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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至的十四行——《什麼能從我們身上脫落》解讀
2011/06/17 23:46:25瀏覽1191|回應0|推薦2

馮至的十四行——《什麼能從我們身上脫落》解讀
 

呂 進  
  

  作為一位站立於廣闊的中外文化背景下的中國詩人,馮至是德國詩人歌德、里爾克、諾瓦利斯或者哲學家雅斯貝爾斯的中國版,還是詩聖杜甫的現代版?應該說都不是。馮至就是馮至。他從歌德、西方現代派和存在主義哲學那兒汲取了詩的某些思維方式和表現策略,加以本土化轉換;又從老杜那兒繼承了中國詩歌的憂患意識,加以現代化轉換;唱出了屬於自己的歌。在中國新詩人中,他是人生終極價值的沉思者。就本質而言,詩是人的本真存在的言說。由於在新詩誕生後的幾十年間,詩外世界幾乎一直充滿民族苦難和戰爭硝煙,詩只能、也應該充當號角和旗幟。這樣,言說終極關懷的詩反而不為人們注意了。今天當我們發現它們的時候,我們也發現了新詩八十年間另一塊被忽略了的新大陸,發現了新詩未來發展的另一種思路。這是一個重要的發現。 

  我們解讀的這首詩,是馮至四十年代的名作。1940年,在沉默了十年之後,詩人開筆寫他的《十四行集》。像蟬蛾的蛻變一樣,人們發現,闊別十年的馮至已經換了新的面容:屬於青年時代的浪漫主義情懷不見了,它被對抒情主體本身的冷靜哲思與追問所取代。關於《十四行集》,馮至這樣寫道:“在抗戰期中最苦悶的歲月裏,多賴那朴質的原野供給我無限的精神食糧,當社會裏一般的現象一天比一天趨向腐爛時,任何一棵田埂上的小草,任何一棵山坡上的樹木,都曾給予我許多啟示。”八十年代,詩人在一篇論歌德的文章中談到歌德的一個見解:這位德國詩人將大自然稱為“公開的秘密”,並把藝術看作此一秘密的“最可貴的解釋者”,馮至寫道:“自然無私地呈現在人們面前,供人欣賞和研究……”這些,都是我們解讀本詩的鑰匙。

  這首詩是《十四行集》的第二首,題目是我們為了敍說的方便加上去的。在這首詩裏,詩人把死亡看作生命的輝煌完成。有限與無限,死亡與新生,“脫落” 與永恆,二者的相撞,形成詩的張力。在“蛻化的蟬蛾”般的生生不息的大自然的秘密迴圈 中,詩人尋得了“舒開樹身”的超越有限、超越死亡、超越生命的詩意。這是對人的死亡的通脫理解,對人的本真存在的一種言說。傳達這樣的詩意,最好不過的詩體選擇也許就是十四行了。秘密迴圈的內蘊與回環往復的詩體有了極妙的融合。詩人在嚴整的形式中從容自如地寫出了對人生的終極關懷。同時,我們也看到了中西詩藝的極妙融合。如果說,戴望舒是在自由詩創作上融合中西藝術的高手,那麼,在格律詩創作上這高手就是馮至。長於起承轉合、張弛交錯的十四行與中國傳統詩歌有較多暗合之處。它引起當時正在“詩體解放” 後的“革命第二天”開始詩體探索的中國詩人的強烈興趣就毫不足怪了。從二十年代開始,中國詩人為此付出了持久的努力。八十年間,聞一多、徐志摩、朱湘、柳無忌、卞之琳、鄭敏、唐湜、陳敬容、屠岸、吳鈞陶等等都寫出了自己的華章。李唯建1933年出版的《祈禱》 是中國第一部十四行詩集。1942年馮至《十四行集》的問世成了這一詩體已經成熟的標識。馮至的十四行,層層上升而又下降,漸漸集中而又解開,音韻穿來而又拆去,詩行錯綜而又嚴整,是中國十四行的一個高峰。

  十四行是歐洲最盛行的詩體,也是一種世界性詩體。本世紀內就有三位十四行詩人(米斯特拉爾、阿斯圖裏亞斯和聶魯達)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它起源於義大利和法國交界的普羅旺斯地區,是一種民間歌唱的短詩。後來義大利文人對其進行了改造,十四世紀在義大利出現了十四行的第一位大詩人彼得拉克。從十六世紀開始,十四行由義大利而歐洲,由歐洲而美洲,迅速擴散。到了二十世紀,在亞洲的中國出現了它的腳印。十四行的中國命名者是聞一多。十四行在普羅旺斯語中為sonet,在義大利語中為sonnetto,在英語中為sonnet,所以在中國,也依據英語將它音譯為商籟體。十四行的體式非常嚴格又非常豐富,有三個格律要素:1,詩行總數為十四行;2,每行的音數(或音步數)相同;3,每個詩節的韻式相同。在這三個要素下,各種語言的十四行有所不同。十四行還有正體,有變體,具有相當大的靈活性。例如,每行的音數或音步數是由詩人自定的。又如,十四行的段式相當多樣:8+6;4+4+3+3;4+4+6;4+4+4+2等。也有根本不分節的。所以十四行詩人吳鈞陶說:“寫詩用格律並不是戴著鐐銬跳舞。我覺得更恰當的比喻是按著音樂的節拍和節奏跳舞,它可以使舞姿更美。”在對十四行的移植過程中,中國詩人依據漢語和漢詩的特點,加進了本土化改造,取得了顯著成績。

  現在回到《什麼能從我們身上脫落》。它每行4頓。段式是8+6。單韻,押“梭波”韻,韻式是ABBA,ACCA,DAD,ADA。ACCA是馮至個人的創造。十四行以詩行為段式單位,這一點和中國詩人的以詩句為單位的建行頗為不同。以行為單位,就使一些詩句結束在詩行中間,同時造成跨行。例如:


像秋日的樹木,一棵棵//把樹葉和些過遲的花朵/都交給秋風,好舒開樹身/伸入嚴冬,我們安排我們/在自然裏,像蛻化的蟬蛾

  這種寫法使詩篇在嚴整中尋得變化與活躍,也有利於韻式的組織。

引用網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54e4dc800100axie.html

附:二、 什麼能從我們身上脫落
 
    什麼能從我們身上脫落,
    我們都讓它化作塵埃:
    我們安排我們在這時代
    象秋日的樹木,一棵棵

    把樹葉和些過遲的花朵
    都交給秋風,好舒開樹身
    伸入嚴冬;我們安排我們
    在自然裡,象蛻化的蟬蛾

    把殘殼都丟在泥裡土裡;
    我們把我們安排給那個
    未來的死亡,象一段歌曲,

    歌聲從音樂的身上脫落,
    歸終剩下了音樂的身軀
 化作一脈的青山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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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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