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鳳至（1897~1990年）

1990年的春天，于鳳至女士已是93歲高齡的老人，她在彌留之際仍唸唸不忘張學良，並告誡後人：“在我的墳墓旁邊，替我掘下一個空穴，那裏是留給他的……”

但她始終未等到一生所執著的愛，甚至連最後一面也未曾見到，她拖著病痛疲累孤獨身影尚且還擁抱個夢，這個夢太奢侈了。1940年離開少帥赴美醫治乳癌後，二十多年來倆人未曾謀面，只在1963年回函願意離婚簽字，衷心祝福丈夫與所愛的趙四小姐完成婚禮，那是眾所矚目，引頸期待的遲來婚禮，大家都額手稱慶的說，終於有好結果了。隔著太平洋的那頭，于鳳至深愛的丈夫與別的女人名份正當的將白頭到老，而自己午夜夢迴時，被孤獨寂寞所吞噬，含著愴然淒楚的淚渡完人生，這種結果真是情何以堪？最後彌留之際的渴望，豈非癡人說夢？ 

身為張學良（1900~2001年）原配夫人，比丈夫大三歲，生了一女二男，夫妻應是情深意篤，但少帥顯赫權勢學富五車，多才多藝又風流倜儻，總是吸引女人投懷送抱，夜夜笙歌。在舊傳統時代下，似乎當老婆的只要丈夫不拋棄自己，也就容忍著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在認識趙四小姐前，1924年少帥又再娶了天津的谷瑞玉，之後相處不甚愉快後解約，才在舞會邂逅了陪伴一生的姑娘，十六歲的趙綺霞。當瞭解他們倆人難分難捨後的于鳳至，竟然於北京住處親自監工蓋了小樓，三人同在屋檐下共處，並同意以秘書身份掩人耳目與自己丈夫如膠似漆生了一子，她們雙方均知情達理的和諧共事。此種胸懷大度、賢良聰慧作為，不知是為了真正的愛屋及烏？還是對丈夫的無奈？或屈就符合傳統婦德？亦或瞧著趙四小姐對丈夫一往情深，不顧父女絕情的私奔，產生佩服之意？少帥在這方面應該有獨到的情義分配，讓兩個女人甘心的為之付出真情。 

1929年當趙四小姐產下一子時，張夫人的態度是「我在你臨產以前，就為你備下了乳粉與乳嬰的衣物。那時我不想到北陵探望，令你難為情。我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親自到北陵看你。我冒著鵝毛大雪，帶著蔣媽趕到你的住處，見了面我才知道你不僅是位聰明賢慧的妹妹，還是位美麗溫柔的女子。你那時萬沒有想到我會在你最困難的時候來“下奶”，當你聽我說把孩子抱回大帥府，由我代你撫養時，你感動得嘴唇哆嗦，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你叫一聲：“大姐！”就抱住我失聲地哭了起來……」這場景另人由衷的敬佩，兩個女人，至情至愛，人性的高峰表露無遺。局外人用欣賞的眼光看這感人故事，若親歷現境，以目前女人自主性高張作為，恐千萬人難得其一。 

一場歷史轉捩點的「西安事件」，深深安排了他們的命運。當蔣介石囚禁少帥於奉化時，我相信宋美齡一定幫好友說過好話，准許夫人在陪。夫妻轉輾三年相處，這囚禁的期間，怕是張夫人獨自擁有少帥個人的僅有時光，但可想見，也是少帥最難堪最痛苦時段，一個呼風喚雨權傾一時的青壯年統帥，當時三十六歲，又正當國難當頭，尤其是血海殺父佔領家鄉深仇未報，此時輪為階下囚，未來人生亦無法預料，也許也就命喪黃泉了，心中焦慮困頓無奈，想是夜夜秋風秋雨愁煞人也！此時的張夫人除了照料生活起居外，怕也過的心驚膽顫，毫無樂趣可言。

張夫人1940年心亂如麻的決心赴美治療乳癌時，丈夫提出請趙四小姐前來相伴。她在後來的信中寫出，趙四小姐願捨棄在香港安穩生活，將獨子托付美國朋友的想法「你為了漢卿終於放棄了孩子……女是妹，回首逝去的歲月，漢卿對於我的敬重，對我的真情都是難以忘懷的。其實，在舊中國依漢卿當時的地位，三妻四妾也不足為怪(依先帥為例，他就是一妻五妾)。可是，漢卿到底是品格高尚的人，他為了尊重我，始終不肯給你以應得的名義……」字裡行間充滿了情義與感激，也對趙四小姐表達了敬意。換言之，她對倆人的愛情已經認同並與以祝福，並認為丈夫的風流是高尚的。 

兩個兒子早逝的于鳳至，面臨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深層苦痛，自己還承受病魔侵襲，身旁除了女兒稍能得以慰藉外，這女人一生所能承載的酸苦，恐非一般人所能想像，尤其對心靈上有所需求的人來說，但她都煎熬過來了，在適當的時機裡，做出了最讓世人景仰的事，那就是成全了張學良與趙一荻。「閭瑛和鵬飛帶回了漢卿的信，他在信中談及他在受洗時不能同時有兩個妻子。我聽後十分理解，事實上20多年的患難生活，你早已成為了漢卿最真摯的知己和伴侶了，我對你的忠貞表示敬佩！……現在我正式提出：為了尊重你和漢卿多年的患難深情，我同意與張學良解除婚姻關係，並且真誠地祝你們知己締盟，偕老百年！ 」真讓人掬一把淚！ 

世人熟知少帥與趙四梨花伴海棠的愛情故事，當眾人歌頌紅粉知己，白首締盟的世紀婚禮，誰又去體會張夫人那成人之美的至高德行呢？眼看著自己委身一輩子的男人與另個優質女人晚霞相映照，又是自己成全的秦晉之好，這種五味雜陳的苦楚又無人可訴無人可吐，那酸澀滋味恐也頗難以釋懷，是何種的人生哲學與醒悟，默默然的影響著她？

在歌頌少帥與趙四小姐愛情故事之餘，無疑的，于鳳至女士的傳奇可也要細膩的品嚐才行。而每個人也要為自己寫下一個感人故事，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