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Belated Postcard　遲來的明信片

「還沒，仍舊還沒到。」我輕輕放開郵箱蓋，拉了拉書包肩帶，在晨曦渲染中步出巷口。

    「還沒，今天也還沒，」向晚斜陽灑入斗室，將整間書房染得橙紅，空蕩蕩地顯得有些孤寂，我在牆上月曆上劃下一撇，「兩年又一百八十二天。」

「兩年又一百八十三天。就快了，是的。」

    「生日？交往周年？女朋友歸國？畢業倒數？」朋友們笑著一把抓起我的記事本，不下片刻便一臉掃興，「甚麼都沒寫嘛，無趣。」

    你或許好奇我在計算甚麼、等待誰或哪個日子。

不等誰，亦不等甚麼日子──我等一張遲來了兩年又一百八十三天的明信片。

    捎來救贖的鐘聲敲醒一個個睡眼惺忪的靈魂，低沉餘音在夏日傍晚的校園裡迴盪，椰子樹葉在南風裡婆娑，回家的影子在漫漫返家道路上拉得好長好長。

    「嗶──嗶──」車站鈴聲響起，列車車門關上，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到家。

    步伐拖過灰沉小橋、與破舊單車擦身、和幾名下公車的行人撞肩、彎過幾條沉寂的巷子，現在的我佇立在十三巷巷口，乾瞪著遠處八十六號門牌旁的綠色身影。

    ──「是今天嗎？」心頭一顫，拉開步伐就是一陣狂奔，直至那身影背後才氣喘吁吁地停下。

    「放學啦？可惜不是今天……」郵差將一大疊信件塞進我還抖個不停的手裡，卻沒有一封是我盼望的，「但或許就是明天。」

    兩年前，她給我寄了張明信片，頭一次問起我住處，自遙遠的海那端、她口中陽光耀眼的洛城；再兩年前，我遇見她，在灰暗寂寥的街口、微燈搖曳的公車站牌。

    「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張明信片，只寄給了你和自己。」那年夏天她這麼告訴我，一字一句在電腦螢幕上傳來，「好好期待吧！」她說。

    於是我就這麼盼望了一周、一個月、一個夏天、一年……或是，一輩子……。

    我告訴她我每個清晨都翻翻信箱，試圖在一堆帳單與無趣的廣告單中找到一絲喜悅。

    「我很好奇上面究竟寫了些甚麼。」她欣喜地訴說寫了張明信片給我的當晚，在十五個時差下的星空我這般問道。

    「收到了你就明白。」

    「我很好奇上面究竟寫了些甚麼。」牆上日曆劃下三百六十多道橫撇後，在零點零幾秒訊息延遲的電腦桌前我這般問道。

    「遺憾的是，我記不得了……」字句自螢幕另端傳來，像是有些沮喪、還有些懊悔。

    後來她把寄給自己的那張明信片照了相發了過來，可惜我倆僅能看見正面那Santa Monica（加州聖莫妮卡）海岸的夕陽餘暉；信上的內容，得等它如實握在我手中才從能而得知。

    「妳知道，有些信會先被轉寄到其他過家，繞行好幾個月才會被送到台灣，像是中國、泰國，或剛果^註1。」我安慰道。

    「你也知道，有些不知怎地就寄丟了，如同那句成語──石沉大海；也像有些人，不知怎地，繞著繞著，便走散了……。」

    牆上的日曆換了新的一本。一晚她無力問起：「一年了，你覺得還有可能收到嗎？」

    我沒有立即回答，她亦知曉我的回覆，因為無論問起多少次，我總這般答道：「我覺得明天就會收到。」

    眼看就是三個秋冬，我也好奇，這段日子裡，怎就連一張國內明信片也不寄送。

    「擔心我的信找不著你。」她行若無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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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仍舊還沒到。」我輕輕放開郵箱蓋，挺起腰來，換了換手提著公事包，在晨曦渲染中步出巷口。

    「還沒，今天也還沒，」向晚斜陽灑入斗室，將整間辦公房染得橙紅，滿牆明信片貼成的壁紙中間空著一格顯得有些孤單，我在牆上月曆上劃下一撇，「十二年又一百八十二天。」

「十二年又一百八十三天。就快了，是的。」

    「生日？交往周年？女朋友歸國？升遷倒數？」同事們笑著一頭將臉貼上辦公桌上的電腦螢幕，不下片刻便一臉掃興，「都是公事，多無趣。」

    我知道她後來幾個夏天去了哪裡，給誰的郵箱寫了明信片和信，也知道那些地址中不再有我；後來，我也不曉得抽屜裡滿疊寫滿字的明信片，該寄到何處。

如果有機會，我還想問問那年夏天給我寫信的那位女孩，這段日子裡怎就連一道消息也不告訴。

    「擔心我的心找不著你。」我希望找到她時，她不會這麼說。

    悶著心，想著那晚她的感慨：「你也知道，有些（信）不知怎地就寄丟了，如同那句成語──石沉大海；也像有些人，不知怎地，繞著繞著，便走散了……。」倘使還惦記著那明信片，我又何嘗將妳從這幾多日子裡遺忘？

你或許好奇我在計算甚麼、等待誰或哪個日子。

不等誰，亦不等甚麼日子──我等一張遲來了十兩年又兩百二十三天的明信片。

「我覺得明天就會收到。」如果有人問起。

共計1685字

註1：自國外寫明信片回台灣，填寫國家時有很多種說法：寫Taiwan可能會先被寄到Thailand（泰國）；寫Republic of China（中華民國）可能會被寄到中國，幸運的話，能輾轉寄回台灣；寫Taiwan（R.O.C）可能會被寄到Republic of Congo（剛果民主共和國）。

後記

　　二Ｏ一二年夏天，我在加州洛杉磯Pasadena一所忙碌的郵局裡寄了一批明信片給台灣友人，除了幾張後頭加註R.O.C字樣外，國家一律只寫Taiwan。十幾張明信片，有的一周後便寄到，有的約莫二至三周後便收到，僅有文中的Mr.陳至今始終沒有收到。

    明信片中，我最喜歡的是上文圖片那張有著Santa Monica海灘傍晚椰樹景色的，一張寄給自己，另一張給Mr.陳，還有一張空白的正躺在我抽屜。或許我該考慮將它從高雄寄給在新北的他。

　　每每隔著電腦螢幕對談，一提到明信片或旅行相關之事，我倆總會想起那張迷路的明信片，至今仍耿耿於懷。「天天翻信箱。」他說。

    那年剛回國，一周後仍未收到，他問我信的內容，我依稀記得，卻賣關子話他收到後便知道。而幾個月後他有些失望地再度問起，那時我卻怎麼也記不得了……。我忘了那時想對他說的話、想告訴他的風景和心情。

    這張「遲來的」明信片至今仍沒有下文，我倆皆感遺憾。2014/6/8這晚，我倆正聊著我暑期出國的計畫，問他想要收到哪國的明信片，後來卻提到希望這回能順利送到他手中。於是告訴他，我決定幫這沒有下文的明信片寫段故事。

    還是希望這張明信片只是「遲來」。你會收到的，或許明天 :-)

    願天下所有明信片，都能平安寄到它們該去的人手中，帶著撰寫者滿滿的祝福、故事、情意與思念。

後記共計492字

2014/7/3 祝福我的摯友，Mr.陳 生日快樂  你該知道，你是最幸運的夢想追尋者之一，因為你將會一一實踐。 相信我，你會收到這張明信片的:-)

※本篇收錄於《總是有些遺憾，那些聲音》系列短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