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門診來了一個相當清秀年輕的小姐，她說喉嚨間經常有異物感。看了幾個醫師都沒改善。我使用壓舌板一看，像桑椹的扁桃腺上有些膿，已經鈣化了。她只想吃藥，我說服她，用棉棒將膿擠出後異物感消失。

我再問她，是否有鼻塞症狀，她說沒有。我再說服她給我二分鐘做鼻腔局部治療，吸出一堆鼻涕。忽然間她感到呼吸大大通暢。前後對比，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是處於半鼻塞狀況，而扁桃腺所以會一再發炎，其實是源自鼻子的問題。

有句俗話說：「病從口入」，我常想把它改為「病從鼻入」。家庭醫師看第一線的疾病，呼吸道的遠多於消化道的。人一天才吃三餐，但每天有二萬多次空氣要經由鼻腔進出。幾萬年下來鼻腔早已演化出一套完整的防禦系統。流鼻水、打噴嚏、鼻塞、咳嗽、發燒都是這套防禦系統在運作。如果鼻腔第一道防線沒守好，第二線的喉嚨就遭殃了，於是就會喉嚨痛、扁桃腺發炎。如果有喉嚨痛，而還沒有流鼻水(鼻涕)、鼻塞的症狀，表示第一線的鼻腔沒有盡職，不過這種情形較少。

呼吸道感染最常見的是鼻咽炎(俗稱感冒)，最少見的是肺炎。鼻腔在最前線，外敵入侵，首當其衝；肺在後方，進展到肺炎，就算是「巷戰」了。鼻咽炎表示鼻與咽之間的發炎，鼻塞是鼻甲充血腫脹、鼻涕將病毒黏住。這時，一根鼻吸管直接吸走病毒比吃任何藥有效。有些人一早起床喉嚨痛，是因為鼻塞，睡著後不自覺的張口呼吸。

鼻腔防線守不住就進一步變成氣管炎、支氣管炎，肺炎。

有鼻塞症狀的時候，是西醫最好的治療時機。用沾著Bosmin的棉棒，插到鼻咽部，用鼻吸管將黏著病毒的鼻涕吸出來，鼻涕消除、鼻甲消腫，呼吸立即通暢。用抗組織氨、假麻黃素雖然也可使鼻子通，其機轉是直接將鼻塞、鼻水徹掉，表面上舒服，但身體會變虛，用久了還會反彈，更容易鼻塞、流鼻水，最後可能變成過敏性鼻炎或氣喘。

局部引流通鼻子相當於一種「減敏療法」：殘留鼻孔內少量的病毒(或塵螨)，對鼻黏膜是一種抗原(還是野生種的疫苗)。一次徹底的通鼻子就是對鼻黏膜作一次減敏療法，鼻黏膜會漸漸產生抗體，免疫力會越來越好。

中醫將有鼻塞的感冒歸類為實証，「邪實」，會畏寒、發熱。表示身體有還擊能力。過去的SARS，中文叫「非典型肺炎」，還沒有發展出典型的鼻咽炎症狀：「鼻塞、流鼻水、打喷嚏、咳嗽」，就直接淪陷為肺炎。所以有鼻塞的感冒，還算不錯的。

中醫將鼻涕清澈、沒鼻塞的感冒歸之為虛證，「正虛」。鼻子不塞，大門敞開，病毒容易趁虛而入。中醫對實証可用解表法袪邪。對虛証就會用補法，加強身體的防衛能力。

其實，不管實証、虛証。大部份的呼吸道感染，多少都還有鼻涕來黏住病毒。西醫「局部治療，通鼻子引流」就是最好的武器。我的經驗裡，這樣的治療比用藥更有效。只要勤快的治療，不論感冒、鼻竇炎、過敏性鼻炎，甚至氣喘，多數都可以「自癒」。如果再加上脈衝式洗鼻機來清洗，效果更佳。

有時我在門診幫鼻塞病人抽出噁心鼻涕時，會開玩笑說：「你要感恩膜拜它，因為它的犧牲，讓你免於肺炎」。一般感冒藥，只會讓身體舒服點，對病情並沒好處，所以，沒症狀，就可停藥了。

這種治療，鼻孔上插二支棉棒，樣子很滑稽，有些人會排斥。像今晚這個小姐就不太願意(難怪，她到處治不好)。通鼻子過程中有不適感，這與醫師的手藝、靈巧度、治療的深度都有關。有些醫師或因病人太多趕時間，或是怕病人不舒服，治療會「淺嘗即止」，當然效果就會差一些。

我有一個親戚的小孩為鼻塞所苦，在住家附近老治不好。不得已時，就老遠去找我通鼻子。有次他在回去的火車上突然冒出一句話：「媽媽！鼻子通真舒服，但是我不喜歡通鼻子。」

有些小孩，感冒、過敏而鼻塞，晚上睡覺就只好張嘴呼吸，甚至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小孩不能睡，大人也別想睡好。第二天，只好忍心帶來「通鼻子」。也會立竿見影：當天晚上，大人、小孩通通舒服，一覺睡到天亮。