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生課與其說是寫生課，不如說是放牛吃草時間。老師早早躲在樹陰下，臉上蓋了頂帽子，偷閒打著盹。

陽明山花開處處、風光處處。一群男生像小孩子一樣，扔下了畫具在水溝邊抓起螯蝦來。螯蝦是種很笨又很兇的蝦子，用一條線绑上誘餌在面前逗弄牠，就可以惹牠生氣緊緊咬著線不放，甩也甩不掉，到時只要把線往上一提，那螯蝦就抓到了。

每個人都打著赤腳，褲管也捲到膝蓋上頭來，手裡提著水桶，跑上跑下的，忙著揮霍青春時光。這景象都紀錄在秀秀的畫紙上。

「真的很羨慕妳，敢大筆刷下這麼鮮艷的紅！」芸婕站在秀秀身後許久感嘆說著。

秀秀轉身對芸婕說：「別笑我了，只是面對這群玩瘋了的男生，這筆就不由得飛快了起來。畫著畫著就糟蹋了一張紙……」

「別這麼說，妳把他們活活潑潑的樣子都畫出來了！」芸婕指著畫面其中一個男生說：「這是友仁吧？」

「嗯。」

「情人筆下的友仁，看起來很英挺帥氣！」

「哈！他哪會帥，我們班上最醜的男生就是他。」秀秀笑說著。

「他不是最醜的，」芸婕手指移到畫面中的另一個男生，畫面的這男生正聚精會神蹲在水溝邊等著螯蝦上勾，她說：「最醜的應該是他，笨笨呆呆的。」

「妳說的是阿德？」

「不是他還有別人嗎！」

「嘻嘻！」秀秀笑著說：「他確實有點笨笨的。說妳怎麼知道他笨笨呆呆的！」

「妳猜剛上大學時，我第一個遇到的同學是誰嗎？」她眼睛看著遠方的阿德說。

「阿德？」

「第一次來學校，我連我們的系辦在哪裡都不知道。在路上看他一個人兩手空空悠哉悠哉的樣子，以為他應該是個學長，於是我就向他問路，他就笨笨呆呆說他也不知道，也和我一樣在找美術系的系辦。聊了起來才知道原來我們兩人都是美術系的新生。妳知道當時他還問我什麼嗎？」

「問妳什麼？」

「他問我大學聯考英文考幾分？我英文差不好意思講，想岔開話題，可他卻一直要人家講。最後我很難為情說考了三十七分，妳知道那個人聽我這麼說之後怎麼回話嗎？」

「怎麼回話？」

「他說我的英文成績是他的一百二十三倍，他居然很得意誇耀他英文考了零點三分。妳說他是不是笨笨呆呆的？」

「嘻嘻，確實笨笨呆呆的。妳想知道阿德大一英文怎麼過的嗎？」

「對呀，他英文這麼差，大一英文怎麼過的？」

「用苦肉計，他在期末考答案卷上只密密麻麻重複寫著『My English is very poor , please let me pass！』把張紙都填滿了，沒有留下一點空隙。」

「嘻，」芸婕不禁笑了出來，「笨蛋，這蠢辦法只有他想得出來。妳說他是不是笨笨呆呆的？」

「是啊，那老師還真的同情他，成績讓他過。」

「這可能不是苦肉計，而是催眠術，」芸婕學著催眠手勢在秀秀面前舞弄著，嘴裡喃喃唸著：「My English is very poor , please let me pass……」

「嘻嘻嘻……」兩個女生笑了起來。

「真的很羨慕妳，」芸婕望著秀秀那水彩畫上正蹲在水溝邊抓螯蝦的阿德，若有所思說：「可以不用顧忌什麼，就這麼大筆刷下鮮艷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