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加州這几天雖然放晴了，但日夜的溫差極大。正午的最高溫到21-2度，太陽一下山，溫度卻一路下滑，到晚上10點以後，溫度又降到10度以下，清晨的最低溫也都在5度上下，還好二哥的火爐几個月都不曾息火，燒的一屋子暖暖的，直叫人想一天都賴在火爐前邊，隔著玻璃看小鳥黎明即起，灑掃橄欖樹…這是另一段趣事，留在下回分解。

二哥的鐵火爐(stove)雖然比我在法國農莊裡的大壁爐(老法文叫Foyer)小很多，但是他這個爐是一爐多用，取暖之外，從早上的鮮煎雞蛋，酪 pan cake，一天的熱茶，偶來的溫酒；到燉雞湯，燉牛尾，燉豬腳，熬小金橘，做紅豆沙，悶豆豉辣油，發大餅......等等所有得花工夫文火慢燉的料理，都用得上! 可惜這火爐給裝在客廳的一角，不然我還真想就直接在上面弄個日式鐵板燒或是蒙古烤肉哩! 這火爐功能多，但一整天也用不到3截二哥自己林地上的修砍下的木頭(不過劈木頭可得有硬工夫，不是好玩地喲!) 比那種看起來氣派，功能和功率卻很低的(西歐)開放式壁爐好用上一百倍。

美國人算火爐用柴的單位是 cord (堆)，1堆乾木頭大約有3.62立方米那麼多，一般家庭一個冬天要燒掉5到6堆的乾木頭，大約也就是要燒掉2-3株10年以上的(尤加利)樹。這還是用像二哥這一類的封閉式火爐。若是用開放式的壁爐(美語 Fireplace)，依不同的大小和使用的習慣，我看至少要多燒3到5倍的木頭，而且還不一定能把一屋子燒暖! 這是住城裡的人很難想像得到的。像我在庇里牛斯山腳農莊的那個小餐廳壁爐，也從沒擺著當裝飾，每年秋末就升上了火，一燒就差不多要燒到4/5月，還得看夏季是否正常才會正式息火，然後請專人(法文叫 ramoneur)來清理煙囪，把一個冬天積的煙灰和焦油清乾淨才正式封爐。像照片裡這個壁爐一個晚上至少要燒掉2根大約1米半長，和我軀幹差不多粗的橡木，一冬下來要燒掉5-6株的橡樹! 雖說農莊地大林廣，砍種可以平衡，但是那種堪稱奢侈的取暖方式，已讓我二哥看了照片直搖頭，更別說比小餐廳壁爐還大上一倍的客廳裡的大壁爐，碰上農莊宴客的時候，一晚肯定要燒到美國人的好几堆。

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詩聖 - Pierre de Ronsard，以情詩著稱，我們唸初中時一定要背的(Ah si! 法國小孩也要背詩!) 是那首最有名的”獻給卡珊卓- À CASSANDRE (第一節):

Mignonne, allons voir si la Rose,
Qui ce matin avoit desclose
Sa robe de pourpre au Soleil,
A point perdu ceste vesprée
Les plis de sa robe pourprée,
Et son teint au vostre pareil.

我耍個賴，這一節的翻譯就請參考李清照那首 « 如夢令 »: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雖然時空不同，角色也不大一樣，但都是寫(女)人感時傷春，實在很難不讓我把它們聯想到一塊兒。不只是這2首詩詞，餐後在二哥的火爐前扯淡，我說法國人的壁爐雖然功能低，耗木頭，但是對老法來說，法文 Foyer 這個字不只是壁爐，特別對鄉下人來說，foyer 是可以喚起許多生活聯想，家庭歡樂和詩情美境的字。 這是為什麼法文的Foyer 很難用英文 Fireplace 或是德文 der Kamin 翻譯的原因。如果要找同義字，Foyer 在法國的文學裡，或許可以譯成 Home ! Sweet Home !

娘有年夏末的八月初跟我在法國的農莊上住了一陣子，常跟我散步到嘉隆河畔，天氣好時就在岸邊的樹下野餐，聽鳥，賞花，但是對那個火爐的印像卻不深，在二哥的鐵火爐前聽我講那麼些洋盤兒，睡著了 !

一手輕搖著娘的搖椅，我又想到 Ronsard 另一首比較不有名的詩  “等妳成了老太婆 – Quand vous serez bien vielle”。這位文藝復興時期被尊稱為”詩人王公，王公詩人 –Prince des poètes et poète des princes” 的情詩高手，年少時因為追求一位叫 Hélène 的美媚不成，寫下了這首詩提醒她: …等妳老了，一個人在燭光裡打毛衣……再想到我(的詩詞)的時候，我早已入土，而妳呢，也不過是一個在火爐前的老太婆(Vous serez au foyer une vieille accroupie)，吟誦著我讚美你的詩，再後悔也來不及啦!

媽睡得好安祥，沒聽到我講這段，當然也沒聽到法文 Foyer 這個字，除了指火爐，除了代表甜蜜的家之外，現在的法國生活裡最常用到 Foyer 這個字的時候，卻是指"老人安養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