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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汝華詩選》
2011/09/15 22:49:28瀏覽690|回應0|推薦3

侯汝華的《海上謠》

   去春,與蘇賡哲、施友朋北上尋書訪友,偶得睹侯汝華的《海上謠》,頓歡喜若狂。
 侯汝華者,為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活躍於粵港的詩人也,被論者目為象徵派大師李金髮的「得意弟子」。他的詩作除刊於省港報刊外,更投向全國的文學雜誌,如上海的《現代》、《矛盾》、《新時代》、《新詩》、《詩歌月報》、《六藝》;北平的《小雅》;蘇州的《詩志》;武漢的《詩座》;南京的《詩帆》、《橄欖月刊》等,可惜天不假年。一九三八年病歿,只活了二十八歲。

 《海上謠》是侯汝華第二部詩集。第一部《單峰駝》,一九三三年已編就,並由李金髮作序,刊於《橄欖月刊》,但不知何原因,竟沒付梓。在序中,李金髮說:「我從來不曾打算認自己為象徵派,若是承認的話,則侯君和上述諸位,盡可追認為象徵派。」「上述諸位」包括福州的林松青、雲南的張家驥、漓渚的張鐵人,梅縣的林英強。李金髮、林英強、侯汝華都是梅縣人。於今的香港文學史,都將林英強、侯汝華視為「香港詩人」,因為他們曾在香港生活過,在香港的報刊發表過作品。

 《海上謠》由上海時代圖書公司發行,出版於一九三六年。所謂「海上」,很多人聯想到是指「上海」,但其實非也,侯汝華曾當過海員,寫過不少與海有關的詩,徐遲在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日香港《星島日報.星座》上,發表了一篇〈悼侯汝華〉的紀念文字,說他:「這個南國的詩人,他的詩就是海。」翻開《海上謠》,的確沒有甚麼滬味,反而有「大西北」、「戈壁沙漠」的歌唱。

 所謂「象徵派」,據吳中杰《中國現代主義尋蹤》指出,可分為廣義和狹義兩種,狹義的象徵主義萌發於十九世紀中葉的法國,也被稱為頹廢派;因為這班詩人常聚集於巴黎拉丁街一座咖啡店地下室狂歌縱酒,又因其中一位詩人馬拉美喜歡研究羅馬頹廢時期的作家之故。李金髮承其餘緒,侯汝華受其影響,致詩中的頹廢意識甚為明顯。《海上謠》有不少詩篇都是那麼的陰鬱、淒冷的,如〈憔悴的眼〉這一段:「當年的消息/夢中的小徑/憶戀的骸/在迢迢的煙與酒的草場/然而消息腐朽了/小徑也荒蕪了/月亮們陰鬱的天/我看見大海洋的光的死。」

 《海上謠》收詩三十九首,分為兩部分,每部分都是以第一首詩作總題。第一部分是〈海上謠〉,第二部分是〈迷人的夜〉;無序無跋。其中有一首〈單峰駝〉,是否即為第一部詩集《單峰駝》那一首,那還待考證。


 《海上謠》多首都是文白夾雜,意象豐富,讀來沒有李金髮詩那麼晦澀難懂。
 那個北上旅程,迅屆一載,回想起來,仍歡快無限,固然是得睹鮮見的《海上謠》;最賞心的,還是讀到那麼好的詩篇。

出處:http://paper.wenweipo.com/2006/01/08/OT0601080011.htm


迷人的夜

月在空中
月在水中
紫洞艇
載著正熟的葡萄

月在空中
月在水中
艇家女的槳
輕撥著欲醉的柔夢

唔,為什麼老是沉默著呢?
可是有怨抑傷了你的心?
你的眼又為什麼不看我呢?
可是著了妖人的迷?

你的唇吻間是曾經流迸過戀曲,
那像黃蜂嗡嗡于林檎樹下的呀;
你的眼睛閃滴過光耀,
那像蜜蜂溜下繡線菊的呀。
現在,為什麼沉默又不看我了呢?
說呀,不要待夢墜了!

像這樣的夜,
溫柔的夜,
我正要看你馥鬱的眼,
聽你馥鬱的話。

月在空中,
月在水中,
艇家女的槳,
輕撥著欲醉的柔夢。

 一九三二年,五月的夜,廣州


水手

桅檣上旋轉著
七色的明燈,
蔚藍的海面上
白色的帆遠了,
許多人的夢
迷失于汪洋的波濤中,
但沒有一個人
知道你心中的大海。

地中海畔的去年的葡萄藤
挨過了嚴厲的秋天
可還是一樣的凝綠?
而你的眼睛卻凋謝了。
當薄暮的黃光
被天外的風吹動時,
你可曾感到那一年
在南中國嗅過的橙花香?

待到夜色垂落了,
繁星跟燈塔的秋波
參雜著一個肺病女
歌唱城頭的古調,
而你的多年的劫運
又在記憶裡浮上了黑影,
為的是海已幽暗
你卻離家鄉的果樹園更遠了。

一九三五,四,十八,於廣東潮州


海上謠

風來海上,
雲來海上,
人家屋頂的炊煙
也來到了海上。

夕照的七棱色
渲染了在街上躑躅的
少年的肩,海的戀情
開著美麗的榴花。

海水本有一顆苦的心,
鮫人將以為投贈
友好的禮物,而氾濫的波濤
便為夢的搖床了。

繁星的海 ---
閃耀的燈的廳,
水手的酒場浮在
沉醉的春風的晚上。

風來海上,
雲來海上,
舞女們的笑意,
也來到了海上。

一九三五年,四,二十一,於鳳城

風雀

窗板上澎湃著海,
我聽著了很熟悉的嗚咽。

仿佛我肩上又有了月亮的臉,
而月亮的淚被風吹墜了。

我要走向廣原去尋覓淚跡,
可是,燃不起燈子呢,
我的路在暗的手裡。

影子是看不見的,
也聽不著它的聲音,
雖然我卻又很明白它,
而我可已多了十個年歲了。

今日有昨日的嗚咽,
於是明日我又有今日的嗚咽。

水手

許多陰鬱的少年
生活在海上

許多美麗的憶戀,
埋藏在暗水裡。

人家問:
“海的悲哀怎樣呢?”
星照著汪洋的波濤,
和海藻的屍體,
但海藻還生存的時候,
卻沒有見過一次天空。

一枝修長的桅檣,
是寂寞的標誌吧,
許多陰鬱的少年,
於是有海的淚了。

老年人

忘了歌的老年人,
走路的跫音消失了,
他的影子像風一樣
也不願再給人家注意。

夜是他的情人,
時間卻成了他的知己,
因為時間懂得他許多,
而他也懂得時間的遲遲寂寂。

忘了歌的老年人,
眼底有很多的興亡,
而當流星墜入大海時,
他還有一次淒然呢!


天和海

假如不是海,
我那裡會
懂得你的眼睛,
那一支支流冬涸了,
又那一支支流春漲。

假如不是天,
我那裡會
懂得你的愛情,
那一片雲沉沒了,
又那一片雲升起。

我站在遼遠的
遼遠的海岸邊---
魔法的風輪啊
你可以對我說
那裡有
沒有晝和夜
沒有雲和水的地方。
一個墳墓的側旁,
又告訴我
誰據有了我。


沒有睡眠

像一隻老朽的船
瀠洄在旋渦裡----
這流動的腐水裡
我沒有睡眠。
睡眠已腐朽在水中了,
還是被水流去了呢?
如果可靠的漁人
我可以來一個尋問;
可是我現在只有自悲。
睡眠也許就在身邊,
而我真有咫尺天涯之感!
我的睡眠沒有眼睛。

靜夜默坐

你曾帶給人許多晴天,
也曾帶給我許多陰雨。
上帝說:“受過陰晴的精華的,有福了。”
於是我有漂亮的帽子,
攜著傲慢的姿態走過街頭。
歸來仍是寂然一室。
夜坐黙思,
燈並不明亮,
乃知我的心上是濃霧滿天。


詩抄錄自藍棣之編輯的《現代派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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