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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10 05:11:12瀏覽3709|回應21|推薦164 | |
母親年輕時在桃園地區的紡織廠工作,從十來歲的少女直做到年近三十;那些年,工廠的環境酷熱 、紊雜、工作量沉重,每日一早到廠裡報到,緊接著便是工作、工作。量的沉重,使得這些肩負台灣經濟底層與家庭肩擔的女性們分著三班作業,機器不能停歇,體力沒有終點, 唯一的喘息機會是午晚餐的空檔;不過這必須要大家輪流著用餐,而且是僅僅只有不到十分鐘的歇息 ,便得立刻上生產線, 繼續機械般的工作。母親說,我的二阿姨、四阿姨在當時亦若是。 我的母親無論勞怨 ,一早經常餓著肚子上工,任憑廠房不暢的空氣與惡劣的飄浮棉絮摧殘,樸實善良、 憨直耐勞的母親始終在崗位堅持,忍受饑勞煎熬, 未曾絲毫抱怨。 她說 ,當年能到紡織廠上班真是上蒼幫忙,工作機會本就不多, 能夠攢錢分擔家計已屬不易,還有甚麼好計較的。也即此,她在這樣的環境持續了十數年,直到嫁給了父親。 認識父親說起來是母親大姐的緣故 。當年父親隻身北上,來到北投尋訪久未謀面的堂兄,也即我的姨丈(堂伯),堂伯與阿姨見這兄弟相貌堂堂,親切多禮, 於是萌生撮合堂弟與三妹的打算; 一場簡單的婚禮便在風光明媚的北投溫泉鄉給辦了, 我的母親父親在民國五零年代結了連理。 母親大概以為生命的艱難終在此刻獲得紓解,沒想到另重的苦難才剛要開始。 父親生在農家, 卻志向遠大,不願在荒野孤村裡埋沒,隻身上了台北尋求契機;然機運只待克己堅持的有心人 ,父親始終浮沉在激烈的競爭裡,雖秉性率真, 但吃虧在稜角分明的處事 ,長年鬱鬱而不得志。 所以家裡的維持經常便落在母親的肩頭上。少女的母親, 青年的母親, 中年的母親,母親的勞頓仍然未曾停歇; 扛起了擔子,背上裹著弟弟, 帶著我和妹妹, 在刺骨的寒風裡替人幫工,另外還找了些手工的活兒一針一線攢些零散錢維持家用。等到我們稍長就學,她又利用空檔到電子工廠尋了份差事, 讓我們兄妹三人不致飄零、捱餓、天寒受凍。 母親苦澀辛酸,母親忘了流淚。 而我父呢? 當年父親每月難得回家一次 ,兄妹三人都不知道他在忙些甚麼,我母更是不假思索,只是努力攢著家用。鄰家長輩老人常有稱讚母親賢慧者,偶而甚至語意深長,告誡母親要防著父親在外頭可能的出軌,但母親腦海始終不願多想, 繼續她哺育三個小孩的苦澀旅程 。 而我則樂得父親不回家, 因為他一返家,往往是少不了一頓責打;犯錯嗎 ? 倒不盡然,通常是心情鬱鬱的父親失常的多。 他的返家,母親反而樂觀看待, 她說要不是你妹妹,父親可能就不回來了。 我父腦怒我,卻十分疼愛妹妹, 妹妹是他唯一回家的理由 ;也因此,小時我不甚喜愛妹妹, 甚至會想,就是因為妹妹,所以這個古怪爹爹才會回家,他不回來該多好。幸虧他的「疼愛」,妹妹至今對他頗為孝順,父親算是做對了一件事。而我與父親則仍然情感疏離,陌生彼此。 少年時的母親,腳板龜裂,雙手多是割傷,典型的勤奮農村子弟。有了子女後的母親,腳板依然裂痕顯露,雙手皺紋深沉,華髮掩住了烏髮,臉上盡是風霜 。印像裡的母親從未使用過化妝品 ,書籍裡形容的「不施脂粉」四個字,是母親最貼切的寫照。 這幾年我發現她的軀背較彎了, 腳步變沉了, 反應也變得較慢,常令我為之擔心不已;而母親則常說我這做兒子的,才真是讓她擔憂哩。也即此,我的心底對母親總有歉疚與愧赧。 弟弟這些年難得返家,我父這些年則天天回家,今年的母親節雖有小憾,但不致讓母親因刺骨的寒風而苦澀、孤單。 母親,兒好愛您! 請您一定要健健康康地! ( 最上圖的左側是兒時曾被母親帶過數年的表弟,右側則是母親 。這張照片拍攝在去年母親節的北藝大。當年被我抱過無數回的孩童,如今已台大畢業多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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