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

老媽步履蹣跚，走過黝黑狹仄的走道盡頭，他目送她離去，直到小黑點逐漸消失，才緩緩抽回視線。轉過頭悄悄按壓眼眶阻止淚滴滑落；每月一次的探監，即使路途遙遠轉車顛簸，老媽從未缺席。可僅僅只有老媽一人，不會有別人來，他不敢問？問也沒用！

他知道老媽從未放棄過他，好幾次滑到嘴邊的話「媽媽！謝謝您！我錯了！」總是幾次吞吐又哽入喉中。

國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混到畢業，由公立讀到私立一間換過一間，屢屢被記過差點遭到退學。不管老媽聲淚俱下苦苦央求「你國中畢業能做什麼？至少要有高中學歷啊！」曾多次向校方鞠躬哈腰，極力懇求，「再給他一次機會，我想他以後會學乖了。」只差沒跪下，而他仍是把頭高高仰起，一臉的不屑。

血氣方剛動不動就打架鬧事，被老師隔離放棄，被同學排擠，安排坐在邊疆地帶，自尊心受損更加自暴自棄。對老師出言不遜、欺侮同學、糾眾滋事、恐嚇霸凌樣樣精通，是訓導眼中的頭痛人物。同學都以有色眼光看他，視他如瘟神，離他遠遠的。他自知不屬於這團體，也不是讀書的料；不如與志同道合的中輟生在街頭遊蕩來得自由自在；曠課過多，他終究還是被退學了。

狠心揮掉那雙扶養他長大的粗糙老手，不管老媽留了多少眼淚，多麼苦口婆心相勸，他還是毅然決然選擇離家自行謀生，且多年一去不回頭。

不忍想起慘綠輕衫薄的懵懂歲月，那時眼光滿是仇恨，彷彿旁人都跟他有血海深仇，滿懷義憤填膺的偏差，自以為是的不屑與不滿，任何人事物全沖著他來似的！挑挑眉握緊拳頭聳聳肩，跟著兄弟街頭吶喊，拍胸咧嘴，流血流汗毫不畏懼。

當時是非不明，好壞不分，以為擁有大把金錢就算出人頭地，就是成功了。大搖大擺拿錢回去，叔叔！我是真心的要回來孝敬您們啊！還被質疑、被奚落、被訕笑辱罵。他不服，他生氣，跟叔叔起衝突「你還不是每天只會賭博、喝酒，打我們，您關心過我們嗎？」耳光狠狠被甩熱哄哄的，他抓狂與叔叔大吵，越吵越兇…越吵越兇….流血了！叔叔流血了！他一時氣昏喪失理智，順手抓起桌上水果刀，刺下；依稀聽見老媽狂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警察來了！」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刺傷繼父…..他後悔莫及！

從此逃亡、販毒、做奸犯科，他成為通緝犯，亡命天涯….傷透了老媽的心.。

直到發現他是便衣刑警，已經無所遁逃，雙手迅即被用力銬住，送進看守所等候審判。罪名是「煙毒累犯加殺人未遂」在他的枕頭下搜出一包「海洛因」。是的，那是他賴以維生的工作，那是他向家人炫耀的戰利品，小小年紀每天都能進出大把現金，使他迷惑了，炫暈了，更貪心了，他唯利是圖，扭曲正義。

往事不堪回首，他長嘆一聲！望著高高發霉斑駁的圍牆，幾年來吸入肺的盡是濕氣與霉味，感受不到新鮮氣體，這堵困住他自由卻也令他覺醒的圍牆。再過不久，表現優良，假釋出去，定當徹底從「心」改頭換面，應用在獄中所學的技能，安份過活；跪在老媽面前懺悔「老媽啊！我錯了！請您原諒我！」

刊登於102.12.22~更生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