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孤單的心靈同在(8)百味雜陳---@57~60

@57、親吻

下課時間，浩偉早就往三年十四班方向跑，夢忻跟心柔一路追著、喊著浩偉，一路跟著跑過去。夢忻一直想去拉著浩偉，但是浩偉甩開她、不回應、並掙脫她的手，並且一直往前跑，跑得遠遠離開她，自己一個人，一直向前衝。

夢忻一臉的困惑問我:「浩偉轉變好大，剛剛一直拉我，現在都不理我？」

是啊！夢忻所說的剛剛，就在前一節下課的時候，浩偉不但拉夢忻的手，一直牽著，還一度想親她，兩個人很親密的樣子，當時，我還真的擔心，擔心浩偉又有親吻夢忻的舉動，可這會兒，浩偉又完全不理夢忻，又把她當空氣了。

我對夢忻聳聳肩、挑挑眉毛，做了一個「我也不清楚的表情」，浩偉總有一些行為，讓人無法理解的。

更或者說，需要一些的觀察、分析，才會得到結論，在當下，是覺得被人懵了，他突然的這種改變，或者忽然的一些舉止、行為，不容易理解。

浩偉停在三年十四班，發現羽桐宇不在，浩偉就留在他習慣的第三個窗口外東張西望，一邊唱歌。

此時浩偉口中唱的歌曲，就是剛剛上課唱的:「你說離開，不再依賴…」反覆的在唱著這幾句。

走廊上遇見了浩偉的導師林淑卿老師，她問:「浩偉昨天最後一節怎麼會突然大哭? 是因為聽到分享?那些跟浩偉一樣自閉症孩子的故事?可是，他是在分享一開始就哭了？」導師也是一臉疑惑。

我試著跟老師解釋，浩偉昨天早上來的時候，就一直念著「要找魏嘉瑩姐姐」當時就有一點小哭，後來因為英文CD送來，他很高興，一直到放學前，他開始自言自語，才又突然傷心起來，他不是很注意在聽老師的分享，他的情形跟情緒有好一些了，在導師提示浩偉，浩偉就沒有再哭。

導師高興地說：「這幾次他跟浩偉說，浩偉有聽。」

對於導師來講，浩偉能夠聽老師說的話，這已經使老師覺得很安慰，比起剛剛開學時，浩偉完全忽視老師 ，把她當做空氣，任憑老師怎麼喊、怎麼說、甚至用麥克風，浩偉好像都聽不見。

老師還問我.：「浩偉來三年十四班，是來看一個女生？」

之前夢忻早就告訴老師，浩偉去看羽桐的事情，老師才這樣問，也想知道，浩偉看的是哪個女生呢？導師好奇，可惜這回沒辦法，我說她已經離開教室了。同時也跟導師說浩偉想親吻夢忻的舉動。

導師離開，我想起浩偉媽媽在聯絡本跟我說的：

浩偉喜歡某人，就會有親吻的舉動，他還分不清楚，可以或不可以，一直在灌輸他觀念，但似乎是懂非懂的。」

浩偉親吻的舉動，這也是浩偉的母親覺得很困擾。

浩偉確實是有一些忽然舉動，讓人家嚇到，像昨天放學的時候，他背著書包就衝到三年十四班，然後又衝回來，他發現同學已經走了，所以繼續跑，改往大門口方向，浩偉看來是要追同學對伍，但是事實上他已經追過頭了，可是他繼續跑，一直跑下樓，跑到一樓的穿堂，後面有同學看見他、喊他，也有同學追他，放學人又多，亂成一團，很危險。

好不容易我拉住他，嚴肅的說:「你不要這樣跑，我追不到你，會擔心的，走廊可不可以這樣跑?」他總是一臉無辜地說:「不可以！」

顯然浩偉知道「不可以」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只是他會忍不住、控制不了，就像剛跟他說不可以，他仍然沒辦法停止，有時候需要稍微強制拉他一下。例如，他想要親夢忻的時候 ，我會擔心他這樣子的習慣，喜歡的人就會去親吻人，這樣的習慣 如果控制不好，就成了騷擾，或者傷害，很危險的。

記得之前離去的英文老師，楊老師最後一次來上課，浩偉就親吻太用力了，老師說浩偉咬傷她了，大叫了兩三次，浩偉用手捏著英文老師的，臉太用力，捏紅紅的。。。

浩偉不只是控制不好力量的使用 ，更是會有失控舉止，這親吻最後會變成傷害。從那時起，便一直教導浩偉，不可用親吻的，要用握手表示，握握手、好朋友，連這個握手，也需要練習，要輕輕地、輕輕地握手。

@58、同理心鍛煉

第四節自然課上課，剛開始上課，浩偉跟以往一樣，有對我寫這本聯絡簿的紀錄，充滿好奇，一直想要來看，看看我寫了些什麼。

我故意不給他看，跟他說下課才可以看，並提他要跟著同學一起念自然課本裡面的重點。

無奈而回座位的浩偉，似乎又百無聊賴起來，他捲起褲子，拿出了乳液，想擠卻擠不出來，因為他幾乎都是從前面擠，一直壓住固定的地方。

我邊說明正確方式，邊再次示範給他看，擠出的乳液，在他的手上，讓他自己塗，浩偉已經不會像開學時，東邊癢塗西邊，他很快塗好在雙腳上，之後並沒有把褲管放下來。

同學提醒浩偉好唸課文，他沒反應，不時，還拍桌子幾下，還好不大聲。

自然老師開始要同學畫重點的時候，他有跟上，跟著拿出紅筆，看著同學畫的重點，他還著畫線在自然課本上面，這一點很棒，浩偉進步了， 能夠跟的上同學，跟著一起劃重點。

下課前，他突然哭了，自言自語的悲傷語調念著:「魏嘉瑩等一下就會來了。」

雖然我過去提醒他，他仍然自言自語不知停，聲音聽來令人心疼。

不知怎麼了，這幾天傷心都會提到魏嘉瑩，似乎一下湧出悲傷的情緒，極其洶湧、排山倒海而來，浩偉悲傷的哭。不知道魏嘉瑩是什麼事件？ 看不到魏嘉瑩為什麼對他來講是這麼悲傷的事？浩偉很喜歡她，但是看不到就這麼傷心？她每週來浩偉家裡跟他爸爸學小提琴，可能發生了某些事情，這使浩偉傷心。

悲傷情緒，無法宣洩，或者被理解？於是，經常氾濫成災？我不在那個現場，但從浩偉的情緒可以想像，他是多期待魏嘉瑩來到，可是魏嘉瑩來學小提琴，上課他不能吵，下課家長來接回去，又必須要馬上走，這之間，能夠跟浩偉互動，或者甚至打招呼、說話的時間，是少之又少 ，浩偉總是需要好多的期待，好多跟等待，最後只換得了幾分鐘，匆匆忙忙，這太令人傷心吧？也不像她喜歡三年十四班的羽桐，可以每節下課就衝過去窗戶癡癡地望，多少總得看的到一點背影、側面，看見她跟同學說話，對於魏嘉瑩，浩偉就沒辦法了吧？加上有他爸爸在一旁，浩偉是會怕的，家長也擔心，浩偉有一些過度親密的舉動，例如想親吻，而為了安全，將他們遠遠隔開，這些都使他傷心吧？

陪伴浩偉的時候，總是盡力想著、試著，以他的立場、感覺、他的情緒、去理解他的喜好，以及他的傷心原因，他無法說出來的內心糾結，難以平靜的情緒，不知不覺，這也是我習慣的練習，對一個缺乏同理心，這缺乏是生理上的，大腦裡面鏡元神經叢活力不足，使得同理心不足，是星星兒的特徴，反之，我在協助他們的時候，我的同理心便加倍的增長，關於這些，應該要感謝他的，感謝這些特殊的孩子，包括浩偉，當然包括我親愛的兒子St，都是一樣，讓我在這方面，經常有充分的鍛煉。

@59、智商

午餐時間，浩偉跑去餐檯那邊看，然後笑嘻嘻告訴我:「滷肉！」這是浩偉最愛的美食，浩偉是肉食動物，發現有滷肉，他整個人精神振奮，眼睛發亮，同時對於同學的提醒，他就沒有回應了，我邊跟浩偉說 ：「我看到了！」一邊指指座位，示意他應該回去，他依依不捨地看著他最愛的滷肉，才不情願的回位子。

很欣慰，浩偉雖然極渴望滷肉，但是他仍然忍住衝動，按著次序， 排隊、吃飯、收拾，直到飯後導師說可以拿三個草莓吃， 浩偉呆坐位子上沒有回應，我便問浩偉：「你要不要吃草莓?」浩偉說:「要!」，「你可以去老師那邊拿三個草莓。」他才驚醒，狂跑過去拿了草莓，然後去洗了之後塞嘴巴裏，提醒浩偉草莓的葉子要放回收，不可以丟在垃圾桶，浩偉很遵守指令，吃完了，將草莓的葉子放回收，並主動去洗手 好惟對於遵守指令已經越來越熟悉了。

這時的陪伴，這樣的浩偉，我越來越輕鬆了，午餐也可以安心的吃午餐。

吃過午餐，浩偉還是很開心地笑著，很滿足愉快，我知道今天的滷肉，還有飯後的草莓，都是他心愛的食物，他是一個很直接的孩子，此時正開心地靠著我的手臂，邊笑、然後邊牽著我，要往電梯的方向走，還哼唱歌曲。

這種平靜美好的時刻，我抓住機會，提醒他走廊不可以跑，要用走的。出了電梯，果然記得我的說話，他是用走的，我正微笑喜悅著，指令達到了效果，不過，只有一半，後半段，他又開始小跑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當然不像之前那麼匆忙地跑，也許，他覺得他那樣，只是走快一點吧？！

浩偉這麼快，是因為他著急了，他要進科任老師辦公室。

當我過去的時候，他正拉著英文老師要親吻，老師跟他說:「不可以！」 浩偉乖乖的停下，老師對他會說：「雙手放後面！」浩偉馬上把雙手放在後面的屁股上，英文老師看浩偉這次這麼乖，會聽老師的指令，便很高興給他獎勵，拿了東西給他吃 。

我在外面看這一幕，也微笑著，新來的英文老師，從一開使的錯愕、驚惶、滿臉困惑，不解的望著我詢問、求救，之後經過幾次的溝通，到如今，已經掌握對待浩偉的方式，兩人可以和諧相處，這也算是我的成就阿！

浩偉邊走邊吃離開科任老師的辦公室，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故意問他:「浩偉，你在吃什麼？」他說:「奇異果!」浩偉很開心，四處地走 ，我再問:「們偉你要找誰？」他回：「林淑人！」他說的是自然老師的名字，我便回答他：「在那邊！」我指走廊旁邊的洗手臺，自然老師已經吃過午餐在洗手臺那邊了，浩偉過去跟自然老師說:「要吃肉肉、要吃肉肉、要吃肉肉……」自然老師說：「請你吃草莓，你先去洗手。」浩偉洗手 ，自然老師就給了一個草莓，浩偉馬上吃了，葉子還記的放回收。

浩偉找自然老師要肉肉吃飯，也成習慣，所以我便偷偷跟自然老師私下溝通，浩偉肉已經吃太多，不要再給他，所以這次自然老師並沒有給他肉肉，改給浩偉水果，就像今天拿給浩偉一個草莓。對浩偉來講，雖然他要的是肉肉，吃到的是草莓，也沒關係，只要有東西吃就好，浩偉有食物吃就很開心。

浩偉在科任老師辦公室外面的餐檯前駐留，似乎有別的目的，怕他想之前一樣衝動，伸手去拿食物，我走過去，他明明知道卻故意問我:「這是什麼？」簡潔回他：「雞腿！」浩偉又問：「什麼雞腿?」浩偉顯然不滿意我的回達，我再詳細答：「炸雞腿，你不可以吃哦！這是老師的。」乾脆打消他的念想。

浩偉很想吃，炸雞腿是他最愛的食物之一，他故意這樣問我，只是想在那邊多逗留看一看吧？浩偉很節制，不像之前動手抓食，或偷偷吃一口再放回去。

樂見如今越來越學會自制的浩偉，他只是跟我對話說一說，知道沒有可能，便離開了，乖乖地進到了家長會辦公室，趴在沙發上，轉頭問我:「現在幾點？」我把所有手錶靠近他的眼前，問他：「你自己看呢？」浩偉說：「1點8分！」

浩偉好棒，能夠看的懂我的手錶，我的手錶只有3、6、9、12這樣四個數字，浩偉竟然能夠推算的如此正確，真是太厲害了。

浩偉的能力經常超過我想像，當然那必須是在他很愉快、很開心、情緒很穩定，也就是說比較正常的狀況時，他能夠發揮他的潛力、潛能，他的智商不低，反應好，要推算也是不難的，他腦筋轉速快又精準，但，是如果有其他外力攪擾，他就像一部當機的電腦，沒作用、沒反應，任你敲打沒作用，所以我所要做的，就是幫助他排除這些攪擾、困擾，使他能夠在比較穩定的情況裡面學習，也能夠適應學校的團體生活。

我感覺每當他的情形進步的時候，我的心裡真是充滿了喜樂，浩偉 的智商，其實不低於一般的正常人， 想到這，我心裡面是略有感慨，因為我的孩子st，是有智能障礙，而且是中度的智能障礙，不像浩偉有能力計算、能推算正確，回舉一反三思考，反應也很好，只要情緒穩定，萬事ok，但我親愛的孩子st，這數字數量、抽象概念、文字、理解力…..對他的大腦，都是一個很高難度運作。

@60、快樂回憶

下午第一節社會課，要核對社會寶典，看之前寫的評量的答案，浩偉 大都能跟上來，批改自己的習作。

這也是一大進步， 讓陪伴他的我越來越輕鬆愉快，當他是正常狀態的時候，這些似乎對他都沒有什麼困難，他也可以跟上一般的孩子，上課、批改習作，我因此，難得過了一個非常平靜的社會課，也利用這樣的時間，記錄聯絡簿。

第二節是體育課，跑操場的時候，才剛開始跑操場，他就倒退、逆向跑，直接到終點，他認為這樣他就跑完了？ 我沒說什麼，浩偉平常就已經跑來跑去，幾乎過動，體育課對他來講已經不是需要多運動的問題，體育課，他反而不喜歡運動。

今天的體育課，要換男生考飛盤，輪到七號考試，也就是浩偉，同學提醒多次，浩偉出去不肯出去應考， 蹲在地上寫字，我過去勸他，心想， 他的體育總要有成績啊，這是考試，也不是平常練習，半推半就，浩偉才過去飛盤那邊，但他又不肯拿飛盤， 把我的雙手摀住雙耳，一直要我按著他的耳朵，好像丟飛盤這件事情，很恐怖，會有大聲音震撼？

實在是不明白，因為飛盤丟出去的聲音是很微弱的，他卻我按著他的雙耳，而且好像很害怕，縮在我面前，體育老師看我跟浩偉的情形， 就直接說不勉強他，跳過沒考沒關係 ，這下好了，浩偉可開心了， 放飛自由，他跑去玩蹺蹺板， 一點也沒有什麼害怕跟憋扭、不肯的情緒，開心的在敲敲板那邊玩，有五、六位已經考完試的同學，過來跟他一起玩。

這是之前有過的快樂景象，浩偉更加愉快，繼續跟同學一起玩蹺蹺板，開心的笑著，敲敲板上上下下，伴隨孩子的驚呼、歡笑聲，有時候浩偉還大聲哼唱著歌曲，同學一起和聲，快樂粉紅泡泡，似乎在這紛紛飛舞，此時的景象，伴隨在浩偉的周邊，同學們開心地對著浩偉微笑， 跟著簡單的浩偉，開心的笑，大家也笑了，這美麗的畫面，真是校園最可愛、最天真無邪的風景，很難想像，他是一個特殊的孩子，融入同學們中間，一起玩遊戲，一起在校生活，如此歡樂愉快的，過著屬於他們甜美的小學生涯，喜悅的童年。

寫到這裡 我的思緒跳回到十年後的現在，聽說浩偉在安養中心，看他照片，現在圓滾滾身材不見了，而且瘦瘦的，聽浩偉媽媽說安養中心只要浩偉稍微衝動，就會被送到醫院去， 如果在醫院他衝動，那就要隔離，能期待的是，醫院裡偶爾有實習的心理醫生，剛畢業實習，充滿愛心的陪她聊聊天，否則，如今必須吃藥控制的浩偉，一直被嚴格地管制，特別是在疫情的期間，浩偉的爸媽忙碌、無暇照顧，在家附近又沒有找到合適他的安養中心，像我兒子st去的小作所，又不接受國中、高中期間轉變而無法適應團體生活規律的浩偉，退而求其次，選擇了離臺中家裡比較遠的苗栗區安養中心，鞭長莫及之下，只有假日才接回去，想如今浩偉的生活已經大不一樣，或許，這個時候，他會一直翻看十年前的這些聯絡簿，是一種愉快回憶，對他來講美好的小學生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