著灰布棉袍，鬢邊戴

著一朵白花，頸後垂著的再不是當年多采多姿的鳳凰髻

或同心髻……因為她不像我母親是個自甘淡泊的女性，

……她的空虛寂寞之感，更將勝於我母親吧！」愈是青

春耀眼亮麗女人到白頭時的落差愈難接受，「垂垂老去

的姨娘，亦終歸走向同一個渺不可知的方向，她現在的

光陰，比誰都寂寞啊！」喪失愛人，孤苦伶仃擁抱漫漫

長夜，思念往日情愛，即使兒女至孝，恐也難以排遣鬱

悶心懷，擁有愛情的白頭女人仍是注定寂寞一生。

琦君感受著家庭裡兩個女人一生的掙扎，終因父親的

過逝，母親和姨娘反而成了患難相依的伴侶，這尚且是

雙方度量寬大，雖有遺憾但總算平淡渡過，整個家庭愛

恨糾纏，卻也形成琦君淡泊人生的價值觀，「我也早已

不年輕了。對於人世的愛、憎貪、癡，已木然無動於衷

」「這個世界，究竟有什麼是值得認真的呢？」她以兩

個女人髮髻變化，刻劃了女人先天性格上的無奈。

  英雄白頭固屬悲哀，若有財氣或才氣，雖無法馳騁沙

場，仍能獲女子青睞愛憐，甚至歡度晚年，典型的如錢

穆、張學良、楊振寧、郭台銘、李敖……比比皆是。而

白髮女人只有煎熬渡日指望兒女陪侍，或獨守青燈吃齋

唸經，要不然淒楚的再多茍活幾年。就如第一夫人宋美

齡、蔣方良、文學才女張愛玲，曾愛過也被愛過，晚景

仍是寂寞的。女人終究會白頭，寂寞終究會到。

  身為女人，有了這層覺醒，可要思考年老孤寂時的準

備，除了思想信仰上的追求，生活上的安排，還能面對

寂寞與無奈的打發。遲暮的白髮女人，心裡早做準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