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lulu的繪畫作品~~家庭成員)

    小屋溫情

       經過一家設在樓梯口的鎖匙攤，兩旁紅紙黑字寫著「小小店面，大大自在」心有戚戚焉，不禁點頭莞爾；欣賞老闆滿足於自己建立的王國，雖然窄狹卻安然自得。
      讓我回想起與老公穩定交往時，父母想多瞭解男方家境，曾偷偷打聽並親自到老公家附近觀察，擔心我嫁過去受苦，有房沒房經濟優劣十分在意，失望之餘提醒我說：「一間厝像鳥籠仔安哪住人?」住慣郊區大庭大院，怎麼也看不慣小鼻小眼的都市迷你屋。
      婚後著實磨合了好長一陣子，不適應不習慣想哭。雖說街仔厝寸土寸金值錢，可沒買賣哪能顯現出價值連城，只感覺樓高又陡階梯如影隨形。建坪約十四的五樓新建公寓，扣掉樓梯走道，每層僅存的空間有限，大家族人口眾多更顯擁擠。老公常自我調侃「我家很小走沒幾步路就碰到牆壁，可以安住兼練腳力，但交通方便，夜市就在旁邊採買很輕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啦！」是喔！怪不得你是運動健將。
      公婆扛著木工的吃飯工具，背負簡易家當攜家帶眷福州過臺灣，辛苦建立起來的落腳起家厝。十九歲就當母親的婆婆經常緬懷過往而叨唸「想以前阮壹家（福州話大家長）做木，獅啊獅父攏總十幾ㄟ，規間強強滾若不是中路，呼政府徵收一半擱一尺，那ㄟ變嘎架細間，沒辦法啊！」，頻頻感嘆公公早逝長子木訥而家道中落，充份顯出對這屋子的深厚情感。
      夫家三兄弟成家後分層居住，一樓是店面由大伯賣些殘存木器、香煙、公車票小本經營。婆婆與我同層居住，十四坪硬是隔出兩房一廳一衛；用餐時請出摺疊方桌，兒女說扮家家酒囉！客廳馬上變成麵擔仔。婆婆早轉念接受「矮厝占ㄟ卜」的狀態，應該算是一種認命的自我安慰吧。都市計畫統一建築正面大馬路是整片落地窗，沒陽臺沒曬衣空間，僅一方長條露台，伸手即可抓到露台前方的公家電線。我視露台為喘息角落，堅持進駐多肉觀賞植栽，不惜與憋腳洗衣機爭奪地盤，營造視覺享受的翠綠空間。

   堂兄弟姐妹年紀階梯式排列，六零年代尚未有紙尿布，樓梯扶手及轉角天天尿布飛舞，妯娌們靈機一動塑膠繩隨意纏繞欄杆便成萬國旗展場。兒女及長為增加使用空間，請大伯叮叮噹噹一陣釘敲；幾天後小閣樓於焉誕生，雜七雜八的閒置物及兒女都被趕上閣樓排排睡。從此閣樓成為男孩的秘密基地，女孩的織夢城堡，更多時候是姐弟的遊戲空間與開打戰場，大人而下往上做公親，制止音量沒少喊過；姐姐怕黑半夜上廁所必定搖醒弟弟出聲壯膽，閣樓功用發揮得淋漓盡致。

  孩子吃飽睡飽體力用不盡，成天爬樓梯蹦蹦蹦兩格當一格跳，在樓梯處跑上跑下，自創刺激另類遊戲，扶手當滑梯溜，剪刀、石頭、布步步高昇。摔倒挫傷瘀青不希罕，兒子還拿下巴去跟它用力親吻而留下縫針印記呢，此翻狹窄吵雜的成長空間，孩子課業成績各各名列前矛，也太為難他們了。想不到長大後姐弟回憶兒時點滴，最念念不忘的竟是同睡閣樓的那些年。
     結婚前經過這棟報上形容的「奇形怪屋」，倒三角形的細尖建築物，前頭三角窗店面小吃卻是生意興隆，總會好奇多看幾眼，心裡佩服街仔人「這麼窄樓上床舖要放哪？」而緣份這事還真是巧妙，萬萬想不到被瞥疑的「奇形怪屋」會是我這顆油麻菜子的肥沃基地，相夫教子窩居數十年的溫馨家園。

  物換星移時光更迭，長輩凋零孩子長大另築新巢，走的走搬的搬，如今一至五樓只剩我與老公守護，空曠有餘冷清加倍；回望數十年一路走來飄飄緲緲，孕育出一批精華的新生代；宛若老兵戰功勳偉，老邁斑駁仍默默的佇立在雨港的風雨中….等待另一波都更計畫為「它」換上新穎面貌。

發表於103.3.30中華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